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身世·中
尚府·偏院
“已經過了一整日了,用得着這麽久麽?”趙清明皺眉問道。
無雲面色有些凝重,将毛筆擱到趙清明面前的矮幾上,道:“此毒極為稀有,我一時不敢确認,所以才多斟酌了些時候。”
“如何解?”趙清明問道。
無雲望着趙清明半晌沒有言語,趙清明心裏咯噔一下,道:“你這麽看着我,什麽意思?”
無雲嘆了口氣,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你別和我開玩笑。”趙清明道:“我什麽都沒想。”
無雲拿起那支筆端詳道:“這世間的毒,有的是用來殺人,有的是用來折磨人,還有一種是用來牽制人。最後一種是最難解的,因為施毒者為了不讓對方輕易得到解藥,往往會将解藥配的很刁鑽,甚至有的根本就沒有解藥。”
“那……此毒有解藥麽?”趙清明問。
無雲皺了皺眉頭,道:“有。”
“可是……”無雲看了一眼趙清明,又道:“此毒的配制極為複雜,用了幾味極為相似卻又存在差別的藥材。若不能确定這幾味藥材以及它們各自的劑量,貿然配制解藥将會有極大的風險。”
趙清明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有多大把握?”
無雲道:“毫無把握。”
“我知道了。”趙清明起身,又道:“你只管試便是,不到萬不得已……我會另外想辦法。”
趙清明有些魂不守舍的回了趙府,尚未回房便被趙端午叫住了。
“哥,爹讓你回府後去見他,已經等了你半天了。”趙端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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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趙清明聞言點了點頭,突然問道:“端午,你的身子最近可有好轉?”
趙端午聞言一愣,随即道:“無雲的醫術很高明,最近這段日子,我幾乎沒怎麽犯過病,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好全了。”
趙清明聞言點了點頭,道:“如此倒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回頭我讓尚等給你安排個差事,你也別整日瞎晃。”
趙端午一聽忙道:“別呀。哥,爹找你是說這個麽?”
“不知道。” 趙清明說罷便轉身而去,留下趙端午在原地一臉的怨念。
趙朔顯然一直在等趙清明,見對方來了便屏退左右并關了房門。
“這些年趙府都快不像你家了。”趙朔開口道。
“端午說你等了我許久,應當不是為了說這個吧?”趙清明道。
趙朔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搖了搖頭,道:“你自幼便不受我管束,如今更是說不得你了。”
“陛下找你,說了什麽?”趙清明問。
“他提起了牧秋。”趙朔道。
趙清明眉頭稍擰,并未言語,而是看着趙朔,等待對方把話說下去。
“得到牧秋死訊的時候,我還以為許多事會就此掩埋,再也無從提起。如今看來,咱們這位陛下,也不是個忘本的主兒。”趙朔嘆了口氣,卻不由笑了起來,道:“倒是我看輕了他。”
趙清明沉吟片刻,道:“你終于要告訴我了麽?”
趙朔斂了笑意,看着趙清明,正色道:“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今日我一并告訴你。”
凝和殿。
覃牧秋望着案上的荷包,沉聲道:“你确定這荷包的紋飾是二十年前的?”
殿中玄麒拱手答道:“回陛下,這紋飾倒不能确認是二十年前的,不過這珠子确是那年從宮裏賞下去的,而這荷包所用的錦,在那年之前連續三年不曾有地方進貢,所以……”
“這荷包制的如此精致,必然是花了心思的,萬沒有用舊錦的道理。再加上這珠子賞下的年份……”覃牧秋将荷包攥在手裏,冷冷的道:“辦得很好,你先下去吧。”
玄麒聞言退下。
覃牧秋想起先前玄麟來報的結果,太後當年有孕一事的記錄一切如常,只是近身伺候的人和接生照料的人一概都不知去向。
覃牧秋看着手裏的荷包,不由胸口一痛。
這荷包是自己出生一年多之後做的,這意味着,自己的母親并非如自己先前所知,在自己出生後不久便過世了。
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難道就是為了掩蓋李逾的身份麽?
榮安見覃牧秋立在案前面色不善,也不敢打擾,只是不時将涼透的茶水換上新的。
“榮安。”覃牧秋忽然開口道。
“奴才在。”榮安答。
“朕想去看看太後。”覃牧秋道。
榮安聞言一愣,只得應是。
天色漸暗,整個皇宮都籠罩在昏黃的夕陽中,不過覃牧秋卻覺得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迷茫。
太後終日吃齋念佛不理世事,身旁連伺候的人也少,更顯得冷清不已。
“你登基後可是頭一遭來看我。”太後神色雖疏離,目光卻略帶溫和,覃牧秋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了。
“許是因着那個孩子的緣故,朕近日總是想的比較多。”覃牧秋道。
太後手裏持着念珠,望着覃牧秋道:“想得多倒是無妨,怕的就是想不通。今日你來,恐怕是有惑待解吧,只是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幫到你。”
覃牧秋聞言有些吃驚,心道,這樣也好,有話直說,省得費盡心思。
他屏退了在一旁服侍的人,開口道:“母後,你可曾做過後悔終生的事?”
“命裏無時卻強求。”太後微微苦笑,仿佛看着很遠的地方,目光有些迷離的道:“有些事,一念之差,便是後患無窮。一步錯,步步錯。”
趙府。
趙朔立在窗前,沉默良久,收回自己的目光道:“當年太子突然病逝,儲君之位懸而未決,先帝是衆皇子中聲望最高的一個。”
趙清明立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聽着。
趙朔又道:“先帝年少時,與我和覃恒關系都極為親厚,若非礙于他的皇子身份,我們三人早就結義了。所以當時我們二人自然是希望他能坐到那個位子上,況且他的才能和魄力在衆皇子中也确實無人能出其右。”
“當年先帝已經成婚了麽?”趙清明問。
趙朔點了點頭,道:“那年恰逢先帝及冠,距他大婚已三年有餘。”
“先帝……一直沒有孩子?”趙清明問道。
趙朔點了點頭,道:“當年與先帝年紀相仿的幾個皇子,幾乎都有子嗣,唯獨先帝府中,連個小公主也不曾有。”
皇宮。
太後道:“一個皇子若不能誕育子嗣,是萬萬沒有機會登上大位的。先帝與我都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倒未曾埋怨太多。許多事既是命裏注定,必然是強求不得。”
“可惜,那把龍椅還是太誘人了。”覃牧秋冷冷的道。
太後嘆了口氣,道:“後來先帝結交了一個道士,據說那人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不知那道士用什麽法子說服了先帝,說是一條血脈抵不過萬裏江山。先帝起先也覺得荒謬,後來漸漸的便被鬼迷了心竅一般,竟要我同他一道做戲。”
“那個孩子便是……”覃牧秋心中一滞,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沉悶。
他想起記憶中先帝的樣子,又想起自己的父親,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對君臣竟然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
可事實就是如此的荒謬,盡管在他看來覺得不可思議。
趙朔面上現出一絲落寞,道:“當時恰逢覃夫人有孕,覃恒雖然有些舍不得,但還是答應了先帝。不過孩子快出生的時候,覃恒便後悔了,那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兒子。”
趙清明一愣,道:“那個孩子是牧秋?”
趙朔點了點頭,道:“當時說的那個孩子,的确是牧秋。不過,牧秋出生時手臂上有形似楓葉的紅色胎記,頗為奇特,此事一時之間幾乎傳遍了中都,那件事只得暫時作罷。”
“所以,覃帥便将第二個孩子給了先帝?”趙清明道。
“是。”趙朔嘆了口氣,道:“此事等的太久,反倒促成了先帝被立為太子一事。當時先帝已二十有三,驟然得子,聖上龍顏大悅,不久後便降旨将他立為了太子。”
趙清明看着自己的父親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覃帥當年戰死,是另有隐情吧?”
“那麽多年沒有動手,先帝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趙朔道:“李逾自幼便聰明過人,他小小年紀,單憑先帝和太後對他的态度,再加上覃恒對他的過分關注,便自行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趙清明眉頭一皺,不解的看向對方,便聞趙朔又道:“不知李逾是否是感覺到先帝當時對覃家動了殺念,那場戰事竟主動将覃恒推了出去。只是沒想到,雖然覃家避過了風頭,覃恒卻死在了戰場上。”
李逾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智?這倒讓趙清明有些訝然。
只是不知道,當年李逾這個少年的心裏究竟是做的何種打算?趙清明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