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牧晴的這句話, 直直劈進雪真的腦海之中,仿佛驚雷。
素寒璧……是宋牧晴的師父?
怎麽可能?她不是一個才飛升上來的地仙麽?
宋牧晴可比她早飛升了幾百年,而且她用這不到百年的時間便修煉至金仙之位, 資質與心性皆是上乘,就連殿主都贊不絕口。
“聖女, 您沒有說錯吧?”雪真小心翼翼試探,“她怎麽可能?”
宋牧晴打了個哈欠,斜睨她一眼:“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确實是有這個可能,你接受吧。”
“但您現在是南琉璃殿的聖女……”雪真提醒她。
“在答應你們坐上這個位置之前, 我已說過,我有師門,凡是會先以我師門的利益為先, 欺師滅祖的事我做不出來。”宋牧晴眯起眼看雪真,“殿主當初, 是如此應下的吧?”
雪真想起, 當初殿主确實是答應過宋牧晴這個無理的要求, 因為她的資質太适合當南琉璃殿的殿主了, 所以才有所妥協, 但沒想到……
“好了, 你且出去吧。”宋牧晴朝雪真揮揮手, “我不會去幫你的,就算真的出手了,我也打不過她。”
“聖女, 你是準備背叛南琉璃殿了嗎?”雪真厲聲質問。
“我并未答應南琉璃殿什麽, 談何背叛一說?”宋牧晴撓了撓下巴, “是你們求着我住在這裏當聖女,我不過尋一個歇腳之處罷了。”
“不留在南琉璃殿中,我去海外仙山睡大街也可以。”宋牧晴覺得雪真說話實在有問題,“若是其他人來,我可以幫你們阻止,但是阻攔我師父,不行,我不願意也做不到。”
“滾吧。”宋牧晴将雪真拉出了煌日琉璃境
委屈與憤懑填滿了雪真的思緒,她想,這麽過分一定要告訴殿主。
宋牧晴她怎麽可以!這幾百年來她接受南琉璃殿的照顧,那麽她便要對南琉璃殿效忠,素寒璧都快将南琉璃殿拆了,她竟然敢不出來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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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真飛至南琉璃殿的高空之上,俯瞰而去,只見守衛南琉璃殿的銀甲士兵們已經排好了陣型,朝素寒璧的方向湧了過去。
今日之事,對南琉璃殿來說,是一個恥辱。
被一個剛剛飛升上來的地仙将半個宮殿拆了,這像話嗎?
雪真緊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但就在此時,她身後出現一道柔和的嗓音。
“雪真,此事我已知曉,既然她要見我,那我便去吧。”南琉璃殿殿主琉璃天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雪真身後。
“殿主——”雪真神女在她面前跪了下來,神情恭敬,但也恐慌,“您的身份尊貴,恐怕不便去見那地仙。”
琉璃天周身閃爍着寶石般的璀璨光芒,面容隐藏在遮蓋着眼眸的琉璃薄紗之下,惟露出一張嫣紅的唇,魅惑又純潔。
“她倒是個異數,能讓她飛升上來,已是我們憐她。”琉璃天無奈輕笑,語氣有着神性的悲憫,“會有怨氣,也是正常的,我且去将她捉拿,到時再與其餘幾位殿主商議如何處置。”
雪真聽聞琉璃天并無打算怪罪她們十二神女,這才松了一口氣。
琉璃天周身蘊着寶光,飄然離開了原地,朝着南琉璃殿的內殿而去。
就算她琉璃天脾氣再好,也抵不過素寒璧如此挑釁。
捉拿她之後,定要嚴懲,以展南琉璃殿威嚴。
素寒璧坐在南琉璃殿高聳的宮牆之上,托腮看着那些身着銀甲的士兵們擺成玄奧的陣型,朝她這裏奔湧過來。
“真熱鬧啊。”素寒璧啓唇說道,神色悵然。
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白衣銀發的高大男子,正是無瑟。
“素寒璧,你在追求什麽?”無瑟說出的話一字一頓,語氣很認真。
他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于一個修士而言,飛升之後便是不死不滅的長生,大道無邊,但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總會走彼岸,但她現在,與南琉璃殿乃至于四大仙殿為敵,又是為何?
素寒璧垂眸,單薄的絲質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在風中勾勒出一道優雅的弧度。
“有些疑問,想要知道答案。”她低頭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天道說素辛石無錯,季淮無錯,月景無錯,錯的是我,又是為何?”
“我又有什麽錯呢?”素寒璧扭過頭反問,“錯的只能是他們。”
無瑟聞言,伸出手去,輕輕碰了一下素寒璧的額頭。
那冰涼的指尖觸着她額上的肌膚,冷冽且安定。
“好。”他說道。
素寒璧朝他伸出手去,那銀色的發絲在風中一劃,白色袖袍鼓蕩,光芒盛放。
他又重新成為了一把劍,安靜被素寒璧握在手中。
而此時,素寒璧站起身來,定睛看着遠方出現的身影。
琉璃寶光盛放,琉璃天已然來到了素寒璧的面前,她面上漾着淺笑,朝素寒璧露出了和善的表情。
“素姑娘,你要找我?”琉璃天立于一盞煌日金花臺之上,裙角輕紗垂下,蕩漾成五光十色的寶光,很是端莊美麗。
素寒璧略微擡起頭來,望着琉璃天隐藏在薄紗之後的模糊眼眸。
“南琉璃殿殿主?”素寒璧笑着問她。
“琉璃天。”琉璃天報出自己的名號,“不用喚殿主。”
“我飛升而來的世界,是否在你的管轄之下?”素寒璧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當然不是。”琉璃天搖頭輕笑,看素寒璧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胡鬧的小孩子,“十方世界各有所異,我只掌管适合我的。”
“若不是你,又是哪個殿?”素寒璧輕輕眯起眼,看着琉璃天身上那閃瞎眼的光芒。
“素寒璧,你真是天真得可愛,我又怎會對你說?”琉璃天的語氣不疾不徐,“我來,只是告訴你一件事。”
“能讓你飛升上來,已是我們網開一面,念你身世實在太過可憐。”琉璃天對着素寒璧輕聲說道,“素寒璧,這是恩賜。”
素寒璧聞言,只冷聲吐了幾個字道:“你說你媽呢,我憑自己本事修煉,你管這叫恩賜?”
“實在是有些好笑,你們神仙都這麽幽默?”素寒璧反問。
“好。”琉璃天竟也沒有生氣,只繼續與素寒璧搭着話,“你又有什麽可怨的?”
“飛升仙界,便與一切俗世塵緣斬斷,你又在怨恨什麽?未免顯得有些狹隘了。”
素寒璧提着劍,一路踏着那無處不在的微風,懸停在琉璃天面前。
“琉璃天,我沒有怨。”素寒璧很認真地說道,“我只是來讨一個說法罷了。”
“素寒璧呀……”琉璃天那魅惑的紅唇翕動,說出的話仿佛引誘人的魅語,“你有愛,所以怨,不是麽?”
素寒璧:“???”什麽愛?
“你愛着季淮,但他不愛你,你渴求着這個男人的愛情,願意為他付出所有無怨無悔,這就是有情人,多令人感動。”琉璃天俯身,在素寒璧耳邊輕聲說道,“你不得他的愛,所以怨,不是如此麽?”
素寒璧驚了。
她願将南琉璃殿換個名字,就叫戀愛腦殿好了。
素寒璧伸出手,直接将琉璃天從肩頭垂落的絲縧握着,迫使這高高在上的仙人低下頭。
“現在無愛,亦無怨。”素寒璧惡狠狠地在琉璃天耳邊說道,“為何要以你的邏輯,來揣度我?”
“不是麽?”琉璃天藏在薄紗之下的眼眸狡黠一轉,“女人麽,都是如此,她們比男人更加容易被愛情束縛,苦苦掙紮,不得而出,可憐又迷人。”
素寒璧的臉與琉璃天貼得極近:“這就是我找你的理由。”
琉璃天輕笑,笑聲如銀鈴:“你看,你承認了。”
一劍,将琉璃天周身那神聖且耀眼的光環全部斬落,在南琉璃殿的高空上綻開比白日更加耀眼的煙花。
素寒璧提着無瑟劍,又是幹脆利落的一劃,将琉璃天站立着的煌日金花擊碎,那金黃耀目的花瓣飛揚,琉璃天一個踉跄,險些跌落。
“我最聽不得這種話,找你琉璃天,自然是要當面打你一頓了。”素寒璧挽起袖子。
以她一直以來的經驗而談,面對這種自有一套大道理的人,與她辯論是沒有結果的,只能直接動手,打到服氣為止。
素寒璧伸出手來,直接襲向琉璃天臉上掩着眼眸故作神秘的薄紗,那閃爍着琉璃色澤的薄紗在她手中如流水般滑過。
琉璃天瞪着一雙魅惑人心的眼眸,眼中燃起了怒火。
她自認為她是東西南北四殿之中脾氣最好的殿主了,但素寒璧今日惡行,簡直就是在侮辱她。
琉璃天本想罰她一頓便完事了,以免南琉璃殿中那位聖女不開心,背叛南琉璃殿。
但今日,素寒璧必須死在這裏不可。
“不是挺能說的,繼續說啊……”素寒璧看着光環盡失的琉璃天笑,“敢上你南琉璃殿,自然是有足夠的實力。”
她捕捉到了琉璃天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想殺我的人多了去了,但像你一般失了智的,還是頭一個。”
琉璃天大怒,朝天伸手,将十二神女手上所持法寶召了回來:“素寒璧,我看你不識好歹。”
“我就算知書達理,你們還能放過我?”素寒璧嗤笑一聲。
十二神女手上各自持的各色法寶,在琉璃天身後旋轉,發出共鳴,又是一個熟悉的陣法出現在素寒璧腳下。
素寒璧心道又來?這招式已經使過了。
霓光虹霞陣,是南琉璃殿的看門法術,使用這陣法最為熟練的自然不是十二神女。
琉璃天能夠以十二個法寶代替十二個施法之人,神念一分十二,布下最完美的霓光虹霞陣。
因為施法的十二道神念,皆是琉璃天的,同心同力,所以霓光虹霞陣的威力能夠發揮至極致。
琉璃天施展出的霓光虹霞陣,自然比十二神女布下的要更加強大精準。
所以,十二神女沒能窺探出的素寒璧的弱點,在琉璃天面前暴露無遺。
素寒璧并非沒有弱點,只是以十二神女的能力,無法突破她的心防罷了。
琉璃天望着陣中素寒璧的內心,笑了出來:“素寒璧,這就是你的心魔?”
素寒璧在霓光虹霞陣之中,朝琉璃天攤開手,笑着說道:“是啊。”
琉璃天在素寒璧的心中,窺探到了她在雲霄宗的十年。
囚于黑獄,寒月谷被奪,仙劍被橫刀奪愛,成為害月景被吞入魚腹的罪人,剝去仙骨,抵擋雷劫……
“還說沒有怨。”琉璃天搖頭無奈,“你看,這不是麽?”
她用溫柔的語調說着,但手下操控陣法的動作卻不停。
“那你就在你的心魔裏沉淪吧,将這雲霄宗的十年再過上三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如何?”琉璃天咯咯笑着。
素寒璧立于陣中,看着自己周身的琉璃光芒按照她熟悉的方式運轉,終于還是有些不忍心:“我勸你少說點。”
“素寒璧,你怕了麽?”琉璃天一手高擡,掌握着十二法寶,指揮陣法運轉,直直将素寒璧拉進了霓光虹霞陣裏創造的幻境之中。
她要讓素寒璧脆弱的心防,徹底被她最恐懼的幻境擊毀。
素寒璧注意到自己周身的環境一變,自己仿佛又置身于玄冥界的黑獄之中。
她擡眸,捕捉到霓光虹霞陣運轉的一點靈光,直接提劍,飛身而起。
素寒璧白色的身影在璀璨剔透的陣中劃出一道如刀的光芒,手中無瑟劍動,直接精準地戳中了霓光虹霞陣的陣眼。
沛然莫能禦的劍氣激蕩開來,那鋒銳無匹的劍鋒突破陣眼的重重防禦,将陣眼強行翻轉。
瞬間,陣法之外的琉璃天感覺到自己親自布下的霓光虹霞陣産生了一股吸力,将她的身體拉扯着。
素寒璧在十二神女對她使用此陣的時候,已經在陣中暗中觀察了此陣的運轉規律,十二神女施法沒有琉璃天一般自如,所以瑕疵漏洞頗多,她看了那麽多遍,能記下九分。
現在,她便是利用她對這霓光虹霞陣的了解,直接翻轉陣眼,反客為主。
琉璃天既然喜歡愛,那就讓她進來享受吧。
素寒璧握着無瑟劍,自霓光虹霞陣裏破陣而出。
她朝正被自己布下陣法的琉璃天揮揮手:“姐姐,讓你少說點了。”
素寒璧輕哼一聲,暗中感應自己追逐已久的天道鈴的蹤跡。
果然,在發現琉璃天也制伏不了她的時候,天道鈴就已經從南琉璃殿中逃走了,去別的殿尋求庇護。
正好,她對仙界的路還不太熟悉,就讓天道鈴給她帶路,直至找出罪魁禍首為止。
素寒璧扭頭,看到霓光虹霞陣之上,十二個法寶還在運轉,自動操控着陣法。
而陣中的琉璃天,已經進入了幻境中那個“素寒璧”的身體裏。
她一睜眼,便看到季淮站在她的面前,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阿璧,你是愛我的,對嗎?”季淮的聲音仿佛魔咒一般,萦繞在“素寒璧”耳邊。
“既然你是愛我的,那我就要取走你的仙骨了哦,放心,以後我會保護好你的……”
“月師妹還重傷未愈,你既然已經将仙骨給她了,再讓出寒月谷,又有何妨?”
“阿璧抱歉,但月師妹有傷在身,所以只能讓只有築基期修為的你去擋雷劫了……”
“……”
素寒璧在心中默默給琉璃天點了蠟。
她望向自己面前的南琉璃殿的內殿,方才琉璃天尚未被她扯入霓光虹霞陣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這裏。
這內殿,本來被一道金光籠罩着,就算是她,也沒辦法突破這金光的桎梏,進入內殿。
但琉璃天落敗在她手上,這內殿的金光,便在頃刻間消散,南琉璃殿的大門緩緩洞開,仿佛在歡迎着她進去。
素寒璧提着劍,站在南琉璃殿的內殿大門口,思忖着。
既然來到了這裏,她沒有理由不進去看看,因為她也感到有些好奇。
素寒璧抛下還在霓光虹霞陣裏沉淪着的琉璃天,舉步邁入了南琉璃殿最神秘的內殿之中。
這南琉璃殿的內殿,從外部看來,是一座高聳入雲的高塔,層層疊疊,古樸盎然,從雲層裏生長,頂端又隐沒在更高的天際,一眼望不到頭。
素寒璧确信這麽多年來,南琉璃殿的內殿,只有琉璃天一人踏足。
因為從內殿大門到那高塔之間的石徑之上,有一串腳印,步步生花,綻放出煌日金花,是琉璃天的腳印。
素寒璧毫不留情地走了過去,一腳一個,将琉璃天留下的煌日金花腳印踩碎。
她走至盡頭,将高塔底部的大門慢慢推開。
素寒璧走入了南琉璃殿不知多少萬年來,除了殿主之外,無人踏足的內殿。
她擡起頭來,看着從她頭頂照耀而下的一點金光。
素寒璧深深吸了一口氣,饒是淡定如她,見到眼前場景,也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