第10章 (捉蟲)

折騰了一夜,醒來時劉唐覺得全身都在疼,他動了動手腳,正準備起來,卻察覺了不對。

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瞬間澆熄了他所有的喜悅。

他睜着眼睛,只覺得喉嚨鼻子眼睛都是痛的,眼淚掉了下來,他想擡手抹去,卻也動彈不得。

只能默默流眼淚。

是他太天真了,竟然妄想着愛情,怎麽可能呢?他這樣的身體,就像一顆□□,終有一天會爆炸的。

房間裏很安靜,窗簾拉得緊緊的,只有床頭的暗燈開着。

标間的床都是一米五發現的,并不小,但兩個男人睡在一張床上,還是有點擠的,沈文安側着身體,腳伸出了被子。

自然光線被窗簾隔絕開,讓人分不清今夕何夕,仿佛連時間都停止了流動,只有痛苦在蔓延。

劉唐感覺到身邊的人動了,然後是輕微的呻~吟,沈文安一只手撐着頭,上半身半擡起來,看到劉唐睜着眼睛,笑了下:“醒了?”

劉唐沒有應聲,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長時間的沉默讓沈文安覺得不大對勁,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伸手摸了摸劉唐的額頭,并沒有發燒。

他笑了笑,半邊身子壓在劉唐身上,湊過去親他:“怎麽了嘛!身上痛不痛?我知道我昨天有點不知輕重了……”

“你走吧!”

“……再說……”沈文安的聲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劉唐重複了一遍:“你走吧!”

“你到底怎麽了!明明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一早上起來發什麽神經!”沈文安也有點惱了,坐起來瞪着劉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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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動作帶起了半邊被子,劉唐的布滿印記身體暴露在空氣中,而他微顫的嘴唇讓沈文安察覺到了他的壓抑,心不由得就軟了,聲音裏也帶了些哀求:“劉唐你別這樣好嗎?有什麽你就說,我都改了好嗎?”

劉唐一直沒有說話,只有沈文安絮絮叨叨的哀求聲響起。劉唐死咬着嘴唇不敢說話,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

許久,劉唐終于開口了:“你走吧!”

這是他第三次說這句話,聲音并不如前兩次平穩,壓抑着顫抖,嘴唇破了一個口子,是他剛才咬破的,迅速凝起血珠。

“你到底怎麽了?有什麽問題不能好好說嗎?”沈文安爬起來在房間裏轉圈,十分暴躁。

“我讓你走你聽不到嗎!”劉唐突然大聲吼了起來,眼睛通紅的看着沈文安,“能有什麽問題,你讓我不爽了我不想看到你就是問題!不過是……”劉唐側過頭,看着雪白的牆壁,鼻子堵的厲害,終于說出口,“不過是一、夜、情而已,你以為自己有多大份量……”

沈文安坐在另一張床上,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兩只手扒着頭發,聲音痛苦:“你怎麽能這樣!我是認真的!”

他說着沖到劉唐躺着的這張床上,兩手掐住劉唐的脖子,紅着眼看着他,手上的動作重了些。

“咳咳!”

劉唐被掐的難受,臉色都漲紅了,雙手伸出來,想要掙脫沈文安的手,可身上動不了,根本掙不開。

劉唐閉着眼睛,大腦缺氧,張着嘴巴喘着粗氣,表情漸漸扭曲。

也許,這就是死亡……

臨到這時候,劉唐反倒松了口氣,原來死亡也沒有那麽可怕……

脖子上的轄制突然松開了,劉唐劇烈的喘着氣,右手搭在脖子上,眉頭依然緊皺着。

門被大聲關上,室內再次歸于安靜。

劉唐沒有睜開眼睛,卻清楚的知道——

他走了。

這其實并不是劉唐第一次癱倒在床。

第一次是一年半年前,那時候他剛加完班,深夜十點鐘,事務所裏沒有別人,是第二天上班的同事發現,送他去的醫院。

當檢查結果出來時,劉唐覺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整個世界黯淡無光。

然後是長達兩個月的治療康複,他再次回到工作崗位,不再像以前那樣拼命,積極治療,卻還是無法阻擋病情的惡化。

第二次是半年前,一覺睡醒,他發覺自己起不來了。他打電話給他爸媽,之後又是住院治療。

再次出院,他爸媽再不許他獨自在外面居住,讓他搬回了家。工作也辭了,他的工作忙起來向來不分白天黑夜,哪怕因為身體的緣故,上司給他的工作不再那麽繁重,但他的身體仍然撐不住。

然後是這一次。

并不是沒有懷過希望,最初的時候他也曾期待過治愈,但是治療得越久,他就越明白,他完了。

這并不是絕症,會在短時間內透支人的生命力,然後死去。他的生命很長,可終有一天,他會癱倒在床,再也起不來,有思想,卻沒有行動力。

就是這樣,才讓他感到絕望。

這半年他的情緒很不好,也正因為如此,他爸媽才同意他出來旅行,希望他能散散心。

可是他又躺在了病床上,以這樣慘烈的方式。

劉唐覺得醫生看着自己的眼神是異樣的。

也是,他身上那樣的痕跡,任誰都能猜到病倒前他幹了什麽,劉唐只能用他們不認識自己來安慰自己,出院之後他就會回江城,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遇到他的主治醫生。

也幸虧他住的是單人病房,不然這幾天他可能都住不下去。

“醒了?”費文新進來,手上提着一袋水果,“你這日子過的可真夠潇灑的,害我跑上跑下累得半死,嘿!回去了我一定要找個地方好好按摩按摩。”

劉唐沒搭理他,去翻袋子,翻出火龍果說:“我不吃這個。”

“我是買給你吃的嗎?我是買給自己吃的!”費文新白了他一眼,搶過火龍果,用水果刀将皮切開,“我剛問了醫生,明天可以出院,回江城了你要不去醫院再看看?”

“再看吧!”劉唐剝着柚子。

一看他這樣,費文新就忍不住訓他:“劉唐你不能總這樣!要麽動手術要麽好好治療,總能治好的,你不要總這麽悲觀,人得癌症的都每天笑呵呵的呢!”

“這柚子挺好吃的,”劉唐擡頭,笑嘻嘻的說。

費文新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生氣,但總覺得憋屈,他三兩口吃完火龍果:“行吧!你自己看着辦,反正日子是你過!”

“這件事,你沒告訴我爸媽吧?”劉唐突然想起來,問了句。

“沒說,”費文新知道劉唐的脾氣,“你也別總這樣,什麽話都不說,叔叔阿姨多擔心你。”

“說了他們得更擔心,”劉唐笑了笑。

“随你吧!”費文新搖搖頭,從兜裏翻出劉唐的手機,“剛才那人又打電話過來了,我沒接,你看看要不要接吧!”

劉唐打開手機,這幾天沈文安打了一共67個電話,短信發了一百多條,短信內容從道歉到哀求,他都看了,卻一直沒回。

他是個病人,不管和誰在一起,都是拖累。

他不想拖累沈文安,也不想看到當他得知真相時的猶豫表情。

不如就這麽斷了。

手指點到了删除,劉唐卻又猶豫了,下不去手。

“其實我覺得你要是還喜歡他就回個電話過去,談談戀愛其實沒什麽不好的,也許他不會在意呢?”費文新看到劉唐難受的樣子說,“他是哪裏人?要不我現在給你訂機票?”

劉唐關掉通訊錄,低聲說:“他是成都人。”

費文新表情一亮:“那挺巧的啊!家住哪裏?我把人給你帶過來?”

“我能提前出院嗎?”劉唐問他。

“等等,我去問問,”費文新以為他想通了,連忙跑去問醫生。

做了一系列檢查,辦了出院手續。

劉唐換好衣服出來對費文新說:“你先回江城吧,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

“我等你吧,反正我還有假。”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劉唐收拾東西,扭頭問他,“手機買了嗎?”

“買了,號碼這裏沒法補辦,你有事給我發微信就行,”費文新說。

他也是倒黴,剛從峨眉山回成都手機就被偷了,這兩天都是用的劉唐的手機。

說完了費文新反應過來了:“你真不用我陪你啊?”

“不用,”劉唐搖頭,“我會小心的,有事會給你發微信,你放心吧!”

“那行吧,”費文新點頭。

兩人在醫院門口分道揚镳,費文新去機場,劉唐則打着去找沈文安的名義去了車站,坐上了去九寨溝的大巴。

從成都到九寨溝坐大巴得七八個小時,到九寨溝時已經是晚上。

他住在離車站不遠的賓館,睡覺前才給費文新發了條微信。

費文新收到微信時已經在江城,正和女朋友約會,收到劉唐的語音,才知道自己又被這家夥耍了,頓時暴跳如雷。

思來想去,也只是給劉唐發了條語音:你混蛋!

劉唐聽了語音,忍不住笑了起來。

心底的陰霾仿佛都被掃去,整個人似乎也松快了些。

其實不是的,那些痛苦的開心的事,只是被他壓在了心底,用鑰匙鎖了起來而已,一如他之前的方法。

但鎖終究會有打開的一天,該來的始終回來,逃避只是短暫的。

但是,管他呢!

劉唐想,得過且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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