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利艾】(1)

作者有話要說: 殘疾設定。

今年十五歲的艾倫·耶格爾是個孤兒。

是個身患殘疾的孤兒。

這個形容來自于五年前的那場意外。

失去了聽力的艾倫·耶格爾從此從“孤兒”變成了“殘疾的孤兒”。

殘疾的孤兒艾倫·耶格爾現在有一個很困擾的事情。

“……我的聽力應該是已經徹底沒有的了吧,醫生。”

“當然。”韓吉·佐耶看着手中的病歷表挑了挑眉頭。“怎麽,你聽到聲音了?”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并沒有太出彩的臉孔因為這一瞬間而變得有些奪目,不過這樣的變化只是讓艾倫感覺到有些驚吓。

“算……算是這樣?”

“來來來,快告訴我是怎麽一回事!”韓吉醫生扔掉手中的病歷表伸手抓住了他,那個樣子似乎不像是想要聽他敘述而是想要把他拉到手術臺上檢查一下。那種興奮而急切的研究心情讓艾倫有點想側過頭去,不過這樣的話他就無法看到醫生的唇形,就無法來判斷她說了什麽。

真是一種複雜的煎熬。艾倫有些苦惱,但還是乖乖的讓韓吉醫生抓着他,然後小聲的講起自己的問題來。

問題發生的時間似乎是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艾倫·耶格爾上班的那個地方來了來了一個新的老板。第一天照理是老板下來視察工作,艾倫·耶格爾站在人群的最後一排的最邊上,他對新來的老板沒有太大興趣,所以也沒有湊頭去看那個人的模樣,只是低着頭想自己今天的工作進度。

不過,他似乎忘了他和平常人是不一樣的。

因為在一群正常的工人裏面有一個耳聾的員工,頂頭上司自然要注意和過問。所以當艾倫被帶到辦公室的時候,他還有點被驚吓到的情緒。

和一點點說不上來的反感。

原來的上司是一位性格很不錯的人,在知道他的問題的時候也很尊敬他,從來沒有單獨、或者較為引人注目的讓他做一些事情,盡量讓自己享受和其他人一樣的待遇。這樣雖然對艾倫來說有些辛苦,但他喜歡這樣。殘疾人的心理都是敏感的,他們不希望自己被別人用不一樣的眼光對待。

但是這位上司一到任就讓別人将他從人群中叫出來,看着同伴們有些微妙的眼神,艾倫只能低下頭一路快步走到辦公室。

“您好,我是艾倫·耶格爾。”敲門後輕輕推門進來,他擡頭看了眼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正低着頭翻看着桌子上上一任留下來的文件,黑色短發,淩厲而冷峻的面部線條,鋒利的眉梢微微蹙起,給人一個非常嚴肅不溫和的表情,隐約還帶着一絲絲的不耐煩。

艾倫·耶格爾看着那張像是帶着冰碴子一樣的臉孔,心裏微微感到有些恐懼。

這是一個很有氣場的人,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就讓他萌生了一種想要逃跑的感情來。

啊啊,這樣的上司一定不太喜歡自己的員工裏有他這樣的人吧。艾倫有些擔心自己的未來了。

利威爾是在一周前接到上任通知的,在這之前他還在家裏悠閑的當一個SOHO人士,直到老板埃爾文親自将任命書塞進他手裏。那個時候他的咖啡才喝了一半。

利威爾是個做事有始有終的人。

但是埃爾文讓他的咖啡到底是沒喝完,所以利威爾的怨氣從那天持續到上任當天還沒結束。

于是當他翻看員工資料冊的時候看到上面那個明顯寫着“聽力障礙”的資料頁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心情更差了。

對,利威爾還是個追求完美的人。

艾倫·耶格爾。利威爾看了眼表格裏填寫的名字,順便贊嘆了一下這個人的字寫的還挺好看。不過等他看到年齡那一欄的時候他的臉就黑了。

十五歲。他十五歲的時候還在學校裏和一幫同齡的小孩拉幫結派呢。

雖然這個國家沒有說不能使用少年兒童做勞工的,但是在道德層面上講,這樣的事情依然是收到大衆批判和反對的。因此除了一些不正當的工廠會雇傭孩子以外,正當的工廠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利威爾覺得他還是個很正當的人的。

不過,這些問題都在秘書的解釋下獲得了合理的存在理由。

“那個孩子是無處可去才呆在這裏工作的。”秘書佩特拉·拉魯小姐在解釋這件事的時候還非常母性和善良的紅了眼圈。“他十歲的時候因為意外失去了聽力,也失去了父母,利威爾先生,相比您也是明白的,一個十歲的孤兒在這個地方生存有多麽的艱難。而那個孩子是個極為驕傲的,不願意接受福利院的救助,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小了——當然,他确實只有十歲而已。所以,當他來到這裏的時候,雖然工廠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小孩子,但是依然為他留了一條路。這幾年來艾倫一直都非常努力,他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已經學會了唇語,因此和別人的面對面交流沒有什麽問題。而且,他現在的職位并不需要太多的交流,也不需要聽聲音,所以您完全不用擔心他會給工廠造成麻煩。”

解釋完以後,佩特拉小姐還私人的拜托了他:“如果您解雇了他,那麽他就真的無路可走了,所以,拜托您了,利威爾先生!”

被那樣一位溫柔善良又能幹的女士真誠的拜托了,紳士利威爾先生覺得可以考慮一下。所以他維持着面癱并略帶不耐的表情對秘書小姐說道:“我要見見那個艾倫·耶格爾。”

“當然,那是個可愛的好孩子,您一定會喜歡他的!”秘書小姐得到命令後立刻消失在了辦公室裏。

于是現在他一邊翻着手裏的文件,一邊等着站在他辦公室裏的小鬼開口,不過除了那句有些小心翼翼的“您好,我是艾倫·耶格爾。”的自我介紹之外,他一直保持着安靜,這讓利威爾在心裏默默腹诽了一下佩特拉小姐的形容詞。

不,他一點都不可愛。

然後漫不經心的擡起眼睛去看那個孩子。資料冊上有艾倫的照片,不過那是五年前的,那個時候的艾倫·耶格爾還是個小孩子,并且因為剛剛經歷過一場災難,看起來格外憔悴和狼狽,照片上的樣子也是一個瘦巴巴頭發亂糟糟眼睛大的吓人的營養不良的小孩而已。過了五年以後,這個孩子明顯過的比當初要好得多,雖然看起來依然瘦弱的只有一把骨頭,但是在并不精細的打理過的棕色頭發下面,那雙曾經看起來像鬼娃娃一樣吓人的大眼睛已經有了生命力的光彩,金燦燦的充滿了生氣,仿佛是有陽光在裏面游動。

“你就是那個有聽力障礙的?”利威爾的聲音在辦公室裏響起來。他的聲線和表情一樣冰冷平淡,卻充滿着成年男人特有的韻味和旋律。

當然了,以上,艾倫·耶格爾是完全聽不到的。

他只是看到之前還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的男人突然擡起了頭,然後就像是一頭打盹的野獸突然醒過來一樣,透着慵懶之色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覺得自己後背都要被冷汗打濕的時候,才看到他的嘴唇慢慢的動了動。

本來就緊張的神經更加繃緊了,艾倫覺得自己的脊柱都要繃斷掉,他努力壓抑好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着顫抖。

“是,是的。”

其實聽力障礙說起來還比較好,他的實際情況是完全喪失聽力,不說耳聾是別人對他的善意。

“你為什麽會失去聽力?”利威爾将手裏的文件夾放到桌子上,十指交叉放在翹起的膝蓋上。他看着眼前緊張又努力讓自己表現的不緊張結果看起來更緊張的艾倫,突然覺得有點莫名的愉悅。

“當初居住的地方發生了一場大爆炸……”

“爆炸?”利威爾皺着眉頭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聽說他的父母都是在那場意外裏喪生的,但是他現在除了失去聽力以外還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不得不說實在是非常幸運了。

“是的,因為當時我剛好沒有在家,所以不在爆炸的中心,而且當時也有好心人保護了我……”艾倫磕磕絆絆的說道。因為聽力的喪失所以他有點語言障礙,不過因為自己有這個意識,所以也努力的在和別人交流。不過面對朋友可沒有面對上司來的這麽有壓力,而且這個上司給他的壓力還不是一般的大。艾倫自己都覺得他自己很久沒有這麽結巴的說話了。

“那你還真是幸運,小鬼。”利威爾輕哼了一聲說道。

“……我……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挑了挑眉頭,利威爾扭了下脖子。在這裏坐的有點久了讓他感覺有點累。“你現在的工作是?”

“流水線的工人,先生。”艾倫道,“因為這些工作不需要太多交流,而且比較簡單。”

“嗯。”利威爾點了點頭。揮揮手準備讓他離開。不過看到那孩子轉身,他突然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你當初發生意外的地方是哪裏?”

艾倫的背影停頓了一下。“在北城那邊,先生。”

“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離開了。”

“再見,先生。”

艾倫離開後,利威爾有些不舒服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手扶了下腰。這個動作被推門而入的埃爾文·史密斯先生看到,立刻露出了一絲關切的表情。“又覺得不舒服了嗎,利威爾?你應該多多休息的呀,其實這個職位并不是很麻煩的,你不用太過操勞……”

利威爾轉過頭冷眼看着來人碎碎念,冷冷的哼了一聲。

然後,在那天的會面之後,艾倫發現自己開始出現問題了。

他開始“聽”到聲音。

那并不是聽到,他很清楚。那更像是一種幻聽,是來自大腦深處的震動的聲音。因為他太久沒有使用耳朵了,所以那種聲音的出現時如此的突兀和令人驚慌。

每到休息的時候他就能聽到來自腦海深處的聲音,那些聲音雖然模糊但是并不陌生,那是在他還擁有聽力的最後一天所聽到的聲音——巨大的爆炸聲,氣流吹起衣服的聲音,火焰撕裂物質的聲音,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叫喊聲和吵鬧聲。

時隔五年,再度聽到那些聲音,對艾倫來說就像是重溫一場噩夢。

他至今無法忘記那天,當那些聲音像海潮一樣沖向耳朵時,他恍惚聽到的自己的耳膜不堪重負而發出的破裂聲。

因為年紀太小,器官發育并不完全,相對脆弱,所以那樣傷害讓他徹底失去的聽取這個世界聲音的能力。

當然同時也讓他失去了父母,因此他可以不用痛苦的面對母親和父親張開嘴吐露的空白。但是這是一件好事嗎?艾倫從來無法用這個來安慰自己。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周,艾倫覺得在這樣下去他還會患上精神衰弱,所以他在周末離開工廠去了醫院,找到了當初自己的主治醫生,韓吉·佐耶小姐。

“你是說,你也是那天以後突然就出現幻聽症狀的?”韓吉醫生聽完問道。

“是的。韓吉小姐……”艾倫有些猶豫。“您說,這會不會和我那天太過緊張有關?”

“當然了,這應該有點關系。”韓吉醫生點頭。“但是,如果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就引起幻聽的話,還是有些勉強的。”

“那可能是什麽原因?”艾倫困擾的說,“因為這件事我的睡眠質量都降低了很多,這對我的工作很不好……”

“放松點,親愛的。”韓吉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我可以先開一些放松精神和助眠的藥給你,但是如果沒有得到緩解的話,或許你還應該去看看精神科。”

“好吧,下周我還會來見您的。”艾倫勉強的笑了笑。“如果有效果的話。”

從科室出來的時候,正要下樓的艾倫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辦公室。他愣了愣,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然後确定,那個人是自己的新老板,利威爾先生無疑。

原來那樣的老板也會生病啊。艾倫覺得自己發現了新大陸。

雖然說他對那位新上司沒有什麽興趣,不過似乎是因為在醫院碰見了讓他感到很驚奇,所以他還是有些好奇的走到前面看了看,似乎剛才利威爾先生是進了這個門……他擡頭看了眼外面的挂牌——

骨科。

利威爾先生骨折了?不過他似乎是走着進去的……難道是手臂骨折了?不是很了解各個疾病專業的艾倫只能很貧瘠的認為看骨科的人都是骨折的。然後秉着下級對上級的敬重以及他自己過于泛濫的感情,艾倫覺得自己應該去關心一下“手臂骨折”的利威爾先生。

想了想,艾倫走到辦公室旁邊走廊的椅子旁坐了下來,開始等待。

【TBC】

利威爾覺得自己就不應該跟着埃爾文的步調走去當那個什麽老板。

才在外面走了一天,他的腰背就開始疼起來。這是他在家修養多年都沒有再出現過的問題。

忍耐了一個星期,利威爾覺得自己終于忍無可忍了。

“你的背傷還是沒有好完全啊利威爾。”骨科的老醫生以及和他很熟稔了,看到他出現稍稍驚訝了一下,然後就有些無奈又同情的笑了起來。“肯定又是不聽醫囑随便亂跑了吧。”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樣。”利威爾冷淡地說。

“這次的感覺怎麽樣?”醫師扶着他的肩膀問道。

“很疼。”利威爾背對着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止痛藥沒效果了。”

“唔,聽起來是挺辛苦的。”醫師按了按他的脊柱周圍,感覺那個人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來了。

“拍片子了嗎,讓我看看。”

利威爾将手裏的X光片遞給他,然後把肩膀靠在椅背上,臀部向前移了移讓後背不碰到椅子。這個動作既不舒服又不好看,不過一直那麽坐着很累,他也就無所謂了。

“似乎沒有什麽問題。”醫師看過片子以後沖他說道。“你是感覺到骨頭疼嗎?”

“不是。”利威爾懶洋洋的回答。“是裏面。”

“那大概就是神經痛了。”醫師有些無奈的看着他嘆了口氣。“既然你知道為什麽不去神經科?”

“以防萬一。”利威爾看了他一眼說道。

“真是個好理由。”醫師搖搖頭嘆息。“不過這樣的話你還要從這裏走到三樓去,需要我叫一個護士來扶着你嗎?”

利威爾扶着桌子站起來直接就往外走,後背僵直的像放了一塊木板。“不用,我還沒殘。”

“嘿,瞧你這話。”醫師被他氣得笑了起來。

利威爾出了骨科辦公室的門,一擡頭就看到坐在門口椅子上的少年,依然是初見時那個似乎是很緊張的樣子,後背繃的比他還直,兩個人站在一起還不知道有病的是誰。

這麽想着,利威爾的表情稍稍帶了些笑意,他慢慢走過去,在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和被逮住的羞澀的表情裏依然沒有什麽溫度的開口問道:“你在這裏幹嘛?病了?”

“不……不是……”少年有些局促的漲紅了臉,一雙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擺的緊張。“我……我看到利威爾先生……有些擔心……所以……”說着還不住的瞄他的手臂,不過利威爾手臂沒骨折所以他當然看不到“應該出現”的繃帶或者支架之類的東西。

“哦,小鬼。”利威爾輕輕挑了下一邊的眉毛。“你是怎麽回事?”他眼尖的捕捉到放在少年手邊的袋子,裏面放的應該是一些藥。

“哦,我……我有些失眠……”艾倫尴尬的站起來,這樣仰起頭看着那個人的感覺實在是太累也太讓他緊張了,站起來的話稍微能讓他放松一點。

“十五歲的小鬼也失眠。”利威爾不客氣的嗤笑了一聲,然後又恢複面無表情的狀态。“喂,小鬼,你等下有事嗎?”

“事……?哦,不。沒有。”艾倫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飛快的搖搖頭。

“那好。”利威爾伸出一只手。“扶我去三樓。”

“好……咦?”

“原來……原來利威爾先生是傷到了脊柱嗎……”神經科的人有些多,艾倫扶着利威爾站在走廊的窗臺旁邊。忍不住的疑問獲得了解答,不過這個答案似乎要比骨折要嚴重的多。

“……怎麽會……”

“小意外而已。”利威爾扭頭神情淡漠的看着窗外。“和你一樣。”

“咦?”艾倫睜大了眼睛。

“曾經遇到了爆炸,被波及到了。”利威爾一手扶着窗臺站在那裏,因為病痛的原因背挺得很直,配上冷漠的面色更加顯得充滿了壓迫人的氣勢,又帶着拒人千裏的漠然。

“這……這樣啊……”腦袋裏突然又震了一下,艾倫用手按住太陽穴,輕輕皺了下眉頭。

“你不舒服?”利威爾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皺眉問。

“啊,有些幻聽……”手指滑到耳邊捂住耳朵,艾倫擡頭沖利威爾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覺得腦袋裏有聲音在響。”

“你回去吧。”利威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這裏不用人了。”

“不行。”艾倫卻意外認真的搖了搖頭。“您看起來很不舒服,一會兒要怎麽回去呢?”

利威爾習慣性的又皺了下眉。“當然是走回去。”他不可能去坐車。

“那麽果然,還是讓我陪着您吧。”艾倫真誠地說。“您剛才上樓似乎都很困難的樣子……”“小鬼,”利威爾帶着怒意的聲音打斷了他。“我只是受了點傷,不是殘廢。用不着你這麽伺候。”

“啊……”艾倫的臉色暗了一下。“十分對不起……”

“我只是覺得……不管是受傷還是怎樣,旁邊能有個人陪伴着,還是比較好的……”

艾倫想起五年前的那場意外,大爆炸的現場十分混亂,他被人帶上救護車的時候還沒有失去意識,只覺得整個腦袋都非常痛,耳朵則已經麻木的沒有感覺,他雙手捂着耳朵,濕漉漉的感覺貼着皮膚,後來他才知道那都是血,他的血,從他耳朵裏流出的血。那也是他的聲音,它們都順着耳道流了出來,流走了。

那個時候,他周圍全是陌生人,全是受傷的病患,沒有家屬,沒有朋友,就只有他一個人,呆在那群人中間,看着他們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孔和長大的嘴巴,卻什麽都聽不見——

“小鬼。”一巴掌突然拍到腦袋上,艾倫晃了一下,如夢初醒的擡起頭。他看到面前的人嘴巴動了一下,但是說了什麽沒有看清楚。

“您在叫我嗎,利威爾先生?”

利威爾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不開心。“我叫了你很多遍,小鬼,你在走什麽神。”

“啊……對不起。”

利威爾側過頭看着窗外,嘴巴慢慢的動着:“我後背很痛,艾倫。”

“啊……”艾倫立刻有些擔憂的去看門口的隊伍,但是似乎還沒有輪到他們。“對不起,利威爾先生,似乎還要再等一會兒,您要不要……”

“等下送我回去。”利威爾突然打斷他說道。

“唉?”艾倫一愣。

“沒看到?”利威爾扭頭面向他,有些不耐煩的說,“我讓你一會兒送我回去,這次看清了吧。”

“啊……啊……是!是的!”艾倫用力的點頭。“看清了!”

“哼。”利威爾斜眼看着他輕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再說話。

結果,從看完醫生到送利威爾先生回家再到回到工廠的宿舍裏,已經是很晚的時候了。

雖然利威爾先生似乎有讓他留宿的意願,但是面對那個一塵不染的家他還是覺得自己有點不太适合,主動提出了要回工廠的話,利威爾先生看起來雖然不太高興,依然是答應了,還親自叫車送了他。

喝了藥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精神緊張了一天終于放松下來還是藥效的關系,似乎很快就有了睡意,臨睡前艾倫有些模模糊糊的想,其實,那個人還是很不錯的。

那天晚上艾倫做了一個夢,那或許不能稱之為夢,是真實的情景,發生在五年前。

他從朋友的家裏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整個居民區都陷入了安靜的沉睡之中,零星的燈火映襯着小路兩旁的路燈,依然是昏昏暗暗的模樣。不過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無數次的艾倫并不害怕這樣的環境。

工廠就建在居民區之間,每次從朋友艾爾敏那裏回家,都必須要經過工廠門口,那天也是一樣。

但是那天明顯是有哪裏不同的,艾倫感受到了空氣中不同以往的氣味,但是他并沒有多想,因為居民區和工廠總會散發出各種氣味,那天他雖然覺得味道和以往不同,但是十歲的艾倫也并沒有意識到那是怎樣的不同。

然後,就在他走到工廠門口的時候,火光突然沖天而起,随機伴随着巨大的爆炸聲,由遠到近的蔓延了過來。

因為工廠的建築都在後面,所以工廠門口反而成了爆炸的邊緣地帶,但是也依然有極其可怕的轟鳴聲和大火覆蓋而下。

艾倫傻住了,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這種恐怖卻又充滿了豔麗的災難。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從遠方周圍傳來,很快就蔓延到居民區。火焰和煙塵開始擴大,比爆破更快的籠罩了他,艾倫被煙霧嗆的咳嗽不已,那個時候他已經意識到了危險,拔腿想要逃走,但是猛烈的火勢和沖天的煙塵讓他看不清腳下的路,糊糊塗塗之間他竟然向着工廠的方向跑去。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突然聽到轟鳴聲中響起了一個人的叫喊聲,具體說了什麽他忘記了,似乎是叫他快跑之類的,但是他找錯了路,所以在最後,是一個人突然沖出來将他撲倒在地,然後就是仿佛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聲和火焰,席卷了他和撲倒他的那個人。

那個時候艾倫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人用東西瞬間痛穿了一般,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然後就是一片茫茫然的空白。

他在那一瞬間的劇痛和沖擊中昏厥了,再度醒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呆在火場裏,然後被人抱了出來,帶上了救護車。

那個關鍵時刻将他護在身下的人不見了。

結果問題還是沒有好轉,似乎還更嚴重了。忍不住的艾倫又去找了韓吉醫生,決定和她說過之後就去看精神科。

不過去醫院那天,艾倫很意外的在五官科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他的頂頭上司——

“利……利威爾先生?”

此刻正坐在辦公室的另外一張椅子上,比韓吉醫生還有架勢的老板利威爾。

“嘿,利威爾,原來你是到這個小家夥的工廠裏去當老板啦。”韓吉醫生立刻從他的語氣和表情裏判斷出了事實,然後很不客氣的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別誤會,是對艾倫的。

“哦,艾倫,怪不得你會出現幻聽和失眠呢,如果是我的話,有這麽一個老板踩在頭頂上我也會擔憂的夜不能寐的。”

“閉上你的嘴,韓吉。”利威爾似乎剛從其他科室出來,手上還拿着病歷。他依然是用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一直沒什麽表情的冰冷面孔看起來有些蒼白。

“您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嗎,利威爾先生?”艾倫關切的問了一句。

緊閉着眼睛不知是在休息還是在忍耐的利威爾嘴巴微微動了動,卻沒有出聲,艾倫盯着他的嘴巴看了半天也猜不出來他說了什麽。或許他也不太想和自己說話。于是艾倫只能扭回頭将視線放到了一邊的韓吉醫生身上。

“或許您的建議是對的,韓吉小姐。”艾倫說起來的時候忍不住用手捂了下耳朵。“我應該去精神科看一看。”

“沒有任何緩解嗎?”韓吉醫生皺起了眉頭。“一般來說除非是病症,或者是精神層面的影響才會有幻聽症狀的引起。不過你看起來似乎沒有其他并發症,那麽,你是遇見了什麽東西才會讓你的精神感到如此不安的?”

艾倫下意識的看了眼一旁的利威爾。他總不能告訴眼前的人,正是因為見到了這個給他很大壓力的男人,才會讓他精神緊張的出現幻聽和失眠症狀吧。

“艾倫?”看到眼前的男孩子低着頭局促的扭着衣角,韓吉醫生忍不住伸手擡起了他的下巴。“你有看到我剛才說了什麽嗎,艾倫?”

“啊……有的。”艾倫的臉紅了一下,側頭掙脫韓吉醫生的手指。“我看到了……我只是……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唔……”韓吉醫生有些困擾的皺起了眉頭。

一旁的利威爾在這時睜開眼睛,或許是因為姿勢和休息不夠的原因,他的臉色看起來似乎更加不妙。

“艾倫唷。”利威爾坐直身體,這個動作讓旁邊的兩人都扭過頭去,他看着艾倫慢慢開口。“這段時間你的工作成績可不是很好。”

艾倫看到他的語意瞬間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雙手抓緊了衣擺,咬着嘴唇漲紅了臉,緊張的汗都出來了。

“非常對不起……利威爾先生……我……”

“喂,利威爾。”韓吉醫生有些不悅的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這孩子現在病了,還跟他說這件事,是要讓他緊張死嗎?”

“我說的是事實。”利威爾理都不理他,冷冰冰的眼睛徑直盯着眼前的少年看。“喂,小鬼。”看他低下頭去,他很不客氣的擡腳在他腿上輕踹了一下。

“是!”艾倫全身一抖。

“如果你再這麽蔫下去,我就要解雇你了。”

“我……我會努力的,請不要解雇我!”艾倫傻眼,這位新上司真的是太嚴苛了……竟然在醫院裏都不放過教訓他!

犀利冷漠的眼睛斜斜的乜了他一眼,利威爾站起身,沖一旁的韓吉說道:“如果你馬上治不了這小鬼就讓他跟我走,我還要去趟五樓。”

“你這家夥,不是有電梯可以走嗎?”

薄唇挑起一絲冷冷的笑意,利威爾毫不客氣道:“我暈梯。”

韓吉:“……”

五樓放射科,艾倫也來過好幾次,不過沒想到利威爾先生和他們看起來更熟稔。

“沒有想到這次竟然會和別人一起來呢,利威爾先生。”放射科的醫生看到艾倫有些意外的笑了起來。“這麽久了,你可一直是一個人。”

“順路。”利威爾面不改色地撒謊。

“哦,這孩子是怎麽了?”醫生關心的湊過來,“主治醫生開的單子拿來了嗎,可以先讓你來喲。”

利威爾冷眼掃過:“貌似先來的是我。”

“跟一個孩子來搶,利威爾,要有點大人的樣子啊。”醫生笑眯眯道。

利威爾:“……”

總覺得旁邊的人下一刻就要動粗的艾倫趕忙搖頭:“不,我沒有要拍片子,是利威爾先生……”

利威爾面無表情的扭過頭看向他:“你要拍的話我讓給你哦。”

艾倫欲哭無淚:“……不,您去就行了……”

看着上司走進放射室,艾倫也松了口氣,一回頭,放射科的醫生竟然還在旁邊。

“啊……”他眨眨眼,下意識的露出一抹微笑。

醫生看到他笑臉微微一愣,旋即回過神來溫和的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頭。“你是利威爾的……弟弟?”

“不,不是的。”艾倫有些尴尬,“我是利威爾先生的……員工。”

“咦,利威爾轉行了嘛?”醫生很驚訝。“他不是在家裏工作嗎,為什麽還有員工?”

“利威爾先生以前是在家裏工作的嗎?”艾倫對這個新發現很驚奇。在他看來,那個人不像是會把自己關在家裏一個人生活和工作的人。雖然他表現的也很孤僻,但是他從來沒有那麽想過。

“是近幾年的事情。”似乎對利威爾很熟悉的醫生微笑着說。“因為他受傷的關系,沒有辦法再在以前的工作地點待下去,于是就回家工作了。”

“唔……”艾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忍不住沖醫生笑了笑,“那個,能冒昧的問一句嗎?”

“哦?”

“利威爾先生受傷的原因是……”

“哦,他沒有告訴過你嗎?”“不,他說是因為爆炸的關系。”

“是呀,五年前北城那個工廠發生的大爆炸。”醫生點了點頭,沒有注意艾倫突然瞪大的眼睛和愕然的表情。

“您是說……五年前北城的爆炸?”

“否則還有哪個爆炸?”醫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在那場爆炸裏收到了波及,後背被炸傷,因而損到了脊柱,雖然經過五年的修養已經好了很多,不過近期似乎又開始出現問題了啊。”說着,醫生露出一絲擔憂的表情。“說實話,很擔心到最後他會因此而徹底殘疾呢。”

“那……那麽嚴重?……”艾倫忍不住捂住嘴巴。不過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更應該捂住耳朵,因為幻聽又開始了。

“畢竟是傷到了脊柱。”醫生看了他一眼。“他現在還能正常的行走,簡直算得上是奇跡。不過,以那個人的倔強,就是真的不能再行走了,也絕對不會讓別人說他一句的。”

“利威爾先生是個強勢的人。”艾倫扯了扯嘴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