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家

夜已深了,凝和殿裏燈火昏暗。

覃牧秋不喜燈火通明的感覺,榮安倒是細心,入夜後都只是象征性的點幾盞燭火。

書案上的燭火晃了片刻,突然熄了。覃牧秋放下手裏的奏折,伸了個懶腰,見榮安正遠遠的窩在軟墊上打盹,便沒叫醒對方。

書案的一腳擺着那個木盒,覃牧秋盯着看了半晌,最終拿起木盒走到了後頭的書架旁。他比劃着書架上的空位,想找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将那木盒藏起來。

“陛下。”榮安突然驚醒,看不到覃牧秋,不由便有些慌亂。

覃牧秋被榮安的叫聲吓了一跳,失手将手邊的書打落了一地。榮安聽到動靜忙跑上前,一邊告罪一邊将地上的書一一撿起。

覃牧秋俯身看了半晌,然後索性蹲下身子在書架的底層摸索起來。他半握着拳用手背敲了敲書架底層,發現裏頭是空的,便道:“榮安,你去取蠟燭過來。”

榮安一頭霧水的去取了蠟燭,覃牧秋接過在地上一照,發覺那書架的底層是一個長抽屜,只是那抽屜的拉環壞了,若不借助工具,恐怕拉不出來。

“找個東西來,将這抽屜拉開。”覃牧秋道。

榮安便去,片刻後拿了一個細鈎回來,覃牧秋接過細鈎親自趴到地上,将細鈎從抽屜角上的空隙伸進去,慢慢的将抽屜拉開。

是空的,覃牧秋有些失望。

他從前在覃府的房間裏,便自己偷偷弄了一個暗格,将搜羅來的寶貝都藏在了裏頭。方才有那麽一刻,他還以為自己發現了李逾藏寶的地方,他覺得自己接近李逾了,可惜抽屜是空的。

“怎麽什麽都沒有?”覃牧秋道。

“陛下是想找什麽東西麽?奴才或許知道在哪兒,可以幫着陛下找。”榮安道。

“算了吧。”覃牧秋道:“能讓你知道的東西,應該也沒什麽意思。”

榮安癟了癟嘴,不知道覃牧秋所指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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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覃牧秋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倒是榮安躺在軟墊上睡得挺香,甚至還有輕微的鼾聲。

一個空的抽屜怎麽拉環會壞掉?皇帝的書房裏,若是抽屜壞了,會無人修理麽?

除非是有意為之。

覃牧秋腦內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什麽。他翻身下床,險些踩到熟睡的榮安身上,連外袍也來不及披,便找了榮安白日裏拿過的細鈎,跑過去将那抽屜又拉開。

裏面依舊是空的,除了他先前放進去的木盒。他這次将整個抽屜抽了出來,然後用手量了一下抽屜的深度,面上不由一喜。

覃牧秋趴在地上,伸手進去摸索片刻,果然摸到了裏頭的暗格。這抽屜的深度不及書架一半,但尋常人若拉開看到裏頭是空的,很難想到裏頭還藏着暗格。

覃牧秋也是因着年幼時自己做過暗格,所以才會想到這一層。

他摸索着從暗格裏抽出了一個紅木箱子,好在箱子并未上鎖。他将箱子放在一邊,跑去角落将僅有的一盞油燈端過去,才滿懷期待的打開箱子。

裏頭并沒有珠寶玉石,只有一本書,一把彈弓和一支折成了兩半的箭。想來是箱子不夠大,所以才将那支箭折了。

覃牧秋有些失望,他自己的寶箱可是比眼前這個豐富的多。

他拿起那彈弓把玩了片刻,發現做工挺粗糙,又拿起那支箭,發覺那箭烏頭赤羽,除此之外也沒什麽不尋常之處。最後他拿起了那本書,見上頭寫着《異人志》。

《異人志》。

覃牧秋拿着書的手開始發抖,他看着那三個字愣怔了很久,最終才翻開書頁。當白紙黑字映入眼簾的那一刻,他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忍不住渾身都開始發抖。

那是什麽感覺?震驚、疑惑、不真實。

許多種情緒彙集到一處,他腦袋裏反倒是一片空白。于是他就抱着那本書倚着書架一直呆坐到天亮,待榮安發現他的時候,魂兒都吓散了。

大冬天的雖然屋子裏有炭爐,可穿着薄薄的寝衣在地上坐一夜,便是榮安這樣的身子骨也受不了,更別說是這位祖宗了。

覃牧秋将書放回原處,若無其事的揉了揉疼痛無比的腦袋,拒絕了榮安要傳太醫來看看的提議。 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榮安也不敢再追問,小心翼翼的伺候了早膳,趙清明便來了。

雪後的中都,白茫茫一片,很漂亮。

下了朝之後,原本說好要去萬裏寺的覃牧秋,臨時改變了主意。他說今年入冬之後,還沒好好看看中都的樣子,便着趙清明陪他一起在城內四處逛逛。趙清明自然是應下了。

覃牧秋牽着紅楓,趙清明只好也牽着馬跟在後頭。兩人在中都城,漫無目的走了近一個時辰,覃牧秋不說話,趙清明也不問,仿佛只要前頭那個人不說停,後頭這人便是跟着他走到死也沒關系。

“我有些累了。”覃牧秋突然開口道。

“要回去麽?”趙清明問。

“不想回去。”覃牧秋道。

“那……去萬裏寺?”趙清明又問。

覃牧秋皺着眉頭,有些不耐煩,道:“難道在中都,除了那兩個地方,我便無處可去了麽?”

趙清明看着覃牧秋,對方眼圈發黑,顯然沒休息好,臉色不知是因為發冷還是因為不高興,總之不太好看。

“臣知道一個去處,那裏梅花開得正好,倒是可以去看看。”趙清明道。

覃牧秋看了趙清明一眼,見對方面上沒什麽情緒,不過他心裏卻隐隐有一種預感,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就覺得對方會帶他去那個地方。

“帶路。”覃牧秋道。

兩人騎馬緩行,行了不過兩盞茶的功夫便到了一處宅子的後門。覃牧秋因早有預感,倒是沒有過多的驚訝。只是太久沒有回來過,心裏抑制不住有些激動,又怕趙清明看出端倪,只得強忍着。

後門的鎖被趙清明換了新的,想來當初是被他強行弄壞的。

覃府,七年前在中都算得上是威名赫赫,可是随着覃恒戰死,年幼的覃牧秋投入寧安王府,這裏便成了無人問津之地。甚至當初覃牧秋随着寧安王造反的時候,李逾竟然也沒下令查抄這裏。當然,這裏也沒什麽可查抄的了,不過是一座空落落的宅子。

趙清明牽了馬送入馬廄,覃牧秋才知道紅楓原來一直養在覃府而非趙府。

他心道,能回家,想必紅楓是高興的。

覃府的梅花開得極好,看上去不像多年無人打理的樣子。

殷紅的梅花上頭落了雪,映襯的越發楚楚動人。

覃牧秋突然想起了李謹,想起裏北郡的寧安王府裏自己所居的院落裏頭的那些梅樹,想必也開花了吧。那是他去北郡的第二年,李謹着人種的。在那之前,覃牧秋送給了李謹第一幅畫,而當時幾乎整個王府與覃牧秋相熟的人都早已收到他的畫。

萬裏寺裏的梅花也開的極好。

李謹并不喜歡梅,覺得梅花迎霜傲雪,太過矯情。

不過覃牧秋喜歡,而且畫的極好,他便連帶着對梅花也沒那麽讨厭了。

“王爺竟也有賞花的雅興。”無雲自對方身後走來,道。

李謹勾了勾嘴角,道:“愛屋及烏罷了。”說着便覺得有些黯然,此時“烏”在眼前,“屋”卻生死未蔔。

“王爺戎馬半生,身邊竟也有紅粉知己?”無雲笑道。

李謹瞥了無雲一眼,顯然沒想到這個出家人竟也會與自己談論風月之事,不過他卻并不反感這個話題,便道:“既非紅粉,也不是知己,就是……就是一個特別的人。”

“都說士為知己者死,能讓王爺愛屋及烏之人,竟然并非王爺的知己麽?”無雲道。

李謹嘴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道:“本王也說不上來,可就是有那麽個人,你不想讓他了解你,你卻又了解他。而且這個人即便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卻可以全然相信你,将身家性命都交付與你。”

無雲聞言皺了皺眉頭,似乎也想到了這麽個人,對人一無所知便能全憑直覺交付一切,徹底信任,沒有芥蒂。

“王爺此次來中都,可是與那人有關?”無雲問道。

李謹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道:“或許吧。”

無雲若有所思片刻,開口道:“貧僧冒昧的問一句,若此人與江山任王爺選其一,王爺該當如何?”

李謹笑道:“不會有這樣的選擇。”

“若是有呢?”無雲又問。

李謹沉吟了片刻,目光一凜,道:“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李家的江山,無人能握得住,本王要護的人,也無人能傷。”

“王爺此言,是說那人如今安然無恙喽?”無雲問道。

李謹目光一沉,看了無雲一眼,目光中的冷意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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