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被拒
一日之後,問帛敲門進來。
九霄正失魂落魄地呆在桌前,見問帛進來,竟慌得站了起來,想問什麽,又沒有問,臉上滿是惶然驚恐。
問帛急忙道:“凰羽尊上醒了。”
她跌回椅中,長出一口氣:“那就好。”
問帛也覺得後怕:“是啊,總算解毒及時,他自身靈力又強,沒什麽事。若非如此,您法器上的毒豈是鬧着玩的!上神啊,我知道您讨厭他,但也不該下殺手啊。我還以為……”還以為您最近性子變得平和了呢,沒想到更兇殘了。這後半句,問帛強咽了下去,哪敢說出來。
九霄苦不堪言:“我不是故意的。”
問帛搖頭嘆氣。上神每次作了孽,都說不是故意的。
九霄也無沒有心緒去辯白。那一夜,三叉毒刺刺出之後,才發現對面隐着的人是凰羽。事發突然,沒能把毒刺收回,卻總算偏轉了一下手腕,沒有正中咽喉要害。僥是如此也劃裂了側頸的血管,血色腥紅噴湧,瞬間就浸透了他的半邊銀袍。
他倒下時那抹幾乎耀眼的笑容,那一聲“多謝”,以及鋪天蓋地般的血色,讓她幾乎失了心智。她真的以為自己又一次殺了他。
清醒過來時,只看到眼前一片混亂,問帛在指揮着人為凰羽止血救治,九霄自己則呆立在幾步遠的地方,滿目茫然。
……
“上神!這次凰羽若死在您的手上,非但羽族會跟我們拚個你死我活,連整個南方天界都會與我族過不去的。”問帛還在滔滔不絕地抱怨。
九霄站了起來,臉上仿佛漸漸聚起烏雲般,陰沉得可怕。緩聲道:“帶我去看他。”
問帛這才注意到上神臉色不妙,心道要糟,還是少說幾句以免惹禍上身。趕緊閉了嘴,乖乖引着九霄來到凰羽的住處。
凰羽已然起身,頸子上敷着白布,看上去已無大礙了,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看到她進來,目光若含着瑩瑩清輝般看過來,不知藏了多少情緒。
九霄的卻是面若寒霜,冷聲吩咐道:“你們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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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帛怕她再下殺手,擔憂地瞅她一眼:“上神。”
“下去。”九霄打斷了她的話頭。
一衆人灰溜溜退下了。臨出門時,問帛同情地看了一眼凰羽。
小子,願你死的不要太慘。
衆人剛走出門去,身後的門扇就大力合上,若有狂風從門內抵來一般。與此同時,一層防護禁制彈撐開來,将整個屋子籠罩在內,尚未來得及走遠的問帛等人被這層禁制彈得齊刷刷地栽了個跟頭,摔得七葷八素。
問帛趴在地上,抹了抹嘴角碰出的血,咝咝吸着冷氣道:“上神真的生氣了。”
九霄幾乎沒有注意到自己一念之間就用神力關門、下禁制,只帶着一身蓬然怒意,盯着面前的凰羽。許久,嘴角泛出一個冷笑:“尊上,我好心收留你在此療傷,你卻恩将仇報,設計陷害于我,意在何為?”
“陷害?”凰羽眼中滿是疑惑:“何出此言?”
“你在我宮中園內設下陣法,誘我傷你,這不是陷害是什麽?”
凰羽眼中閃過了然的神氣。沉默一下,答道:“陣法不是我設下的。是我夜半察覺那邊有異動,特意趕過去察看,恰巧你從陣法中突破出來。我只是碰巧撞到了你的刀尖上而已。”
“碰巧?!”九霄怒得冷笑起來,“當時你的神情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個得逞後的滿意樣子,分明是有意傷在我手中。你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想拖鸩族卷入你們的氏族仇殺之中嗎?您大概是料到我不會殺你,才有膽子不閃不避吧!”
凰羽看着她,輕聲道:“不。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殺我。其實那一刻我以為我已經死了。那一刻,我真的開心的很……”
九霄沉默地看着他,牙根幾乎咬碎。
她突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或許在陣法中相遇是偶然,可是他想撞向她的刺尖,卻是有意的。
這個人,是想借九霄的手,償還無煙的債。
他可知道,雖然那一世彼此傷害到彼此體無完膚,但是無煙并不認為誰欠了誰,上一世的恩怨上一世就算作兩清了。無煙不需要他的償還,生生世世永不再糾葛才是無煙的心願。
想替無煙告訴他,又說不得。死了的人,怎麽能說話呢?
半晌,九霄用寒冷聲線道:“你若想死,請死得遠些。想讓我的手染血,也要問問自己配不配。”
甩袖離開。
見她離開,屏風後面奔出侍童三青,上急急前幾步,伸出手去,恰恰扶住了踉跄欲倒的凰羽,攙他坐到椅中。口中抱怨道:“您明明是被她所傷,她卻這般對您!”
凰羽兇狠瞪了他一眼,想要斥責,卻說不出話來,閉上眼睛坐着,手臂撐在桌沿,唇緊緊抿成一線,久久壓不下胸口翻湧的腥甜,額上滲出冷汗。
候在外面的問帛見她出來,急忙先奔進屋內想給凰羽收屍,進去後發現凰羽雖然神情呆怔,卻顯然還是活的。拍着胸口退出去,小跑了一段,跟上九霄的腳步。
九霄站住了,問道:“問帛,我問你,我們鸩族的防護結界可有漏洞?”
問帛回道:“雖然瑤碧山是個請人來人都不來的地界,但防護結界和鸩兵巡守都做得相當周密。防護事項是由屬下負責,我有信心講這個話。”
九霄蹙眉道:“若是在如此周密的情況下,還有外人在夜間來去自如,會是什麽情況?”
“若是那樣,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此人靈力極高,可以無聲無息破我結界。二是此人是經過特許的自己人,可以自由出入。”
九霄若有所思。
雖然對凰羽的行為很憤怒,但是對于他說的話,還是無條件的全信了。他說那陣法不是他布的,她便相信。他說他是無意中撞到她刺尖上的,她也就信了。
這信賴雖沒出息,但她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說是那樣,應該就是那樣。
可恨的是,他倒下時的那一笑。那個笑容若刀子一般刺着她的心。
這瘋子一般的行徑,讓她悲憤異常。
而臨走時撂下的那句話,更如一把雙刃劍,顯然是刺痛了凰羽,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鮮血淋漓。
她擡手撫到自己的臉上,指尖沿着臉龐的輪廓慢慢滑動。
為什麽重生再世還要有一樣的容貌,招惹些前世糾葛,擺脫不能?
良久才回過神來,對問帛道:“問帛,我傷凰羽那夜,恐怕還有另一人在,而且布陣了呢。”
問帛驚得臉色發白:“什麽!這怎麽可能!居然有人要謀害上神嗎!”
九霄搖頭道:“那并不是殺陣,布陣者應該知道不可能困得住我。那人目的何在,尚不清楚。只是你要加強些防範。”
問帛鄭重應下,暗紅瞳中壓着怒焰。居然有人敢挑戰她問帛的防護結界。
“還有。”九霄指了一□後的客房,“讓那個人馬上走。”
問帛猶豫一下,道:“上神若讓他走,料他不敢不走。可是他剛剛傷在上神手上,新傷舊傷折騰得還剩半條命,返程中若再出差池,恐怕小命不保,以後我們與羽族的關系……”
“那是他的事。”九霄冷着臉道。
“是。”問帛見勢頭不對,格外屏息斂氣的乖順。
……
三日過去,瑤碧山恢複平靜,再也沒有出現什麽異樣。九霄卻知道問帛已布下天羅地網,那闖入者近期內恐怕是沒有機會闖入了。凰羽還是沒走,因為問帛去下逐客令的時候,才知道他又陷入了昏迷。 這樣将他扔出去也不是個事兒,問帛只好硬着頭皮去勸九霄。原本以為上神又會發怒,卻見她歪在榻上,面露疲色,一句話也沒有講,只是擺了擺手。
問帛默默退下。
好在凰羽也識相多了,老實呆着沒有到九霄眼前晃蕩,讓她心氣兒也平了不少。遂先把此事擱下不提,專心準備起拜訪炎帝的事來。
炎帝地位尊貴,論起輩份來黃帝都要稱他一聲叔叔,是五方天帝中唯一一位上古神族,也是從年齡輩份論起來,能真正能與九霄以兄妹相稱的。
對于擁有漫長生命的神族來說,輩份這東西已混亂得難以計算,同為天帝殿上朝臣的兩個人,往往要稱對方一聲太太太太太爺爺,或是重重重重重孫子,所以也就不去過于計較,多是以職務或神位相稱。
但對屈指可數的這幾位上古神族來說,輩份是明擺着的山一般巍峨的存在,九霄不敢怠慢,備了豐厚的禮物準備帶上。
她這邊熱火朝天地準備了幾天,卻接到了炎帝謝絕登門的回帖。回帖的措辭非常客氣,大致是說炎帝公務繁忙,不能接待,以後有空了時會專程邀請上神光臨作客雲雲。說得再客氣,不外乎兩個字:不見。
問帛的玻璃心啪嚓碎了。雖然她一直反對九霄接受風險很大的治療,但也接受不了上神的面子被駁回,跟九霄彙報這件事時,臉色着實是十分難看。偏偏那不識沒趣的凰羽不知如何得了訊息,恰到好處地晃了進來,臉上明明白白寫着“早知道會這樣”。
問帛見他出現,想起之前九霄很不願看到他,吓得臉色大變,一步攔住,咬牙道:“尊上,不是跟您說了,上神不想看到您嗎?”
凰羽的目光越過問帛的頭頂看了一眼九霄,眼神中頗有一點幽怨。
九霄已是看到了不想看的人。這時正因為治療的事沒了着落而發愁,看到他進來,更是煩上添煩。
問帛壓着火氣攆人:“快走快走,惹怒了上神,殺您沒關系,不要連我也連累了。”
凰羽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小聲說了一句:“我再不會那樣了。”
九霄不想聽些有的沒有,擡起一只手遮在了眼上,對此人眼不見為淨。
問帛說:“既然炎帝公務繁忙,我便不去了。”
凰羽聽了,主動道:“炎帝會給我幾分薄面,我可以與他說一聲……”
問帛哼了一聲,冷冷道:“尊上的意思是說,您的面子比上神的大嗎。”
凰羽被噎得滞了一下,艱難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九霄施施然站起來,道:“問帛,我想了一下,你之前說的也有道理,這毛病只害人不害己,我急什麽,慢慢來。這事再說吧。”
天地之大,她就不信沒有別的法子。就算是沒有,她也不願借過凰羽的順水橋。
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問帛道:“禮物還是裝車吧,我明天另出個門兒。”
身後凰羽問道:“你要去哪裏?”
她隔着肩丢過散漫的一句:“問帛,告訴他。”
問帛利落地應道:“是!”上前一步,攔住了凰羽追上來的腳步,雙目炯炯道:“上神的日程,不足為外人道也。”
凰羽眼睜睜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中頗是失落。他忽然記起,上次涅槃重生後,把無煙囚在梧宮為婢的那段日子,他曾無數次給她看絕情冷漠的背影。
那時的無煙,該是怎樣的絕望啊。
問帛看他神色木呆呆的,自認為震住了他。得意地道:“尊上,明日我們上神就要出門了,宮中無主,您再住下去就不合适了。我看您身子骨也好的差不多了,就冒昧地請您辭行吧。”
凰羽點點頭,道:“是,我明日便走。”
作者有話要說:黃魚沒死透。不開心嗎?說出來,讓作者開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