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孩善變

周圍的深黑寂靜讓人猶處地獄之中,陵湛聲音都喊得嘶啞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也不知道亦枝在哪,但他的心焦躁極了,陵湛怕她出事。

姜竹桓來之前,他曾發誓再也不理她這個騙子,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她受傷,半點都不想。

凹凸不平的地面高一塊低一塊,陵湛手裏攥着那塊石頭。

他不斷喊她師父,喊她名字,甚至沒來得及沒注意腳下,不小心踩空摔進底下山溝,額頭磕碰出一灘血跡,疼得讓人腦子空白,紅熱的血從頭上流下。他擡起手臂胡亂擦去,又咬牙拖着扭傷的腿站起來。

明明抛下他的人是她,她還跑回來幹什麽?他是死是活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就不會自己跑嗎?

陵湛眼睛都是通紅的,污濁不堪的環境讓他止不住地咳嗽,一雙溫熱的手突然捂住他的口鼻,熟悉的氣息包裹住他,亦枝喂了一顆丹藥進他嘴巴裏。

沙土平地堅硬冰涼,亦枝慢慢扶他在一旁慢慢坐下,她手貼着他額上的傷口,用靈力幫他止住血,輕聲問他:“還有哪裏疼?”

死境不是普通人能久待的地方,若沒有靈力護體,遲早會化為一堆枯骨,亦枝從前與姜竹桓一起時也是他護着她。陵湛現在只是凡身,極易出事,她聽到他的聲音就匆忙往回走,結果就看到他步履蹒跚,焦急的臉上都是血。

陵湛抓着她的手,他的呼吸又急又重,怒吼道:“你是傻子嗎?”

亦枝愣了愣,有些聽不懂他這話了,她郁悶道:“又怎麽了?好不容易叫聲師父,就是為了兇我?”

陵湛的胸口劇烈起伏着,聽她無辜的聲音就覺又惱又氣,道:“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他說我死了你怎麽不信?跑來這裏做什麽?你又不是三歲小孩,自己都沒有判斷力嗎?我在屋裏你也不知道?現在好了,憑什麽害我來這受罪?你以為你是誰?我就不疼嗎?”

他不愛說話,但要真開口,話語中又總是刻薄多些。亦枝都已經習慣了,也沒問他是怎麽了,她的手指輕撫上他的臉頰,擦去混着血水的灼|燙眼淚,把他抱懷裏說:“師父知錯了,下次不會再犯。”

陵湛這才發現自己哭了,他扭過頭,把手上的石頭放她懷裏,聲音帶着哭腔:“煩死了。”

亦枝頓了頓,她輕輕順着他的背,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了,笑道:“我沒事,這還奈何不了我,不着急。綁你那個人叫姜竹桓,是你叔叔,他很少對人下手,該是針對我所以才來威脅你,以後要是撞見他,記得避着些。”

她剛才還想不明白為什麽陵湛出現在這,但現在來看,他或許比她還要晚一步進死境。

亦枝能進這地方,是因為姜竹桓的靈力奈何不了她,陵湛能進來,怕是姜竹桓特地隔開他們二人,想讓他來送死。

姜竹桓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麽?嫌折騰她不夠,還想要白白送上一條人命嗎?

“那石頭是我搶過來的,”陵湛擡手胡亂擦臉說,“他昨天跟我說你是騙子,呆在我身邊別有目的。”

亦枝噗嗤笑出來,她食言過好幾次,說是騙子也算得過去,別有目的,她的目的确實也挺多的。也難為這小孩現在還信任她,危急之下倒沒了先前的警覺,如果是她,怕會對自己抱以十成的戒心。

陵湛突然不說話了,他好像察覺到自己太實誠了,她什麽都沒問。

亦枝周邊的靈力泛起淡淡的光芒,她看向他的腳,道:“扭到了嗎?疼嗎?”

良久之後,他才悶悶應她一聲。

她嘆氣,于亦枝而言,陵湛才是最重要的,他在她身邊也好,至少不用擔心被人給傷了。

亦枝來過這地方,雖說是百年之前的事,該忘的差不多都忘光了,但找個地方休息也不難。

她的手放陵湛腳踝上,道:“忍着些,不疼的。”

陵湛的腳踝傳來一陣麻麻的感覺,片刻之後,溫暖的靈力讓他全身都暖和起來,陵湛慢慢握緊她衣服,靠在她懷裏。

亦枝心道這該是不疼的,怎麽他還打了下抖?冷了?

她說聲好了之後,才慢慢扶他起來,帶他尋了一個山洞。

陵湛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什麽用,也沒吵沒鬧,沒給亦枝添任何麻煩。

亦枝總覺這小孩像個小大人。

她剛才給陵湛喂了枚清毒丹藥,這地方哪都不通,唯獨瘴氣到處都有。

亦枝辟出一個幹淨地方,讓陵湛坐着別動,自己去燒了堆木柴取暖。

淡淡的火光驅散黑暗,陵湛坐在地上,頗為不習慣。他很少出姜家,或者說在亦枝來之前,他根本就沒怎麽出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亦枝從自己的小天地裏找了兩件衣服出來,給他披上,說:“你有什麽想問的?先說明白,我以前和姜竹桓是有過些見不得人的關系,但早就斷幹淨了,他那時還差點要我半條命,我們倆現在就是仇人。”

陵湛一頓,他的手按住衣服,裝作不在意問:“你找姜蒼,到底是要做什麽?還有姜夫人,這是怎麽回事?”

他這話問得不簡單,顯然已經篤定她先前所說都不是真的。亦枝想了想,她并不打算瞞陵湛,但直白告訴他,似乎也不太好。姜夫人就算對他再怎麽不好,好歹也是姜家人,他今天才叫她一聲師父,萬一毀了自己形象,也不知道他以後會怎麽想她。

她抱腿,坐在火堆旁,下巴靠着膝蓋,歪頭看他說:“那你再叫我一聲師父,我就告訴你。”

陵湛的臉色被火光照得通紅,不想理她。

亦枝只得說句實話,道:“陵湛,我想要姜家的無名劍,非常想要,那是你的劍,沒有那把劍,你這輩子都沒法走上修煉之路。”

陵湛微微張口,想說句不走就不走,亦枝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她手拿起截樹枝,扒了扒火堆,繼續道:“人是會老會死的,陵湛,你要是不想修行,我陪你的時間,或許連十年都沒有,你要是不在了,師父該怎麽辦?”

她的語氣是認真的,眼睛同樣不像說謊,他的手慢慢攥起,人也莫名安靜下來,一句話也不說。

亦枝說:“我如果偷得了劍,他以後一定會出動整個姜家追殺我,倘若我死了,你自己有點修為在外闖蕩,也總比一直待在姜家好。”

陵湛慢慢冷靜下來,低眸道:“我想睡了。”

她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說的話永遠都不管用。

外邊雖是深黑一片見不到底,但不代表現在就是夜晚,亦枝沒發覺他的困意,卻也沒戳穿他。她從翻出自己箱底的被子,随手鋪在地上,還找出兩朵假花做擺設。

陵湛看不過慣她的不利索,起身把周圍的東西都弄幹淨,亦枝才剛把他腿上的傷治好,忙先道句:“你別亂動,小心又摔到了。”

這地方坑坑窪窪,不是很平,萬一絆倒一跤磕到哪了,心疼的人還是她。

陵湛的動作突然頓在原地,他的視線定在不遠處的一個骷髅白骨上,陰森冰涼,卻又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死寂。

生老病死乃常事,在外遇險卻也正常。

但他要是不明不白被人殺了,誰來照顧她的懶性子?讓她去找姜蒼嗎?可姜蒼不是好性子。

亦枝沒想過他會把自己随口說出的一句話當真,她只是一驚,心想壞了,她不介意這種東西,但陵湛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吓出病就不好了。

她捏法把山洞裏的東西都弄出去,陵湛回神,聽到她說:“這地方總是這種東西,闖進這個死境還能出去的人不多,別的人只能困死在這片秘境,正巧我從前就進來過,你就當來玩玩,最多一月就能帶你離開。”

他的手腕被她拉住,肌|膚的溫熱慢慢傳到他手上,陵湛低頭問:“你和姜竹桓一起來過?”

她無奈道:“我剛剛說過了,我和他已經斷幹淨了。”

陵湛又問:“那你和他在一起做過什麽?”

孤男寡女,能做的事也就那麽幾件,亦枝雖然心大,但不至于連事情該不該說都不知道。陵湛在她眼裏還是單純懵懂的,還沒到聽這些事的年紀。

亦枝仔細思考了片刻,拍拍自己的腿,說:“你不叫師父,那就來睡一覺,睡醒後我再考慮能不能和你說。”

陵湛攥拳,冷聲道:“不說就不說,沒人稀罕聽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他背對她躺下,亦枝擡手揉着額頭,實在是摸不透十幾歲小孩的心思,剛剛不還好好的嗎?在外面叫師父時聲音都焦急嘶啞了,現在怎麽又變了個樣?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出去,又不是在這裏掰扯她不想說的過去。

亦枝放下手,從衣服裏拿出陵湛給她的黑曜石,她挪了挪位置,靠陵湛近些,然後把那塊黑石縮小,又變成一個黑色戒指放他面前。

“這塊石頭雖是姜竹桓的,但它從前是我撿來用以磨成信物的,可惜被不解風情的姜竹桓随手拿走了。現在這是死境入口,被你帶了進來後,暫時失去效用,不過正巧能讓你日後留着好用,遇到不滿意的仇人,丢進死境也不錯,你以後要學會修術,指不定還能練個小地獄出來。”

陵湛閉着眼睛道:“我不要他的東西,自己送回去。”

亦枝半靠在他手臂上,嘆出一聲道:“明明姜家什麽都沒教你,偏你學得最像個小古板。姜竹桓和我有仇,不殺我大抵不能洩恨,我怕麻煩,與其還回給他,倒不如放你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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