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精
不過,這小小花精居然膽敢跟上神搭話,膽子可不小。
她瞥了一眼罂粟,道:“沒什麽,不關你事。”
罂粟道:“上神不喜歡我了嗎?以前上神有什麽心事,都會說與我聽的。”聲音裏滿是委屈。
九霄一愣。原來的九霄,竟會跟一朵小小花精吐露心事嗎?這位上神與天地同壽的年紀,竟會有這般少女情懷,當真讓人感到意外。
不過話說回來,以上神的年紀,可能是老到沒朋友,跟一朵花兒說說話,解解壓,也是人之常情。
遂俯了身,對罂粟說:“抱歉啊,我之前生了場病,失了些記憶,竟不認得你了。”
罂粟道:“無妨,上神還喜歡罂粟就好。”
“喜歡,喜歡。”九霄敷衍地道。忽然心中一動:“罂粟啊,我以前既然總找你訴心事,你應該很了解我吧?”
罂粟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比這世上任何人都了解您。”
“我自失憶以後常覺得手足無措,又不願人前露怯。有些事情,你可否告訴我,如果以我之前的脾氣,會如何處理?”
罂粟的花頭點了一下:“我可以試着揣測一下。”
九霄望了一眼遠處的餘音,小聲道:“吶,首先,是那些男寵們,我不想再與他們厮混下去,讓他們回人間又不肯,我不知該如何安置他們。若放在以前,我會如何處理?”
“賜他們一瓶鸩毒。”罂粟道。
九霄倒吸一口冷氣:“不可,不可。好歹他們也是陪了我那麽久啊,就留他們一條命吧。”
罂粟道:“上神的心腸可是軟了許多,以前您可不是這樣的。”
“是嗎?”九霄含糊地道,“我不是心軟,只是做為上神,要大度一些嘛,何苦徒增些殺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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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道:“這群人若放出去後,難免有嘴不嚴喜炫耀的,若把上神的閨房之秘說出去可還得了?不如殺了算了——以您以前的脾氣,定然會這樣做的。”
九霄暗覺有理,但還是不想殺人。
罂粟道:“就算是将他們放走,他們還是難逃一死。”
九霄訝異道:“此話怎講?”
“問帛自然會有同樣的顧慮,當時會順着您的意思放了他們,過後很快會全部清理。”
九霄完全沒有料到這事,此時再想,這種事問帛應該是做的出來。嘆道:“你也很了解問帛啊。”
罂粟道:“是上神了解問帛,我是根據以前上神跟我說的問帛的行事風格做此推斷的。上神既有慈心,不如将他們囚禁在瑤碧山中,不再賜延壽仙丹,讓他們自然生死吧。瑤碧山大的很,有的是地方,找個遠遠的角落擱着就好。”
“也好。”九霄點頭,“不如給他們找點事做,讓他們打發餘生……”思考一下,道:“這瑤碧山風景秀麗,如詩如畫,唯獨沒有美妙的樂曲之聲。我就請個仙樂師傅來教授他們樂器,也好為這瑤碧山添些雅致音律。”九霄前世生活了許久的羽族梧宮是整日仙樂飄飄的,耳濡目染,總覺得這瑤碧山少些什麽,此時正好将這幫少年利用起來。
罂粟默了一默。
九霄道:“怎麽,有何不妥嗎?”
罂粟道:“鸩類可不是什麽附庸風雅的禽類,叫聲與悅耳二字絲毫不沾邊,只用來向旁人示威。鸩族天性中對音樂沒有什麽喜好,上神也一向不喜歡,瑤碧山中從來沒有樂師。上神,您大病一場後,變了許多呢。”
九霄心中一驚,複呵呵笑道:“人總是會變的嘛。我經此一劫,更懂得善待他人、欣賞生活了,呵呵呵呵。”
罂粟道:“您是上神,您願意如何辦,就如何辦,旁人不敢說什麽的。”
九霄笑道:“我有那麽威嚴嗎?”
“您是三界之中數一數二惹不起的主兒。”罂粟道,“您經了這場病,神态氣度都不太一樣了呢。”
“哦?那我以前是什麽樣的?你倒是說說看。”
罂粟的花頭歪了歪,端詳着她的模樣道:“背挺的很直……神色很高傲……眉毛,還要再挑一挑……說話時話音也不一樣了。您的聲音一向低柔緩慢,卻透出一股不容杵逆的陰毒勁兒……”
努力按罂粟的指點撐着架子的九霄,聽到這最後一句,覺得難度頗高,甚是苦悶。
離開時,小聲問道:“罂粟,以後我有事還會來問你。你可必須替我保密。”
罂粟道:“這話上神早就囑咐過。我一株小小花精,怎敢洩露上神的私密呢。”
這話在理。借它一百個膽子它也不敢。九霄放心了。
回去之後,九霄讓問帛再度把少年們召集了過來。
她努力按罂粟的指點擺出原九霄慣有的姿态,對少年們徐徐道:“你等既然不願意回人間,我便給你們安排個去處罷。西山那片園林今後改為‘韻園’,你等都搬過去,我們請仙樂師傅來教授樂器,也好為這瑤碧山添些雅致音律。”
旁邊的問帛聽到九霄這樣安排,有些納悶上神為何忽然喜歡音律了。按她問帛的本意,還是把這幫男寵毒死一了百了。但此時見上神沒有跟她商量的意思,也不敢質疑。
少年們雖不情願,但也心中有數。只要離了上神的庇護,到哪裏都逃不過問帛的魔掌。去當樂師,可比被問帛大人毒死強得多了。一個個梨花帶雨,拜別而去。
問帛看着這批礙眼的家夥離開,心中頗是順暢。一回頭看到餘音還杵在這裏,臉色又是一沉。不過上神只留一個男寵侍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麽。
九霄化人的第一夜,餘音掩了門,替她把臉上豔妝慢慢卸下。據餘音說,以前的九霄睡覺時是不卸妝的。
她簡直難以想象帶着這樣的豔妝如何能睡的舒服。一時腦抽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
餘音眼神微微一深,低聲道:“我常侍寝到天亮,自然知道。”
九霄頓時後悔問這個愚蠢的問題。強作鎮定僵直坐着,臉卻已燒到耳根兒發燙。
餘音卸妝的手法依然溫柔細致,看着豔妝一點點褪去,露出如玉真容,竟有褪去她的外衣的錯覺,眼神漸漸癡迷。
待将她發髻拆開,一頭烏緞長發垂落身後,他低嘆一聲:“上神……”從身後擁住了她,鼻尖埋進她的發中。
九霄渾身一抖,猛地抽身躲開,神色驚慌。
餘音一怔:“上神?……”
九霄定一定神,刻意繃起了臉色,語氣卻掩不住的緊張:“你你你可以出去了。”
餘音感覺十分意外:“上神不要餘音侍寝嗎?”
“不用了,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你自己房間睡去吧。”
餘音的滿面落寞:“我還以為……上神留下我,是今後只要我一人榻上侍奉……”
“榻下,榻下侍奉就好。回去吧,明天早晨記得來給我上妝。”她別過臉,避開他那一對盈淚欲滴的眸子。
餘音黯然回道:“是。”慢慢退了出去,整個人都透着失魂落魄。
看着門被掩上,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坐回到椅子上。好累。還幸好原九霄的餘威尤在,手下的人很是聽話。只憑她自己的這點脾氣,真降不住這幫人。
九霄的大床極盡奢華,被褥柔滑貼膚,床頂鑲嵌的顆顆夜明珠瑩瑩生輝,有若星空。這麽舒适的大床,她輾轉反側,夢境不安。
能化人身,意味着健康的狀況在迅速恢複,就不能逃避身為鸩族族長的責任了。她一個冒牌貨,可怎麽應付的來?
早晨醒來,剛剛動了動,門外就傳來餘音的輕聲問候:“上神醒了嗎?”
她答應了一聲,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才允他進來。推門而入的餘音微透疲憊,面色分外瓷白,頗有幾分扶弱之美。行過禮,走上前來服侍她洗漱。
她打量他一眼,見他身上穿的還是昨日的衣裳,詫異道:“你昨夜沒有回去?”
他一滞,道:“我不願離開,就在門前階上坐了一宿。身上氣味不潔冒犯上神了,餘音有罪,這就去……”
她忙道:“沒事沒事。不是嫌棄什麽氣味。只是坐了一夜不累嗎?以後不要這樣了。”
聽到這話,他眼中又浮起那種含水般的柔。她看在眼中,又是一嘆。她不過随口的一句叮囑,就招得他滿面泛起桃花粉色,這還讓不讓人說話了。
幹脆閉了嘴,招了招手,示意他趕緊的幫她上妝。餘音的手要觸到她的臉時,她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提醒道:“你還是叫醫師來,先驗一下我皮膚頭發上有沒有毒素。”
餘音微笑了一下,道:“不必了。”
“還是驗一驗,我不放心。”
他卻執拗地伸過手來,把花膏在她的臉上勻開,一面輕聲道:“上神擔憂餘音,餘音很開心。”
她一邊被上着妝,一邊提心吊膽地觀察他的臉色,許久也不見異樣,這才松一口氣。
今日餘音給她化的妝比昨日更驚人,金粉銀粉勾勒得驚心魂魄。她擡頭看鏡子那一剎險些給自己跪下。
餘音道:“上神已康複,今日是第一次去神殿,妝容也要隆重些。”
九霄心中一沉,苦着臉道:“今日便要去神殿嗎?”
“鸩族臣民都在殿前等着慶賀上神康複呢。當然了,上神若不想去,便不去。”
九霄遲疑了許久沒有出去,直到問帛進來請。
九霄問道:“問帛,你說,如果我上次就那樣死了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