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利艾】(1)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人講述。回憶錄。

利艾警匪。

死亡設定。

悲劇。

“我的名字是‘瑞特恩格林’,翻譯過來就是……”

“——回歸童話。”

#“我覺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不管是怎樣的,都似乎帶着淚水。”——瑞特恩#

畢業之後我成為了一名獄警。

這并非是我期望的職業,雖然我的父親是全國總警司的警長。但也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心心念念的讓我繼承他的衣缽。

但是顯然我讓他失望了。

我喜歡射擊,我的願望是成為一名射擊運動員。

可是我□□的父親當然不會讓我順心。但是正值叛逆期的我也絕對不會讓他順心。于是在我們兩相妥協退讓之後,我成為了一名獄警。

他不想讓我拿起□□,而我也絕不會讓他如願的看我穿着光鮮的警服站在他面前。

——我很固執,我認定的事情我會盡力去做,如果我做不到,拐個彎我也要達成一半的目的。

我奉命看守位于中城最有名的監獄。

這是個好差事,大家這麽告訴我。因為這所監獄只關押無期徒刑的犯人。不過這裏的無期犯和其他的無期犯又有本質上的不同。

到底是什麽不同……我的上司沒告訴我。

我唯一知道的是這裏的每一位都有他們固定看守的犯人,彼此互不幹擾。

我到任的第一天,上司将我未來要看守的那個囚犯的房間的鑰匙交給了我。

上面金屬的吊牌上刻着一個已經有些鏽蝕的名字——

Rivaille Ackerman

他已經在這裏呆了十幾年了。上司說道。雖然他表現得一直很好,但是……

那個時候,我注意到他的視線在我的臉上多停留了幾秒,然後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你只需要堅守本分就是了,瑞特恩警官。”

“好的,先生。”

我握緊了鑰匙如此回到。

利威爾阿克曼的囚室在那一層的最後一間,很大。

我用鑰匙打開了外間的鐵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被分割開來的大房間,左側是敞開的,一張單人床鋪着白色床單,一個小小的洗手臺架在床尾的角落,還有一張四方桌和椅子。

但是在與它隔着一道鐵栅欄的另一側,灰黑色的牆壁,焊接在牆上的單人鐵床,房間一角放着一個馬桶,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它們之間唯一的共性就是一扇開在離地面足有三四米高的一個巴掌大的小窗戶。而那扇窗所帶進來的光線大概甚至還沒有挂在房間上方的那盞吊燈強。

那個男人就坐在栅欄之後的鐵床上,低着頭,正在翻開一本放在腿上的書。

而我的進入沒有引起他的絲毫關注。

現在是白天,燈并沒有被打開,囚室的光線暗淡的宛若即将入夜,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他低頭看着那本小小的口袋書,很入神,很專注。

“……利威爾阿克曼。”我踏進房間,低低咳嗽了一聲,希望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他沒有擡頭。

“……我是你的新獄警。”我站在桌子前面隔着那道鐵欄看着他,慢吞吞的自我介紹。

“……瑞特恩……格林……”

那之後許久,他才慢慢地擡起了頭。

淩亂的鐵黑色頭發,蒼白的膚色,倦怠的姿态。他用如同七八十歲蒼老的人那般的速度慢慢地擡起脖子,視線從昏暗的陰影之中暴露出來。

然後在我還沒有看清他的神色的時候,他又突然如同一匹發現獵物的狼一樣從鐵床上跳起,然後兇猛的撲了過來。

鐵欄被他削瘦的身體狠狠地撞擊了一下,轟隆作響。那樣的響動甚至驚起了按在房間裏的警報器,警報伴随光芒閃爍嗚嗚呀呀的大叫起來,我被吓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被椅子絆了一下,然後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他并沒有在那之後繼續做什麽,只是抓着欄杆看着我。

深深地看着我。

我無法形容那個時候他的眼神。

那個時候,我總覺得,他就要哭了。我甚至看到了光芒在他眼中轉動,就要落下。

可是它們似乎最終選擇墜落深淵,回歸到了那個人那雙漆黑的幽深的眼瞳深處。

安安靜靜地,回到了沉默的寂靜之中。

“你叫什麽?”他突然開口,聲音嘶啞而低沉。

“……瑞特恩。瑞特恩格林。”

他站在那裏靜靜地看了我一會。警報聲已經停了下來,并沒有人來,或許是因為監控室看到了我們的真實情況,又或許是我的上司們對這個人的奇怪的信任——我總覺得他們認為他不會逃獄。

“Return。”他低聲重複了一遍我的名字。他的聲音很好聽,那樣低聲呢喃的語氣,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迷人的感動。

“……是的。”

他緩緩放下了抓着欄杆的手,退回到了床邊,伸手撿起那本被他掉在地上的書。

封皮有些磨損,我看不清書名。

他沒有再說話。

只是開始在看書的過程中時不時的看我一眼。

就像是……

在确定,我還在這裏一樣。

#“我想,他并不是在給我講述,他只是想要一個人,能夠代替他保留這些回憶而已。”——瑞特恩#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一天的夜晚。

那天晚上,我坐在桌前寫每天的看守日記,利威爾躺在鐵床上睡覺。

他的身上蓋着一條灰色的床單,和他的囚服一樣的顏色,單薄而破舊。

他睡着的時候非常安靜,安靜的像是聽不到呼吸。我總覺得,這個房間裏只有我的呼吸聲那麽清晰,而他,就像是一個亡靈一樣,閉上眼的時候就回歸了死亡的阒寂。

然而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突然睜開眼坐了起來,像一個被噩夢驚醒的人一樣,深深地喘了一口氣,然後發出黯啞的嘆息。

“我最愛的那個人,死了。”

這樣的情況我從來沒有遇見過,所以在他出聲以後,還茫然的愣在那裏,傻傻的看着他在陰影中若隐若現的疲倦面容。

“是我殺了他。”他舔了一下幹燥起皮的嘴唇,接着說道。

那一刻我覺得我似乎觸及到了一個秘密,于是我放下手中的筆,從椅子上站起來,朝他走過去。

利威爾察覺到我的靠近,擡起頭看着我。

他很入神的盯着我的臉,直到我在鐵欄前停下步伐。

他看了我一會,繼續說道:“他死的時候,很難過。”

還沒等我想些什麽,他立刻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對那個答案很不滿意一樣,輕輕咂了下嘴,甩了甩頭發淩亂的腦袋,像是在做一個搖頭的動作。

接着他重新擡起頭看着我說道:

“不,他沒有難過。”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帶着堅定。

“我們都沒有難過。”他說話的時候嘴角微微上翹了一點點,像是想要露出一個笑容。但是他到底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的笑意,所以那感情貧瘠的臉孔只是很自然的抽動了一下肌肉,變成了一個扭曲的表情。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是否該在這個時候打斷他。

我到底沒有打斷他。

而他的聲音則慢慢的低了下去:“……可是我們……都哭了。”

我開始想象那個時候他流眼淚的樣子。

是不是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明明眼淚已經泛出眼眶,卻依然在最後,逆流進了冰冷黑暗的心中。

我回過神的時候,他還沒有繼續,只是入神的盯着他放在腿上的手看。他的手指細長,掌心有一些沒有消失的繭,他曾經一定善于用槍。我輕輕摩挲着自己掌心的薄繭,暗暗地想。

就在我再一次出神的時候,他突然擡起頭看向我,眼神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到我時那樣的直接兇狠,那種兇狠不帶任何殘忍的感情,只是一種狀态的描述,那種眼神更讓人聯想到一些灰暗而苦痛的東西,如同絕望的困獸一般的眼神。

我不敢直視這眼神。

他沉默而無聲的痛苦仿佛透過這道視線迸發,碰到我的皮膚就會讓我感到刺痛。

我不由得往身後的黑暗中退去。

他卻再一次從鐵床上跳下撲了過來。

或許是因為有第一次的經驗,又或許是他的眼神和動作都太過讓人感到窒息的痛苦,我沒有躲開,而是直直的站在那裏,直到他的手臂伸出栅欄伸向了我。

他冰冷的手指撫觸上我的臉孔。

帶着囚徒的氣息的手指。帶着黑暗的冰冷的指尖。

他在黑暗中凝視着我,眼神明亮和淩冽,絲毫不像是一個被監獄被束縛打磨了十幾年的犯人。

他動作很溫柔地在我臉上滑過,仿佛在确認着什麽一樣。

可是他越是溫柔的動作,他越是專注的眼神,就越是透出一種痛不欲生的陰郁來。

直到最後,連他也感受到了那份陰郁太過強烈,于是頹然的放下了手臂,黯然的轉身回到了自己冰冷狹窄的床板上。

他的手指抓住灰色的被單,将它潦草的蓋在自己的腿上,然後低着頭看着地面上的陰影。

夜晚的月光悄悄地穿透窗口,落在地面上,四四方方的一塊,暗淡的發着亮,就像是一灘小小的水塘。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他曾經也算是你的同事。”他的聲音從看不透的黑暗中傳出,帶着黑暗的沉重和遙遠。一絲殘缺的光線落在我的手指之間,我動了動指頭,輕輕地将它握在了手心。

那麽空虛,那麽冰涼。

“——艾倫·耶格爾。”

“他的名字有‘獵人’的意思。”

“我曾經是他的獵物。”

“……他曾經也是我的獵物。”

“可是最後,我們……”

#“到底是獵人殺死了獵物,還是獵物咬死了獵人?……我只知道,最後的現場留下來的,是獵人的槍和獵物的血。”——利威爾#

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一把槍,除了殺死人,還能殺死一顆心。

當子彈穿透胸膛,從肋骨之間穿過,那顆藏在第二根肋骨下的心髒前一刻還在跳動,後一刻就停止了動作。

最後一刻那在我們耳中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轟鳴,實際上是血液湧出心髒的聲音吧。

從心髒之中,從肋骨之上,從胸膛之下,自由的奔騰而出。

向着一條永無盡頭的道路流去。

宛若那些游走在道路上的車流一般,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只留下一條冰冷灰暗的尾跡。

他像是一顆子彈一樣,突然從遙遠的地方飛到了我的眼前。

那個晚上我站在街口,城市的喧嚣之中是心靈的寂靜包裹着我,我用冷漠的視線打量這個毫無感情的黑色的世界,直到一種不同于大衆的雜音進入耳朵。

在我正前方的一條黑色的小巷裏,突然跑出來一個狼狽的少年。在他身後,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追逐聲和叫罵聲。

那些不和諧的聲音嚴重的幹擾了我對這個世界的思考,然後是那個少年不經意擡頭看過來時的視線,幹擾了我正常的血流和心跳。

金色的。

明亮的。

刺眼的就像是日出時的第一抹光。

如同一顆子彈一樣重重的擊中了我。

然後接下來的幾分鐘裏,我沒有自己的思想。

我只知道我放下手臂,走過街道,拉住那個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裏跑的孩子,面對從巷子裏追上來的人,掏出了口袋裏的槍。

我甚至沒有裝模作樣的拉開保險栓,他們就惶恐的跑掉了。

後來我轉過頭看向那個孩子,他也正在看着我。

明亮的金色眼瞳,在黑夜裏就像是最明亮的燈火一樣炫目,瞳孔中滿是閃亮的不可直視的崇拜之情的看着我——

手裏的槍。

“你是怎麽想的,竟然惹上那群無賴。”後來我曾經問過他。那個時候他調皮的吐吐舌頭,沖我洋洋自得地豎起了大拇指。

“沒事,我可是三屆蟬聯的短跑冠軍!”

他才19歲,那麽年輕,那麽充滿活力,同時那麽幹淨。

他才剛從學校畢業,這個世界對他來說還充滿了可愛的誘惑。

于是我陰暗的用男孩子年輕時對力量的崇拜,輕而易舉的俘獲了他。

那個時候我什麽都沒有想,只是遵循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将他抓在了手裏。

如同是在黑夜裏不小心捕捉到了一只閃閃發亮的螢火蟲,那麽喜歡,那麽渴望,那麽留戀。

以至于忘記了,螢火蟲的生命,和黑暗一樣,都有多短暫。

我們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的相愛——是的,我們相愛了。

本以為當有一天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的時候,他會恐懼的想要逃跑,可是沒想到,他從來都不曾在意,就像他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個好人一樣。

他依然做着他自己的事情,以及照顧着疲于“工作”的我。他乖巧、本分,從來不過問更多關于我的事情,只是會在我風塵仆仆晚歸或者傷痕累累的回來的時候用濕潤的憂傷的眼睛靜靜地看着我。

他就像是我在海洋中唯一可以臨時停靠的港灣一樣,那樣的吸引着我。

我會在閑暇時,向他講述我的故事,講我所在的組織,講一些積壓在我心裏,沉重的幾乎要被摔碎的秘密。

他靜靜地聽着,然後用手輕輕撫摸我的眉心,靠在我的懷裏。

每當那個時候,我就感覺非常難過。

我毀掉了一個純潔的孩子。

我将還一塵不染的他拉進了我肮髒的世界,并且沒有給他一條生路。

這條路上,遍布荊棘與血腥的味道,哪怕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只是我,哪怕他被我牢牢地護在掌心……

總有一天,或許我會因為那些難以提防的陰謀和傷害,一不小心将他摔下去。

而那個時候,血肉模糊的,又豈是我一個人……

我想,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能給我莫大的勇氣,讓我向着光芒伸出手。

我開始默默地計劃脫離組織的事情。

我知道這有多難。我是組織最核心的人物,我身上不單擔負着無數成員的性命,還有這個組織衆多不可為外人道的秘辛。

可是即便知曉這條路可能會有怎樣的結局,我都想為了那個孩子拼一次。

——那天,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着看着,突然一個轉身撲進了我的懷裏。

“怎麽了?”

“我不想離開你。”他悶聲說道。

“……說什麽傻話。”我揉了揉他的發頂,在他的頭頂留下一個吻。

“我是認真的!”他擡起頭盯着我說道。他的表情嚴肅的令人有些忍俊不禁,可是眼神卻在閃爍。

就好像是,明知道這是一句假話,卻依然要用說真話的力氣說出來一樣。

我收起了漫不經心的表情,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

他臉上慢慢浮現出欲哭的神情,同時狠狠地反握住我。

“我不想離開你……我不想離開你……”

他流淚了。透明的淚水從光潔的臉上蜿蜒而下。他的表情那麽悲傷,帶着一股灰暗的絕望。

我想,他或許已經知道了什麽吧。

知道我即将去做什麽,知道即将會有怎樣的命運等待着我們。

所以我用力地将他抱緊懷裏,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我想要堅持的東西。

直到那個時候,我都以為,我們之間的愛情,沒有摻雜任何與我有關的黑暗,純潔的就像他的眼睛一樣。

可是我從來都不曾想過,會有一種與光随行的陰影,始終在籠罩着我們。

是它,讓我們都變得那麽絕望。

#“沒有一只蝴蝶,能飛過秋天。就像沒有一種黑暗,能永遠不會消逝。”——艾倫#

我蟬聯過三次短跑冠軍。

我認為,在追逐和逃離的路上,我不會被抓住。

可是我忘了,一匹豹子,是跑不過一只瞪羚的。

它只是學會了拐彎的技巧,卻并不是有那麽多的力量能夠支撐自己。

一旦撇開一切用力奔跑,最後的結局,只會是心髒衰竭的死亡。

我這一生,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竭盡全力的奔跑,是在什麽時候?

我是一個卧底。

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我竟然是一個卧底。

那年我19歲,剛剛大學畢業——警校畢業。剛好那個時候發生了一起全國轟動的大案子,所以國家總警司決定趁亂在一些黑道組織裏插入一些釘子。

他們選擇了一些剛剛畢業的新警察,因為他們夠稚嫩,夠蠢笨。只有真正稚嫩和蠢笨的人,才不會被認為是卧底。

我就這樣成為其中之一。

我所要擔任任務的那個組織裏有一個名動黑道的大角色,他不是一個組織的領導人,卻比所有組織的領導人都有能力,都厲害。

他的名字,叫做——

利威爾·阿克曼

從一開始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就在快速的跳動。

說實話,剛從警校畢業的我們,都帶着一股極為可笑的正義感。仿佛覺得自己穿上了那套衣服以後,就能夠将所有不法之徒都做出最終宣判,讓這個世界最終充滿愛和和平。

所以那個時候,接到這個任務的我,意外的不感覺恐懼,不覺得擔憂。我的滿腔鮮血似乎都沸騰起來,好像“卧底”這個詞是多麽榮耀多麽尊貴一樣。

我要為正義而戰了。我對自己說。或許不久之後,大家就都會知道,有一個名叫艾倫·耶格爾的警察,在一個大組織大頭目的殲滅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哈。

多麽天真。

其實我知道,卧底是一個怎樣的身份,又要擔負怎樣的的責任。

但是即便是知道,我也從來沒有怕過。

或許這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這種精神在那之後支撐了我很久。

——直到我愛上利威爾。

然後那滿腔熱血陡然冰冷凝固,那為了正義獻身的堅定突然支離破碎。

那種極為快速的轉變就像是我在黑暗裏不小心跌了一跤,然後再度站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再看不到一絲光。

那手中始終牢牢緊握的燭火,已然被熄滅。

我開始恐懼。從恐懼愛情到恐懼結局。

我是一個卧底。我愛上了注定要和我成為對手的那個人。

一般像這些故事,最後都迎來了怎樣的結局?

不止一次,我看着利威爾的睡臉,陷入深深地絕望之中。

或許下一個天亮,他就會知道我的身份。

或許那個時候,我們之間的愛情就會像那些悲哀的吸血鬼一樣,在陽光下化為灰燼。

那個時候,到底還有誰,會能察覺那深切入骨的痛苦呢?

我想象着我眼前這個人那個時候的表情。我知道他在道上有冰冷殘酷的印象,雖然他在我面前總是溫柔的。但是那個時候,他還會繼續溫柔下去嗎?

他的槍會被置于何處,他的子彈會打進誰的胸膛?

是我嗎?

是我嗎?

是我嗎?

我不敢想象。

我們都要為愛付出到什麽程度,才能求得神明,對我們這兩個叛徒的寬恕呢?

組織很快就要有一場大動作。

從來不想我隐瞞的利威爾将一切他們要做的事情都告訴了我。

那些事情,包括之前他所說的一切,都被我完完整整的記在日記本上。雖然那是一個沒有鎖的日記本,但是我從來不将它做特殊的隐藏。

利威爾沒有翻動過。

一次也沒有。

他是這麽的信任我,他對我剖開了自己的一切,卻不知道我時刻懷揣着能将他置于死地的尖刀。

我背叛了他,他不知道。

可是直到我真的要背叛他的時候,我已經失去了力氣。

或許我就是動物世界裏那匹善于短跑的豹子,我追逐着瞪羚,卻總是铩羽而歸。

而現在,我連回頭走回我的出發點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所以,或許我終究要在這條黑暗的道路上,聆聽着我摯愛之人的呼吸和心跳,奔赴死亡。

我将所有的資料,交給了另外一名我所知道的同為卧底的警察同伴。

它們最終會被放到全國總警司司長面前的辦公桌上。

然後,很快一切就會塵埃落定。

——包括那些一直在黑暗中沉浮的,無法靠岸的我們。

“吶……利維,離開組織之後,你想好去哪裏了嗎?”

“你想去哪裏?”

“我……我不知道。”

“那就去周游世界吧。”

“周游世界,然後,找一個教堂,我娶你。”

啊。

那一定是我聽過的,最真實的……謊言。

#“你為何不能停下腳步。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除了等待我。可是你卻連等待,也沒有給我留下。”——利威爾。#

他一定是,我所見過的,跑的最快的孩子。

他像一串陽光,從黑暗深處飛快的跑過來,帶來絢爛而溫暖的朝陽,又匆匆在天幕之上跑過,消失在第一絲黑暗的身後。

就連我一生所看到的最美的煙火,也無法與他的美麗和短暫媲美。

那次,我們的行動因為組織之中暗藏的卧底的反擊而險些徹底崩潰。

我們狼狽竄逃,但是依然折損了很大一批骨幹。

火焰般的憤怒灼燒着我的心。

我不能失敗,我必須完成這最後的事業,然後我就能夠帶着我的愛人離開這個肮髒的地方。

我已經不滿足在黑夜裏守候一只螢火蟲的微光,我想看到他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

只要他在這裏,我就無所畏懼。

只要他還在。

可是他最終不在了。

離開的時候,我們還是抓到了那個卧底。

我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去而複返,但是也幸虧他如此做了,所以我們才有機會。

我不需要他的任何坦白,我知道他也不會向我坦白。但是他毀掉了我精心準備的一切,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沒有人能阻止我奔向我的陽光,沒有人能。

沒有人……

——除了他自己。

除了我們早已被約束的命運。

“是不是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會全然的信任我?”

“哪怕,我才是那個,欺騙你最深的人?”

“我一直在給自己鼓氣,不管是背叛你,還是背叛他們。”

“可是我發現,我沒有勇氣。我到底沒有勇氣。”

“我唯一的勇氣就是愛你,我唯一的勇氣就是陪在你身邊……”

“——我唯一的勇氣,就是站在了你的面前……”

他看着我,柔柔輕語,淚水像是太陽下散落的雨滴纏綿而溫涼。就像是那天他在我懷中喃喃“不想離開你”時,怎麽止都止不住的淚水。他的血液如同溪流一樣從被我眷戀着的地方汩汩流出,那些液體在離開他的那一瞬間變成了冰冷的,帶着他慢慢散去的溫度,帶着他即将沉睡的靈魂。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退回開始之初,又用快的難以想象的速度展現了一切,直到最後緩緩地回歸當下的現實之中。

我用最短的時間回憶了一遍有關我們的一切記憶,然後那個時候我發現,他說的沒錯。

在這所有發生的一切裏,都是他充滿勇氣的在為我付出。

而我,卻早在遇見他的那一刻,就失去了全部勇氣。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不會。就像燭火一定要在黑暗中才顯得明亮,我的一切,只有在你身旁才有意義。”——艾倫#

這是我這一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用盡全力的奔跑。

或許是因為我太貪婪,他的一切我都想要。

包括他所賦予給——別人的——死亡。

我看到他舉起了他的槍。我喜歡他舉槍的樣子,冷酷而又迷人,如同黑暗與死亡的神明漫不經心的輕輕抖動衣擺。

他的眼神專注,他的表情嚴肅。

說不定,有一天他向我求婚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所以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

“砰!”

我這一生,所有全力的奔跑,都是為了追逐他。

我這一生,所有付出的勇氣,都是為了愛他。

可是,到最後,我們誰,都沒有收獲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我并非是為了拯救我的同伴,雖然我知道他回來的原因是因為我——他們誰都不知道我早已在心中背叛了他們。

我的面前站着的這兩個人,一個正在為了我們的“自由”而努力,一個正在為了我的“自由”而拼命。

而我的自由,或許從我踏入黑暗中的第一步開始,或許從我将所有資料交給同伴的那一刻起,就張開了翅膀飛離了這個令它不安的地方。

而我這被束縛在黑暗中的,尚未完全堕落的軀體,已經耗盡氣力。

我不能想象有一天真相被完全揭開的時候,他們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而在那之前,作為背叛者的我,也無法再繼續面對他們。

只是,希望,真的希望,我的愛人,我的利威爾,不會因為我所做的這個決定,而感到難過。

雖然,他的眼睛裏已經充滿了淚水。

但只要它還沒有落下來,我就還能告訴我自己:

——我選擇了這條終結的道路,是對的。

雖然,那個時候,哭的最無法抑制的人,是我。

可是,那之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我會在那之後死去,死在我至愛之人痛苦的懷抱之中,他會抱着我,如同懷抱一場巨大的悲哀的命運,離開一直囚禁他的牢籠。

那之後,他會去哪兒呢?

我們說好了要周游世界,然後在一個默默無聞的地方,在一個小小的教堂裏,舉行我們兩個人的婚禮。

——我要分別問兩人同樣的一個問題,這是一個很長的問題,請在聽完後才回答:

利威爾·阿克曼,你是否願意娶艾倫·耶格爾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

艾倫·耶格爾,你是否願意嫁利威爾·阿克曼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我願意。

我願意留在你的身邊,我願意永遠的陪着你,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付出自由和生命的一切。

#“并不是每一個童話的結局都是美好的。終将有一條美人魚,要為了他的王子變成泡沫。”——瑞特恩#

他仿佛是耗盡了一生去講一個毫不幸福的故事。

他坐在監獄冰冷的鐵床上,光線從頭頂狹窄的窗框中照進來,落在這個逼仄的房間裏,我們相對而坐,我看着他,他沒有看我。

他的眼睛之中有光閃爍,那些光芒,最終墜落在一片黑暗的寂靜之中。

我将雙手交疊放置在膝蓋上,在他低沉而充滿思念的聲音之中,仿若昏昏入睡。

他被陰影模糊的面孔上,隐隐流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沒有任何焦距,抛卻聲音,如同一尊被時間慢慢風化的雕塑。

我閉上眼睛,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之中,仿佛看到了那一副畫面:

黑夜深沉而冰冷,寂靜和絕望鋪陳在整個世界上。然後突然,有一抹光從黑暗不是盡頭的盡頭亮起,它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最終照亮了所有寂靜的黑夜。白晝出現了,刺眼奪目的陽光照進每一個人的瞳孔,刺穿他們的虹膜,那是從來沒有過的陌生的體驗,他們紛紛眨動眼睛,然後……

淚水就那麽的落了下來。

利威爾·阿克曼,越獄。

這個消息,我知道的時候竟然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驚訝。

從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麽,他在等待,在這個監牢之中等待,然後有一天,他等到的出現了,于是他便匆匆離開。

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完。

追捕逃犯不是獄警的工作,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我異常堅定的要求上司同意我參加追捕。

“他是我的囚犯,我失職沒能看住他,使得他逃獄,過錯在我。所以我一定要親手将他抓回來。”

我是這樣向我的上司說明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卻總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反駁着我。

它在反駁着什麽呢?

……我不想知道。

利威爾一路向東逃去。

東邊是這個城市的海濱,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去哪裏。如果他想要利用輪船偷渡到國外,他應該去東北方向的港口。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向着東方的海邊逃去。

追捕的路上,我聽到了更多的關于這個犯人,以及那個艾倫·耶格爾的故事。

所有的故事,所有的真相,都在一切死亡和枷鎖成為既定的時候,才被人緩緩地揭了開來。

剛出警校的新晉警察艾倫·耶格爾被選為卧底安排進入當時最大的一個軍火走私集團。這個集團的二把手,同樣也是他們的精神領袖利威爾·阿克曼時常逗留在城市邊緣的一個酒吧,所以艾倫奉命前去想辦法接近他。

只是還沒等到他想到辦法,上天就陰差陽錯的給他們安排了一場遇見。

于是,艾倫沒能成為那個組織的一員,卻成了那個組織最核心人物身邊的人。

雖然他的身份奇怪,但是因為利威爾全然的信任,他也獲得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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