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對賭協議, 顧名思義,本質就是一種大膽的賭博。
簡單來說,就是把公司的資産,通常是股份作為籌碼, 去尋求投資的一種方式。如果可以在約定時間內達成協議規定的條件, 那就算大獲全勝;如果沒有達成, 那就将血本無歸。
沈之恒挂了電話, 第一件事就是抓起車鑰匙,一路開到了筱白的工作室樓下——他知道筱白最近經常呆在那兒。然後在裝修現場看到戴着口罩、正在指揮着工人裝吊燈的青年時,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筱白的手腕,把他拉到了外面的走廊裏。
“別忘了空調外機多加幾顆膨脹螺絲啊!”
筱白臨走前還不忘探頭沖工人喊一句。青年在走廊裏站定,皺着眉頭, 看着轉過身來、怒氣沖沖盯着他的沈之恒,問道:“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有一個星期了, 明天就是除夕, 筱白還想着, 呆會兒要不要買點年貨回去呢。
沈之恒狠狠喘了一口氣,“對賭是怎麽回事?”他質問道, “筱白, 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簽了協議之後如果沒有按時完成, 你是會傾家蕩産的你知道嗎!”
對賭是創業公司尋求融資時最冒險的一種方法, 也是不到萬不得已時絕對不會選的一種辦法, 因為十賭九輸, 在華國市場上能贏過資本逆風翻盤的案例, 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娛樂圈以前也有不少仗着自己還算紅, 打算用對賭撈一筆的藝人,但百分之九十九都會輸的非常慘。
因為星途這樣的大集團免不了也會經手這樣的案例,所以沈之恒再清楚不過了,這份協議,是可以逼得人抑郁跳樓的!
而且為了完成協議的條款,藝人不得不背上沉重的枷鎖,拼命工作把身體累壞甚至猝死的,也不是沒有。
沈之恒本想着讓筱白去蘭草資本那邊碰碰壁,長點兒教訓就行了,他可沒想過把人逼上絕路!
筱白卻只是表情平靜地“啊”了一聲,說:“你就是來說這個事兒的?”
沈之恒被他淡定的表現給氣笑了,他說:“筱白,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狀況?對賭這種東西和賭博在本質上差不了多少,除非萬不得已,是絕對不能碰的!你想要錢,我可以給你,你為什麽不要?”
“你現在給也可以啊,誰會嫌錢多呢。”筱白随意道,他沖冰冷的雙手哈了一口氣,使勁兒跺了跺腳,“咱們能不能別站在風口說話?我都快冷死——”
“咚!”
窗戶被沈之恒猛地從裏面帶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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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白的聲音戛然而止。
如此巨大的聲音,引得正在房間裏裝修的工人們都紛紛探出頭來想要一探究竟。
筱白安靜下來,他放下雙手,看着面前一臉黑沉、風雨欲來的男人,嘆了一口氣。
“這麽生氣?”
沈之恒沒說話,但男人放在身側的拳頭已經攥得發白了。
他确實非常生氣,因為這和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這份協議牽扯的不止是筱白一個人的事業,還牽扯到了大筆的資金和股份,以及法律與輿論——娛樂圈的對賭和一般企業的對賭還不一樣,它是會被媒體無限放大的。
沈之恒見過被它毀了一生的藝人是什麽模樣。
那種萬念俱灰的表情,他絕對不想在筱白的臉上看到,一點兒也不想。
但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把你的協議給我,”沈之恒捏了捏眉心,聲音沙啞道,“我去找律師,替你想想補救的方法。”
他壓根兒就沒覺得筱白能完成對賭的條件,筱白挑挑眉,說:“協議備份在我家。不過沈之恒,世光科技的對賭協議,和我又沒多大關系,你為什麽要這麽着急?”
“三個億的淨利潤,還要在規定時間內上市,你——”沈之恒說着說着,忽然瞪大了雙眼。
他和筱白對視了一眼,皺眉道:“世光科技?你……沒簽經濟公司嗎?”
對賭都是在公司和公司之間進行的,沈之恒聽投資人說筱白簽了對賭,下意識以為他是簽了哪個小公司,然後拿了股份,準備用對賭來搏一把。
“我說過,我想自己單幹。”筱白笑了笑,“世光科技是我之前投資過的一個網絡安全公司,也有科技方面的研究,我說服他們的創始人簽了對賭,就算輸了,我也只需要付出手裏的股份而已。而且,我并不認為我們會輸。”
沈之恒怔怔地看着他,半晌,長出一口氣。
“那個老頭子,話也不說明白。”他苦笑一聲,“真是把人心髒都快吓出來了。”
筱白歪着頭,抿唇一笑:“沈之恒,自認識你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麽着急的模樣呢。這麽擔心我嗎?”
“我……”沈之恒咳嗽一聲,下意識挪開視線,不願與笑意盈盈的青年對視。
他板着臉,嘴硬道:“我就是心疼錢而已!畢竟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萬一你破産了被迫賣身還債,我肯定也會被牽連。”
“……哦。”
筱白有點兒失望,他還以為沈之恒真是關心他呢。
“算啦,”他伸了個懶腰,“反正今天這邊搞的差不多了,明天除夕,我準備去地鐵那邊的集市淘點兒年貨,一起嗎?”
沈之恒故意沉吟片刻。
“你要是忙就算了。”
“有空。”沈之恒立刻道,但注意到筱白詫異的眼神,他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一年難得一次。”
筱白沒有察覺,只是哦了一聲:“那就走吧。”
兩人安靜地并肩走進了電梯。
直到電梯門打開走出大樓,一路上都沒人講話。
筱白心道這他媽也太尴尬了,但他也不知道該找什麽話題可以活絡一下氣氛。他偷偷瞥了一眼沈之恒,卻發現男人神色如常,似乎還有點兒樂在其中的感覺。
沈之恒:氣氛不錯。
啊,他還在偷看我!
啧。
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兩只眼睛直視着前方,身體卻不自覺地稍稍側過去了一點點,方便筱白更清晰地欣賞自己的容顏。
“唔!”
沈之恒突然悶哼一聲,他一把捉住青年塞在自己脖頸後冰涼的手,瞪着筱白:“你幹什麽?”
“讓你感受一下冬天的爽感,”筱白實在是受不了這樣沉默的氣氛了,幹脆使了一招廣泛流傳于小學校園、百試不爽的整人手法,“怎麽樣,冷嗎?”他笑嘻嘻地問道。
男人冷着一張臉:“無聊。”
筱白:“…………”
我滴個親娘,這人為什麽總是能把天聊死?
半小時後。
筱白現在非常、十分、極其想要把之前邀請沈之恒一起出來逛集市的自己給打死,這樣他就不用經歷這樣尴尬得讓人腳趾原地摳出一套芭比夢幻豪宅的痛苦了。
他感覺自己不像是在和男朋友逛街,簡直像是陪領導出來視察!
筱白耷拉着眼皮,跟在沈之恒半步後的位置,看着穿着一身筆挺西裝、外面還套着名牌大衣的英俊男人神情嚴肅、昂首挺胸地穿梭在人群裏,接受無數路人詫異的矚目,每路過一個地攤,還都要停下來回頭看一眼自己;而當他真的想要買某個東西,擡頭問男人的意見時,沈之恒又用一種嫌棄但“你喜歡就好”的詭異表情,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這街沒法兒逛了。
“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走到一半,筱白實在是受不了了,他對沈之恒說:“我有點兒餓了。”
“哦。”沈之恒點點頭,“劇組今天沒給你們準備午飯嗎?”
“……現在是晚上了。”
筱白擡頭望了望天邊的夕陽,看了一眼沈之恒,又看了看街邊煙火缭繞的燒烤攤,睫毛撲閃了幾下,兩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珠裏透露出渴望的意味。
那副神情,叫人看了就想要尖叫出聲。如果不是他這會兒戴着口罩和帽子,估計過來搭讪的人都能排成長龍了。
沈之恒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好熏人,”他皺着眉頭用手扇了扇風,“咱們坐遠一點兒吧,這兒空氣太差勁了。”
筱白:“…………”
筱白:“我餓了。”
沈之恒恍然大悟,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被壓得扁扁的、形狀狀似一坨翔的巧克力,遞給筱白。
“幸好我帶了這個,嘗嘗吧。”
筱白微笑着接過來,微笑着拆開包裝,微笑着一口把硬成石頭似的巧克力嘎嘣一聲咽下肚。
“謝、謝。”
“你冷嗎?”沈之恒疑惑道。
“不冷。”
“那你為什麽渾身發抖?”
筱白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氣:“好吧,我冷。”
沈之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衣,似乎是想要脫下來給筱白披上,但脫到一半,男人又放棄了。
“……怎麽不脫了?”
沈之恒坦白道:“我也冷。”
筱白默默地與他對視了一眼,豎起了大拇指。
他咬着牙,本來想真誠地問一句像是您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麽找到對象的,但又突然想到這家夥的對象好像就是自己,于是又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就在筱白準備趕緊買好東西讓這家夥趁早滾蛋的時候,沈之恒卻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把筱白的手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這樣好點兒了嗎?”
筱白愣住了。
“你……”
沈之恒把他攬進自己的大衣裏,低下頭,環住筱白的腰,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用帶着些許笑意的低沉聲音在青年的耳畔道:
“是不是很驚喜?這是我特意從《百分百戀愛》上學的一招,叫做欲揚先抑。你剛才是不是很想抽我,但現在,是不是又很感動?”
筱白:“…………”
從沈之恒的角度,他看到懷裏的青年嚅動了一下嘴唇。但他并沒有聽清筱白說了什麽,疑惑地湊近了些,問道:“你在說什麽?”
筱白扯着他的耳朵,字正腔圓地說了一個字: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