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62.

邢望海從纜車上跳下來,不知怎地,單板恰好卡到雪中。他有些慌張,好在另一只沒上板的腳反應靈敏,幾乎是本能地,拖着身子努力蹦到纜車運行軌跡之外。

齊情是在他後面車廂下來的,看見邢望海站在雪裏,脫了單板,摘了雪鏡,臉色微窘。

“怎麽了?”

邢望海指着腳邊的雪板,“固定器壞了。”

齊情在雪上蹦跶了幾下,滑行了一小段,用前刃剎住,然後蹲下/身,檢查邢望海的固定器。

“還真斷了,下山還有五公裏呢,要不然回去吧。”

“你繼續滑,”邢望海撿起雪板抖了抖雪,夾在腋下,“我自己回去。”

“嗨,別啊,一個人滑多沒意思。”

“幹爹他們呢?”

齊情摘下一只手套,從滑雪服內部口袋掏出手機晃了晃,“太冷,手機都凍關機了。再說了,我老爸那水準,滑得都是天塹,道外的野雪,玩命似的,誰敢跟他一起滑啊。”

邢望海笑笑,呼出白氣,“唐叔不就可以?”

“那也只有他。”齊情拿手抹了一把起起霧的雪鏡,“反正我是不行。”

雪勢越來越大,還夾着雨,把衣服都吹得鼓鼓作響,偏光鏡片上的色彩被蒼白取代。

邢望海:“行吧,到時候可別怪我拖你後腿。”

兩人好不容易下山,本來準備去山腳的木屋咖啡館休憩一小會兒,過去時,發現裏面已經擠滿了人。雨夾雪太大,估摸着大夥兒都為了安全起見,想等這陣勢變小,視線清晰點兒再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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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辦?”齊情問,“要不然先去店裏去買個新的固定器?”

邢望海贊同。

這個時候,雪具專賣店的客人不算多,大多數店員本身就是滑手,十分熱情且專業。邢望海站在琳琅滿目的櫃臺前,猶豫不決。

齊情在另外一邊看新式的錘頭板,雖然嘴上說着不滑野雪,心裏依舊蠢蠢欲動。

“刻滑的話,這款硬度非常适合,上腳之後的反饋感強烈。”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店員小夥兒真誠地對他說。

邢望海點點頭,掌心托着下巴,一根手指擱在唇上,作思考狀。

老實說,他也不是刻滑專業戶,大概對方看他是K板才推銷這款固定器。

他回頭找齊情,想跟他讨論一下,齊情正在打電話。邢望海走過去,齊情還沒發覺,他聽見齊情說:“我也不是現在非要,你就不能幫我想想辦法嗎?”

邢望海立在一旁,沒敢作聲,視線移到一塊滑雪板上,等齊情講完電話。

齊情收線,轉身時被吓了一跳,手機差點從掌心滑落。

“你怎麽都沒聲兒?”

邢望海覺得這個指責好笑,不答反問,“你說啥那麽激動?”

齊情笑笑,“嗨,不就這幾首歌嘛,填詞老師的詞我覺得不對,想讓他們改。”

邢望海眨眨眼,“你不是找無霜老師邀詞的嘛?她願意跟你改?”

無霜是圈內最紅的詞作人之一,架子不小,跟她的作品成正比。

齊情嘆一口氣,“就是不願意啊,可我之前也溝通過歌曲的概念,但返回來的詞,怎麽都覺得不對。”

邢望海拍拍他肩,表示同情。

“算了,別聊這個,你固定器選好沒?”

“沒呢,正想找你參考參考呢。”

買完東西,剛推開店門,齊情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這回是韓炜。

齊情一邊笑一邊說:“他就在我旁邊呢……好,那我們過去。”

邢望海盯着他,用嘴型問“幹爹”?

齊情點點頭,拿開手機,指了指左邊的路,壓低聲音說:“他們剛下山,要我們去餐廳吃飯。”

餐廳裏的暖氣很足,暖烘烘的氣流把邢望海的臉拂紅,他脫掉最外面的滑雪服,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氣泡水。

“我媽和舅舅呢?”

韓炜正在看菜單,擡眸掃他一眼道:“遇見了熟人,待會兒過來。”

“這樣啊。”邢望海點點頭,目光移到窗邊,不由地簇起眉。外面天色晦暗,雨雪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愈來愈猖狂。

齊情也注意到了天色,轉頭問唐一曲,“爸,照這個樣子,今天還能滑嗎?”

唐一曲嘴唇抿成一條線,思考片刻後說:“不好講,依你倆水平的話,安全起見,還是別滑了吧。”

齊情點點頭,用手肘捅邢望海,征詢:“那我們吃完飯就回去?”

邢望海“嗯”了一聲。

齊情轉向唐一曲,“爸,車鑰匙先給我吧,免得一會兒你們忘了。”

唐一曲把車鑰匙遞給齊情,囑咐道:“小心開車。”

就在齊情和邢望海去吧臺點餐的間隙,葉嶺和葉彌已經進入餐廳,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葉彌揮手讓邢望海幫她點杯熱紅酒。

她拉下雪服的前襟,用手扇風,嘟囔道:“萬紫芳也來科羅拉多滑雪了,這可真稀奇。她不是一向自诩熱帶動物的嗎?”

唐一曲:“你們遇見的是她?”

葉嶺點點頭,補充:“其實我前天就收到她的微信了,還以為她開玩笑的呢。”

唐一曲警覺:“她住哪家酒店?”

葉嶺籲了一口氣,“幸好沒跟我們一家,”不經意地望向齊情和邢望海,“你也知道,她可不太安分。”

這話只說了半截,唐一曲卻能心領神會。他淡淡地回:“沒關系,我還在這裏呢,她不能怎麽樣。”

葉彌用手指彈了下葉嶺的額頭,“你可別瞎bb,萬紫芳再怎麽喜歡小鮮肉,也是有分寸的。”

葉嶺揉着被彈紅的地方,略帶委屈道:“你們真不知道我現在可是怕極了這些花邊新聞,每次都把人搞得殚精竭慮。比宣發、帶藝人路演還累。”

韓炜後知後覺,“你們在說什麽?”

唐一曲捏捏他肩膀,微笑,“沒什麽,葉總監太敬業,未雨綢缪呢。”

齊情和邢望海已經往回走,唐一曲将食指壓在唇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媽媽,舅舅。”邢望海在葉彌對面坐下,“我點得是套餐,你們Ok嗎?”

葉彌笑笑,“都行。”

葉嶺跟着點頭,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隔了稍許,擡頭看向齊情,語氣頗為不滿,“你把無霜的詞退了?”

齊情倒是氣定神閑,“是啊,她寫得不是我要的。”

葉嶺扶額,“小子,你知道請她寫詞多難嘛?能幫你搞一首詞都算中彩,你最起碼得要有一首歌沖金曲獎,她算是個保障吶。”

齊情聳聳肩,“可她又不願意按照我的意思改,那我總不能唱跟我曲子不般配的歌詞吧。”

葉嶺有些急,“你整天淨瞎折騰,想法會不會太多……”

韓炜佯裝咳嗽幾聲,打斷葉嶺,“老葉,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吧,他搞創作的,必須想法多啊。流水線生産出來的工業歌曲,除了粉絲願意照單全收,可沒辦法讓專業人士認可啊......”

齊情沒說話,只是頗為感激地看了韓炜一眼。

邢望海這時也出來幫腔,“舅舅,你要相信齊情,他最近全身心都撲在這幾首歌上了,商業雖然得顧全,但歌曲最終的目的不是為了打動人嗎?齊情覺得連自己都沒法打動的話,怎麽能讓聽者被打動呢?”

齊情沒料到邢望海這番話直接道出了他的心聲。他怔然片刻,主動傾吐。

“舅舅,我知道你有多方面的考慮。之前龍以軒的試水,全部按照公司模式來進行,卻反響平平,是歌曲不好嗎?有這一部分原因,他唱得沒問題,只是那些歌不太契合他,并不能得到粉絲以外的人共鳴。我不想重蹈覆轍,這次,能不能就按照我說得來呢?我一定會用好成績來證明我的決定沒錯。”

唐一曲一直沒說話,這時,終于開腔。

“老葉,這次如果需要額外的支援,你直接跟我開口。”

葉嶺梗了一下,最後呈放棄狀,捏着眉心,“我真是服氣,說不過你們。”

齊情見縫插針,立刻變得軟糯,“舅舅,你就答應嘛~好不好~我保證不讓你失望。”

葉嶺略帶嫌棄地擺擺手,“行吧,反正你好老爸會替你兜底。”

韓炜沒憋住笑,“老葉,賺錢不就是圖開心嘛,崽崽覺得這樣開心,那我們也會開心啊。”

“謝謝老爸!”齊情也不忘朝韓炜賣萌,抱着他使勁親了一口。

韓炜回摟住他,壞笑,“你這臭小子,平時不都嫌棄我和老唐嗎?到這種時候,就知道裝乖撒嬌啦?”

齊情松開韓炜,撇了撇嘴,“那還不是因為你們老把我當小孩看,怪難受的。”

“你現在這樣子,難道不是嗎?”唐一曲托腮笑着問他。

在桌上的人都笑了起來,只有齊情沒笑。

齊情語塞,無力反駁。确實,他被韓炜和唐一曲幾乎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一朵純粹的溫室嬌花,遇見丁點兒的不如意,都有人在身後替他擺平。好在他單純,并沒有因此而變得驕奢,眼裏容不得沙子。

邢望海怕齊情下不來臺,輕輕捅他,“欸,想啥呢?這不是好事嘛。”

齊情将額前垂下的碎發別在耳後,緩緩說:“沒啥,太幸福了,不知所措。”

吃完飯,齊情和邢望海先行回酒店。經過行政酒廊那層,電梯稍停了一下,上來一群男女,空間裏登時充滿生氣。其中最為打眼的是一名高個女子,她是亞裔面孔,妝容精致黑發盤起,身着一件至腳踝的軍綠色風衣,腳蹬當季的麂皮秀款靴,看不太出具體年齡,卻很有氣質風情。

齊情沒忍住多瞟了她幾眼,莫名的眼熟。對方視線恰好也掃過來,朝他微微一笑。

齊情一怔,覺得女人眉眼愈發和記憶中的某人相似至極。他不由地疑惑,自己是在哪裏見過她嗎?

女人嘴角的弧度保持上翹,還魅惑地朝他眨眨眼,惹得齊情面紅耳赤,只好尴尬地移開目光。邢望海發覺他的異常,小聲問他怎麽了。齊情幹咳幾下,試圖掩飾過去。

電梯恰好到達他們的樓層,邢望海先踏出電梯,齊情在他身後慢了兩秒。忽然,一陣高雅的香味飄過來,最後貼在齊情指間。齊情只覺掌內被塞了一張薄片,然後怔了怔,最後恍惚地退出電梯。

“齊情?”邢望海發現他杵在原地一臉茫然,“你手裏拿得是什麽?”

他低頭,打開手掌,原來是張名片,暗紫色的覆膜,上面綴着一個花體英文名,和一個可以加微信的電話號碼。

兩人面面相觑。

“剛剛電梯裏那女人給你的?”邢望海的第六感瞬間上線。

齊情點一點頭,面露難色,嘀咕,“這算搭讪嗎?”

邢望海從上至下打量他一番,揶揄,“還挺有眼光的。”

“什麽跟什麽啊……”齊情将名片折了折,丢進走廊的垃圾桶裏,“我可hold不住那種大姐姐,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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