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歸去來兮（1）

轉眼間，悠然的實習期已滿，按慣例是要回學校準備論文答辯。但淩鵬輝有意将悠然留在仁慈醫院，就向學校申請讓她繼續頂崗實習，這裏面最高興的莫過于淩瑞恺了。于是乎,悠然的生活除了勤勤懇懇工作、偷偷摸摸戀愛，忙忙碌碌賺錢，還多了一件事——認認真真寫論文。悠然感覺自己就像瘋狂轉動的陀螺般，一刻都歇不下來。

好不容易盼着論文答辯結束，悠然總算長出一口氣。這些天她推了黎煜城好幾個約會，感覺那男人都快抓狂了。今天晚上答應了黎煜城在餐廳見面，于是，悠然興匆匆地回家打算換衣服。

“媽！我回來了！”今天媽媽說腰疼，就沒去花店，這會兒悠然猜想她應該在家躺着。

推開房門，她卻一下子愣在了門口，因為悠然發現了一個最應該、也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父親季雲書。

幾年不見，季雲書已不複當年風流倜傥的樣子。眼窩深深地塌陷下去，本來炯炯有神的眼睛，如蒙上灰塵般渾濁不堪，瘦削得有些蒼老的兩頰上胡子拉碴，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局促地坐在沙發上，正低低地對母親說着什麽。

突然看見女兒進來，季雲書的手猛然一抖，夾着的香煙也掉落在地上。他慌亂地将其踩滅，又狼狽地在褲子上搓了搓手，喃喃地說：“然……然然！回來啦！”

悠然看着才五十出頭，就已經兩鬓斑白的父親，腦中一片空白。她曾幻想過很多種父女重逢的場面，甚至想過再見面時，要将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痛罵一頓。但是現在，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甚至連指責他的力氣也消失殆盡。

“然然！試考得怎樣？吃過飯了嗎？”母親殷媛馨見女兒回來，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站起身問道。

“吃過了，我回來換件衣服！”悠然點點頭，又望了望殷媛馨，見她雖然沉着臉，但是紅紅的眼睛中卻顯出了難得的神采。悠然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看來母親心裏始終還是有着父親的存在。

殷媛馨見女兒淡漠地看了看季雲書，轉身要走，忙叫住她：“悠然，你爸爸……”

沒等她的話語出口，就被悠然打斷：“媽,我今天不用去醫院，等一下就去店裏幫忙，晚上不回來吃飯！”雖然母親能對季雲書不計前嫌，但是悠然只要一想到他為了別的女人抛下家庭，一走了之的行為，那聲“爸爸”就怎麽也叫不出口。

她頭也不回地走進裏屋，疲憊地靠在門上，耳邊卻傳來屋外季雲書輕輕的安慰聲和殷媛馨低低的抽泣聲。

“媛馨，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然然不能原諒我也是應該的！” 季雲書低低的話語中滿含歉意。

“你倒好，一走就什麽也不管了！” 殷媛馨一邊抽泣一邊說，“你這一走不僅害得公司倒閉，還讓我們兩個女人替你還債！現在又突然出現，你以為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能彌補一切嗎？而且一回來就……”後面的話語被淹沒在母親嘤嘤的哭聲中，聽不真切。

好半晌也沒有聽到季雲書的回答，顯然是無言以對。悠然自嘲地笑笑，翻出衣服換上。

“撲通！”突然外屋傳來什麽東西撞擊地面的聲音和殷媛馨的驚呼，悠然“呼”地拉開門問：“媽，怎麽啦！”

等她定睛一瞧，卻怔在當場。只見季雲書垂着頭跪在殷媛馨面前，泣不成聲：“媛馨，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女母，而且在外漂泊的幾年，我也沒本事照顧好芷蕾和薇薇。我害得季家破産，讓你們母女流離失所，芷蕾也因為我而去世，現在薇薇又得了不治之症。作為一個男人，我既不是一個好丈夫，也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我什麽也做不好，所以老天要懲罰我，懲罰我……這次回來，我不祈求你的原諒，只是請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媛馨，求你……”

說着，他将兩手深深地插進頭發裏痛苦地揪住，聲音漸低，最後只剩下嗚嗚的哭泣聲。

一旁的殷媛馨早已失聲痛哭起來，抛開了心中的怨氣，抱住那個讓她又愛又的男人，嗚咽着說道：“雲書，你別這樣，你還有我，還有這個家！不管以前怎樣，現在我們一家總算可以團聚了！”

此情此景，使一旁的悠然不禁心中大恸，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要強的母親能這麽輕易原諒父親是她始料不及的，但是扪心自問，如果季雲書換成了黎煜城，自己就真能狠下心來将落魄的他拒之門外？

她輕輕走過去，扶着父母坐回到沙發上，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道：“爸、媽，有話好好說！你們也應該好好談談了！我去給你們做飯！”

季雲書無言地拍拍女兒的肩膀，殷媛馨則擦了擦眼淚道：“不用了，午飯我做多了，晚上夠吃！你不是約了人嗎？快去吧！”她邊說邊拿過紙巾遞給季雲書，見男人的手上滿是厚繭和擦傷，眼圈不禁又是一紅。

季雲書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摩挲着，厚厚的老繭帶給雙手細微的刺痛，但是卻無比真實。多年未感受過丈夫溫情的殷媛馨不禁偷偷勾起了嘴角。

看來自己的父母暫時是不需要她這個電燈泡了，悠然苦笑一下，默默向門口走去。

剛打開門，身後又傳來殷媛馨的叫聲：“然然！”

“媽！還有事？”悠然扭過頭疑惑地問。

季雲書則拉住了殷媛馨的衣角，眼神一閃，似乎在阻止什麽。

殷媛馨拍拍男人的手，又搖搖頭，露出一個讓他放心笑，猶豫着說：“然然！聽說你……最近交了個很有錢的男朋友？”

悠然一聽，微一蹙眉，心道：準是花玥那個大喇叭說的。

殷媛馨見女兒沉吟不語，忙解釋道：“你也二十好幾了，媽不是反對你交男朋友。你一向是個極有分寸的孩子，這點我還是放心的。只是要提醒你，門當戶對是很必要的，別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到時吃虧的還是女人！還有，如果……可以，就帶回來，大家見見！”

“知道了！爸、媽，我走了！”悠然無奈地笑笑，沖他們擺了擺手，輕輕合上背後的房門，将不大的空間徹底隔絕為兩人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