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誘哄

小皇子皮膚白嫩,一不小心就能留印子,殷淮拿慣暗器的手放松,動作不自知放得輕柔。

齊輕舟哭得累了,虛虛地趴在殷淮肩上喘氣,手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那架勢,好像只要他緊緊攀住殷淮,大夫那一刀就不再下來似的。

殷淮面上拂了拂被小皇子壓皺了的衣擺,心裏倒是被人無意識流露出的依戀和信賴取悅,試圖和齊輕舟講道理:“殿下,臣知道疼,可現在不忍這一時的疼,等過了時機,腿再也好不了的時候,那可就是一輩子的疼,您說呢?”

道理齊輕舟抖都懂,但他過不了心裏那一關,當年那個人也是拿着這樣針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的,銀針如密雨落到皮膚、關節、指甲縫裏的滋味太過清晰深刻,所以他垂眸,所以他沉默。

殷淮見他又不說話消極抵抗,将人扳過正臉,擡起他的下巴,狹長的眉眼眯起,眸心深邃,幽幽望進他心裏去:“殿下害怕嗎?”

齊輕舟皺着眉,不知道怎麽與他說,自己身上那些腌臜事,他也不想和這個人提起。

殷淮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緩緩道:“不用怕,臣在這兒呢。”

“臣陪着殿下,殿下要是覺得疼得實在受不住了就咬一口臣,怎麽樣?”

“咬、咬就不用了。”齊輕舟也沒那個膽,誰敢咬九千歲啊?但環在他脖子的雙臂用力扣緊了一分,讨價還價,還挺委屈地将就:“你抱着我就行。”

他扭了扭身子:“就像現在這樣。”

殷淮擡眼瞥他。

“怎麽?”小皇子的眼又紅了:“不行啊?”

小時候上藥,母妃就是抱着他吹吹的,掌印這人怎麽這樣?自己還是他救命恩人呢!

“……”殷淮紅殷殷的唇瓣緩緩開合,從善如流:“殿下想讓臣抱着臣就抱着。”

“一直抱着嗎?”齊輕舟頓了頓,瞥了一眼那滿滿當當醫具,身子抖了下,更得寸進尺,“挑肉的時候得抱着吧?縫針的時候也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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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淮微微一笑,誘哄道:“一直抱着。”

齊輕舟仗着自己有傷在身,膽子越發膨脹,直接撩開了殷淮的外袍,将臉埋在他溫熱堅實的胸腔上,聽着對方有力的心跳,仿佛汲取勇氣,壯士斷腕、赴死一般,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對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瞟的醫正悶聲道:“來吧。”

殷淮長臂一攬,将人擁進了懷裏,抱着他的腦袋。

長而濕潤的睫毛在他心口幽幽打顫,像只振翅欲飛的蝶。

醫正動手,整個過程異常艱難。

筋肉纏在一塊被泛着銀光的針和鑷子分離、挑起、片下。

齊輕舟低低的嗚咽仿佛埋在了殷淮的身體深處,汗水、眼淚将殷淮胸前衣裳的一大塊布料都浸透,仿佛要這麽直直流到他的心裏去。

殷淮昳麗稠黑的眸心一寸寸幽深冰冷。

小皇子抖得太厲害了,這麽怕疼的一個人。

殷淮嘴上說着些別的話哄他分散一些注意力,語調平平淡淡的,齊輕舟光顧着疼,沒注意到那聲音竟破天荒地溫柔,像三月的湖水。

“殿下去過清平山的行苑玩兒嗎?臣在那裏有個莊子,養了不少小貓小羊的,殿下想去看看嗎?”

齊輕舟咬牙梗着,視線模糊,隐約望得見掌印玉挺的鼻梁,再上面是一雙狹長漂亮的鳳眼,他疼得話都說不清楚:“好、好玩兒嗎?”

懷裏的人抖得跟個篩子似的,脆弱得再碰一下怕是要化成一灘水,殷淮修長的指節插入他有些淩亂的頭發裏,按了按腦袋。

手往下伸,捏了捏他柔軟的後頸肉,緩緩地将人抱緊了些,兩個人嚴絲合縫,一身汗黏膩這會兒殷淮也不在意了:“臣覺得殿下會喜歡,那裏有菜地和魚塘,殿下腿養好了可以親自去采摘蔬果和捕魚。”

醫正餘光瞥到兩位主子不合規矩的姿勢,彎腰低着頭不敢擡起,強迫自己專心地用銀色鉗刀片走皇子身上一小塊被毒素滲透的污肉。

濁血流了一注,染上床單,腥濃的血氣在房間裏化開,夜半無風,凝在空氣裏一般。

齊輕舟疼得咬了一口殷淮的肩膀,氣若游絲:“好、到時候帶我去,掌、掌印不可食言。”

殷淮用下巴摩挲着他汗濕的頭發,胸腔微微震動,眼裏帶了不自知的憐惜:“臣不敢。”

“殿下乖乖的,等這腿養好了咱們就去。”

齊輕舟心理陰影太深太重,暈針,縫針到一半徹底暈了過去,幾個醫正都出了滿身大汗。

議事房。

東廠的副左使正在向殷淮禀告公事,徐一在門外徘徊了一陣不知道該不該打斷。

可想起督主之前“關于齊輕舟的的事宜幾顆禀報不得拖延”的命令,還是冒着被罰的風險硬着頭皮敲了門進去。

殷淮朝副左使打了個停止的手勢,下巴一擡:“什麽事。”

徐一瞧了眼副左使,斟酌着道:“回督主,七殿下今日鬧着回長歡殿。”

後面那幾個字,明顯洩了底氣,放得很輕也在空蕩的議事房擲地清晰。

殷淮背着光,徐一站在一米外的階下,看不清主子面容與表情,只見他身後窗外的枯木灰撲撲冷蕩蕩一片,寒風漸起。

“噢?是嗎。”殷淮執描金砂壺的手點落一二,語氣不甚在意,甚至還勾了勾嘴角。

唯有副左使離上頭近些,隐約瞄到主子狹長眉眼驟然沉黯和蹙起的弧度。

殷淮卻是不急,慢悠悠噙了口剛煮好的晴雪龍井才慢條斯理撇了撇銀狐大氅,起身走出議事房。

齊輕舟這人到哪兒動靜都大,自己受傷,別人也別想好過,原本靜肅的焰蓮宮被他攪得每日雞犬不寧。

與給他上藥的宮人讨價還價盤桓進退虛與委蛇成了七殿下的養傷日常。

焰蓮宮上下高至管家低至熬藥的宮女,沒有不被他套路過的。

傷口正準備蛻皮,又疼又癢,齊輕舟呲牙咧嘴:“你是胡醫正的學生??多少年齡?什麽時候進的東廠?”

小醫正來之前受了師傅的囑咐,這個皇子不好對付,一不小心就能着套裏,因此不敢大意,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一一仔細答了。

齊輕舟笑眯眯地,挺和善:“五年啦?那也不短了,就不知道點什麽能止痛的偏方?本王聽說胡醫正研制的一味桐蘆丸很是神奇。”

小醫正低眉順眼:“回殿下,那桐蘆丸藥性與這膏藥相沖,使不得。”

齊輕舟又生一計:“唔……要不你、你把藥放這兒吧,待會兒本王自己弄,讓你每天上完課還往我這兒來回跑本王心裏過意不去。”

小醫正面色複雜。

齊輕舟不得不拿出他的皇子架子:“你這是信不過本王?本王自己的腿我能不着急嗎?”

“哎回來,你待會兒回東廠的時候可是要經過長歡殿?你幫本王捎句話兒給宮裏的掌事公公寶福,你說了他就懂了……”

推開掩着的房門忽然被人從門外一把推開:“殿下要傳什麽話,不如臣親自效勞。”

斜飛的英隽眉棱,細長蘊藏着銳利的鳳眸,削薄輕抿的紅唇,棱角分明的輪廓冷傲孤清又盛氣逼人。

不是殷淮是誰?

作者有話說:

小皇子十五六,掌印二十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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