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靈藥
炎帝鄙視他一眼,道:“滿肚子只裝些兒女心思,沒出息。雖然我也不盡知原委,卻可猜出一二。”拿起一個藥草棍兒,在落了一層藥屑的地上畫了一只長尾鳥,道:“這是你。”又畫了一只鳥,道:“這是九霄上神。”又畫了一只小鳥兒:“這是你夫人。”
草棍兒在長尾鳥身上打了個叉:“你夫人殺了你。”
凰羽出聲道:“不是那樣的。”
炎帝蹙眉道:“我不管她是不是有意,反正她殺了你。”接着在長尾鳥下方又打了個對勾。“後來聽說你夫人又救了你。”
凰羽眼中一黯,低聲道:“是。”
炎帝又在小鳥兒身上打了個叉。
凰羽不悅道:“您幹嘛?”
炎帝斥道:“閉嘴。”
凰羽只好抿嘴聽着。炎帝接着道:“你夫人死了。”
又在“九霄”的圖案上打了個叉:“九霄上神上次出事,差點死了。确切的說,已經死了。我相信那是謀殺。”
從小鳥兒身上畫了個箭頭指向“九霄”:“你夫人上了九霄的身。”在九霄圖形下打了個對勾,伸指抹去了小鳥兒的圖形,“九霄又活了過來。你夫人竟像是個不死之魂!”
炎帝用草棍兒指着小鳥兒道:“殺你,殺九霄,這是兩步棋。你夫人只是那未知敵人的殺招棋子,他應該沒有料到,這枚棋子脫離了掌控,反過頭來救活你,又令鸩神複生。在這局棋中,你夫人是個意外。這個人要麽不知道現在的九霄其實是他的‘棋子’,如果知道,早該氣瘋了。你的那位夫人叫什麽名字來着?”
“無煙。”
“無煙。真是個了不起的家夥。”炎帝一揚手,地上藥屑飄拂,将一片塗鴉抹去。“不過,有件事很是奇妙。之前伏羲過來探我話時,我告訴他,現在的九霄,是她最初的模樣。我其實沒有騙他,十五萬年前的九霄,确是這樣的性情。而無煙的眼傷居然能帶到九霄的身上,這不合情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另有淵源。”
凰羽自無煙死去那一日,其實頭腦就沒有真正清醒過。一開始是陷在瀕死般的自責中不能自拔,後來遇到九霄,極為锲合的相似讓他幾乎失了心智,心神被悲喜占領,不管她是不是無煙,不管她來歷,只管把她認作無煙,瘋了癡了一般跟着她。
哪曾冷靜下來想一想前因後果。經炎帝這樣一指點,他也注意到了一件事。恍然道:“您遭遇的那次暗算,是不是在我涅槃遇劫、尚未複生的那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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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帝伸手在他的額上敲了一下:“小子,看你昏了這好幾年,終于醒了。我這次見你,就覺得你像是丢了魂兒,廢了一般,現在看來總算有活過來的兆頭。沒錯。正是那段時間。你涅槃遇劫,羽族大軍形同虛設,我們南方邊界危機四伏,妖魔族類頻頻進犯。我是在巡視邊界時遇襲,當時的情況表面貌似妖魔族設的埋伏,我卻始終覺得沒那麽簡單。”
凰羽心中掠過森然冷意:“那麽,那幕後的謀劃者,是觊觎南方天界嗎?”
炎帝沉吟道:“野心有多大,要看這個人是誰。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醫好九霄。九霄是否安好,意味着鸩軍為誰所用。你沒有經歷過十五萬年前的混沌大戰,不知道鸩軍的厲害。那支劇毒的軍隊幾乎是致勝的關鍵。所以,九霄不能死。”
炎帝沒有提鸩令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況且凰羽的心思其實也壓根兒不在鸩軍的事上,他在意的只有九霄的安好。所以他聽炎帝的這句話時,唯獨聽進去了“九霄不能死”。
眸中一亮:“炎帝有辦法,是不是?”
看着他急切的模樣,炎帝的臉色變得凝重。有一味靈藥唾手可得。他卻不知當用不當用。
炎帝別過臉去,道:“讓我再想想。”
凰羽還想追問,炎帝已擺了擺手,陷入沉思。
他不敢打擾,默然退出。炎帝的目光轉向他的背影,目光複雜。
……
凰羽去往九霄房中,她還在睡着。旁邊只守了兩名藥童,問扇不在。問扇不擅長照顧他人,主要的任務還是做好安防保衛,此時必是巡視去了。他徑直走到床前,跪倒,小心翼翼地捧起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挨在額上,閉眼默默念着:無煙,果然是你,真的是你。
忽有一只手探到他臉下。他吓了一跳,睜眼一看,一只枯瘦的老手張在他的下巴下面,将一滴眼淚接在手心。擡頭望去,鸩族醫師臻邑的一張老臉近在眼前。
“好藥材!”臻邑的目光發出綠光,“此物有起死回生之效。”看凰羽盯着他,警惕地把手一收,道:“尊上,是我撿到的,就歸我。”
凰羽聽到他這一聲稱呼,忙轉頭看一眼九霄,幸好她并沒有醒。忙起身拉着臻邑到屋外走出好遠,這才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臻邑道:“問帛長老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上神的情況。”
“那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臻邑憂心忡忡,“上神的狀況确是危在旦夕。我剛要去求炎帝,務必救我們上神。”
凰羽黯然道:“求也無益,炎帝自會盡力。我方才問過了,他尚想不出辦法。”
“想不出辦法?”臻邑一對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凰羽。
凰羽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猶疑道:“他是那樣說的。”
臻邑冷笑了一聲。
看着臻邑怪異的表情,凰羽心中突然燃起一簇明焰。一把揪住了臻邑,急切之下聲音更嘶啞了:“你難道有辦法治好她?”
臻邑道:“我有辦法。”
凰羽喜出望外:“什麽辦法?”
“随我來。”臻邑陰沉沉看他一眼,轉身就走。凰羽急忙跟上。
臻邑徑直走向百草谷谷口,凰羽緊随其後,頭腦因為急切而一片昏然。
接近谷口時,臻邑嘴中突然發出怪異的聲音。如一片烏雲突然掠來,數十名青黑大翼的鸩衛現身,将二人團團圍住,領頭者正是問扇。
問扇疑問的目光看向臻邑。臻邑沉聲道:“制住他!”
問扇會意,且不問所為何事,手中毒刺就朝着凰羽的咽喉刺去。凰羽大驚躲閃,數十鸩衛迅速布陣,将凰羽困在陣內。
鸩衛雖厲害,凰羽的身手又豈是弱的,避開問扇的一連串攻擊,手中祭出法器赤焰神劍,很快便突破了陣法,卻沒有遁逃,對鸩衛們僵持對壘,質問道:“你們為何如此!”
臻邑陰森森的聲調傳來:“尊上莫怪,只是求一味救治我上神的靈藥。”
凰羽大惑不解:“靈藥在何處?”
“在你的身上。”
“我的身上……”凰羽一怔,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一分神的功夫,問扇若鬼魅般侵到面前,毒刺抵在了他的頸上。
他卻渾然沒有在意,全然忘記了那刺尖稍稍一送就可以傷他性命,急切追問道:“話說清楚些!……”
身後突然傳來蒼老威嚴的話音:“問扇長老,你當我百草谷是什麽地方?豈能任人如此肆意妄為!”
是炎帝神農聞訊而來了。問扇抵在凰羽頸上的毒刺卻沒有移開分毫。她已從臻邑的話中察覺到事關上神安危,別說炎帝駕臨,就是天塌下來也休想動搖她。
就聽臻邑用他特有的怪異嗓音冷笑一聲,道:“炎帝見死不救,我鸩族只能自己動手了。”
炎帝聽到這話,默然良久。凰羽從他的沉默中意識到了什麽,眼中漸燃起狂喜,顫聲道:“難道真的……”
“住嘴。”炎帝厲聲斥道,嚴厲的目光掃了幾人一眼,指了指凰羽和臻邑:“你們兩個随我來。”
問扇與臻邑的目光猶豫交換一下,尖刺還僵在半空,凰羽已抽身跟着炎帝走了。臻邑只得尴尬跟上。
炎帝領他們進了僻靜的煉藥房中,一層禁制無聲彈開。
一個時辰之後,臻邑從煉藥房中踹門而出,氣急敗壞地徑直回去鸩族,帶去了九霄危在旦夕、無藥可救的消息。鸩族上下一片哀凄恐慌。
直到深夜,炎帝與凰羽才從煉藥房中出來,凰羽手中捧着一個巴掌大的小瓦罐。兩人來到九霄的住處。屋內有兩名女藥童在床邊伺候着。九霄白天已睡了個飽,晚上倒清醒了。聽到有人進來,轉過臉來,燈火映在她的眼中,倒給無神的眸子添了一分生氣。
炎帝揮手示意兩名藥童退下,招呼道:“九霄覺得怎樣?”
“是炎帝來了。”九霄道:“好些了,就是沒有力氣。”
“沒事,慢慢來,定當治好你。”
“我相信您。”九霄微笑道。
炎帝道:“雖然能治好你,但我們要對外宣稱你傷重不治,連你的族人也要瞞住。”
九霄面露思索之色:“這樣有什麽道理嗎?”
“或可把背後傷你之人釣出來。”
九霄點頭:“好,我明白了。”
炎帝回頭看了一眼凰羽,道:“伺候上神把今日的藥服下吧。”
凰羽默默上前,端着小瓦罐坐在了床邊。燈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顯得分外蒼白。幾乎沒有血色的唇線卻抿着溫暖的弧度,深深看一眼九霄,把瓦罐的蓋子揭開。罐口冒出瑩紅的光,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罐中燃燒。紅光染上凰羽的臉頰,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暖意融融,眼眸中含着星光般璀璨。可惜九霄看不見。
他一手扶着九霄,一手拿着瓦罐,将藥喂進她的口中。她也擡起一只手扶着罐子,指尖正搭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的手發起抖來,險些把藥水濺出來。
九霄喝一半停下,蹙眉對着眼前的黑暗問道:“抖什麽呢?”
他看着她的臉,已然是失神的狀态。
炎帝忙接話:“這個藥童是我的心腹,特意指派他來照料你的。第一次見上神,難免緊張。”一邊暗暗戳了一把凰羽,讓他回神。
九霄憋不住一笑:“是怕我毒到他吧。”
這近在眼前的笑容耀花了他的眼,心中百般滋味化成絞扭的疼痛。這一點輕輕的接觸他不知已神往了多久。不知多少次在夢境裏看到她笑着對他伸出手來。
然而現在她的指尖觸到他的時候,她卻根本不知道這是他。如果知道,不知會帶着多麽嫌惡的表情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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