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間店鋪

吳娉婷這會兒開始懷疑匡珍珠找上她一塊來的目的了。

随即那張當票就被塞到了她手裏, 匡珍珠道:“娉婷,你不是鑒別那些書法字畫頗有心得, 這字的筆跡我瞧着不像是南瑗的, 你幫我來看看。”

吳娉婷深深地看了她一下, 沒有動作。

“看我做什麽, 看當票嘛。”匡珍珠軟言。

吳娉婷心底暗嘆了口氣, 接過了才道:“讓我看,總得有個比照吧?”

沈南瑗一開始不知道匡珍珠會帶吳娉婷過來, 這會兒聽了話,大概清楚了。

她支了冬兒去拿課本, 沒一會兒就送到了吳娉婷面前。

也是瞧出來, 吳娉婷雖然為人冷淡, 但跟匡珍珠的感情是真好。

而吳娉婷是吳寶海的女兒,從她出現, 吳寶海的目光就緊着她, 一副女兒奴模樣。

“什麽字跡啊, 都這麽明顯的證據了,怎麽還能有假的!”沈芸芝見當票被吳娉婷拿過去, 整個人都提起口氣,繃着了神經。“什麽人吶, 能看出個什麽東西來, 誰知道是不是又串通好了?”

“沈芸芝!”沈黎棠是連名帶姓怒斥的,當着吳寶海的面,差點連最後一點尊嚴都沒保住。

蘇氏卻是看出來吳娉婷和吳寶海之間的互動, 連忙把小女兒拉了回來,暗生訓斥穩重。

吳娉婷面色不惱,眼神卻在掃過沈芸芝的時候顯露一絲冷意。

吳寶海站在自個閨女身邊,“婷婷啊,事關沈三小姐的清白,你慢點兒看,看仔細點兒。”

他在官場中沉浮多年,雖揣摩不透那日二少的喜怒,但吳寶海覺得自己要能保下了這位三小姐,二少一定是高興的。

他想了想,吩咐手下:“既然是隴川當鋪的,去把當鋪的掌櫃帶過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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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聽吳局長說完,抓着沈芸芝的手被她反手握住,緊了力道,再一看,小女兒竟是出汗了,心裏陡的一涼。

當即斜過去的眼神都銳利了幾分。

沈芸芝原本就慌,再被蘇氏眼神一吓,反而豁出去鎮定了。

趕鴨子上架都到這地步了,一定要讓沈南瑗把這鍋背下來,否則就是她跟姆媽完蛋。

再說,當鋪做生意每天都那麽多人,哪記得住所有人長相。

至此,她心思一定,打死都不能認。

“怎麽樣,可有看出什麽來?”沈黎棠賣吳寶海的面子,對吳娉婷這樣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聲兒都強忍着溫和不少。

“字醜。”吳娉婷話少但準狠。

“……”要不是場合不适,沈南瑗就差要笑場了。

果不其然,看到沈芸芝的臉變成了醬豬色。

沈黎棠也被噎了一下,要知道字兒跟姑娘家的臉一樣重要。說醜,可不是打他們家姑娘的臉麽。

“嗯,我字還過得去,沒這麽醜。”沈南瑗端得一本正經。

“誰知道是不是故意寫成那樣的!”沈芸芝氣不過叫嚣。

“這兒,還有這勾,都是刻意寫法。”吳娉婷一手拿一樣,舉起來示意給大家看,“明顯,是有人刻意模仿栽贓。”

“你會不會看啊!”

吳娉婷一再被人挑釁,“我是書法協會的會員,而且鑒別曾大師的書畫我也有份出席,在這方面,不算多厲害,但這麽粗淺的,還是能鑒出來的。”

沈芸芝沒聽懂她粗淺二字的奚落之意,只覺得她說話跟寶源齋的老板說話一樣讓人聽着不舒服。“你這麽說什麽意思?”

吳娉婷又和吳寶海耳語了兩句,吳寶海當即派人又上了樓,沒過多久手底下人就帶來一只書包。

沈芸芝看到自個的書包後,臉都快綠了。“喂,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是看沈四小姐這麽激動,就當我疑心重,替沈南瑗查一查吧。”吳娉婷這麽說的時候還是有些別扭,可眼下顯然是已經上了賊船。

沈南瑗輕輕咧了下嘴角,和匡珍珠對視了一眼,發現對方眼裏同樣盛了一抹狡黠,靈光點點。

吳娉婷之所以能入協會,還是有真本事的。

她拿紙拓了當票上的名字,再和沈芸芝的字跡,幾乎是用圖解的方式,簡潔粗暴地證明了相通之處。

而與此同時,當鋪老板也被請到了沈公館。

來的路上就已經打聽了個七七八八,再一看廳裏的情形,看見被質詢的沈芸芝。

立馬審視時勢,等吳寶海一問,就老老實實把沈芸芝上當鋪當那珊瑚玉镯的事兒給交代得一清二楚。

“當時這位姑娘撞了位老太太,盛氣淩人,令人挺……印象深刻的。”老板其實還想說的是,這麽傻的姑娘也找不出第二個了,當然印象深刻。

“你胡說八道!”沈芸芝當然不能承認是自己,“一定是你收了沈南瑗的好處”。

可再怎麽胡攪蠻纏,也改不了這些抖露出來的證據指向。

反而越來越前言不搭後語。

吳寶海的動作也夠快,很快就讓人去了貓耳胡同一趟,帶回來了兩個木箱。

箱子一打開,裏頭赫然是督軍府給沈家下的聘禮。

只不過從價值上看,多是些,不值錢又不好出手的東西。

吳寶海拉了沈黎棠到一旁說話,遞了煙給他,說的是:“沈老弟啊,這麽着說吧,督軍府給沈家下的聘禮肯定不止這些……”

“對。”

“上回的報案記錄裏可是寫着土匪搶走了七成的彩禮,即使有人和土匪裏應外合,一人一半,也不應該就這麽多……對吧?”

沈黎棠已經大概明白了吳寶海的意思,這出戲,是有人想要栽贓沈南瑗。

而那栽贓的人……沈黎棠的眼睛在蘇氏和沈芸芝的身上挪來挪去,打不定主意。

丢車保帥,保全自己,乃是眼下最緊要的事情。

蘇氏一看沈黎棠的眼神,就知大事不妙。事情走到現在這種地步,她也想不到萬無一失的辦法,怎麽就出了問題。怪來怪去,只能怪沈芸芝什麽時候留下了把柄都不自知。

這麽一想,她想擰死沈芸芝的心都有,可她即使氣昏了頭,也還知道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

絕對不能滿盤皆輸。

“四妹,我從來都沒去過貓耳胡同,你是從哪兒知道,藏着的彩禮就在那兒的?”沈南瑗狀似不經意的疑問,将所有人的注意都拉回了正題上。

勾結土匪,裏應外合盜走督軍府下聘彩禮的,不是沈南瑗,而是,此刻六神無主的沈芸芝。

沈黎棠一張老臉,黑了又紅,紅了又黑,蠢貨學人家設圈套坑自家人,卻做得漏洞百出,讓人白白看笑話。

天大的笑話!

沙發後牆上裝飾用的鞭子,被沈黎棠一把奪下,猛地就朝沈芸芝甩了過去。

那力道用了十成,又快又準,都能聽到皮開肉綻的聲音。

“啊——爸!”沈芸芝疼的眼淚直飙,扭着身子直往蘇氏後面躲,從來沒見過沈黎棠動這般大的怒氣。

沈黎棠當真是瘋了似地抽女兒。“我打死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阿爸,我沒有勾結土匪,我沒有。”沈芸芝一邊躲,一邊哭訴。

沈黎棠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就算你沒有勾結土匪,你也幹出了趁亂偷竊家財的勾當,不僅如此,你還不友愛姐妹,潑髒水陷害,別管是哪一件,你都是罪不可恕。”

“阿爸,我沒有,我才是被人陷害的。是,是沈南瑗,一定是她,是她。”沈芸芝狗急跳牆,這時候還不忘拖着沈南瑗一起下水。

她猛地朝沈南瑗撲了上去。

沈南瑗原本和匡珍珠、吳娉婷站在一起,吳寶海是不會作勢自己嬌滴滴的女兒受到牽連,他掏出了木倉。

莫說是沈芸芝吓得半道收了勢頭,就連沈黎棠高高舉起的鞭子,都沒能再落下去。

吳寶海冷淡地說:“沈老弟,家務事也該處理完了吧!”

沈芸芝這才知道怕了起來,一頭撲向了蘇氏:“姆媽,姆媽救我啊——爸要打死我,您救救我啊——”沈芸芝渾身上下數不清挨了幾下,疼得直抽抽,一勁兒求着蘇氏,眼睛瞥向的卻是吳寶海的木倉口。她不要去警察局,進了那種地方,她往後還怎麽在泷城立足!

蘇氏被拽在了跟前,最後,卻還是挪開了身子,擒住她的肩膀眼神直對,要有多痛心就有多痛心,“芝芝,你怎麽這麽糊塗!”

“姆媽?!”沈芸芝不可置信地瞪向了蘇氏。

蘇氏死死按住她肩膀,“快給你爸認錯,不然,你是要被打死麽!”

“姆媽,啊——”沈芸芝最後也不知道是被打昏過去,還是被蘇氏掐得傷口疼昏過去的。

蘇氏在沈芸芝昏過去後不住向沈黎棠哀求,“老爺,芸芝還小,是她糊塗。可老爺芸芝今日若從家裏被警察帶走,往後咱們可還怎麽擡頭啊?”

說到最後,還是一句家醜不可外揚戳中了沈黎棠的心坎兒。

已經夠沒臉了,這女兒私通土匪再傳出去,且不說與督軍府的姻親關系還能不能成了,恐怕就連他的飯碗都得丢。

思忖再三,沈黎棠讓薛氏去房裏,拿了五百兩的銀票,偷偷塞到了吳寶海手裏。

“吳局長,我教女無方,實在慚愧,今兒這事讓你見笑了。”

吳寶海假意推卻,卻把銀票收進了口袋,“沈老弟啊,唉……你這真是晚節不保吶。”

沈黎棠被這一嘆嘆的腿軟,“吳局長啊,就賣我這個老同僚一個面子,今兒這事替我兜圓下。”沈黎棠忍痛又拿了兩百塊大洋,“這些就當是給你手下那些兄弟跑這趟的辛苦費。”

“明兒個,我就押着她親自上警察局,給你個……交代!”這個交代自然得是其他的交代,絕對不能和土匪挂上關系。

吳寶海有他自己的思量,他細想了一下那沈南瑗的反應,又道:“我跟你說,這事太大,怎麽個辦法,我還得請示請示上頭。這樣吧,別說老哥哥不幫你,今兒令愛我就不帶走了,你明日帶着她去警局。”

偷偷站在門外的蘇氏聽了後半段,心思百轉。

等到了夜裏。

她悄悄摸出了房間,來到地下室。

沈芸芝被打得半死不活,又被母親抛棄,正瑟瑟發抖地恐懼自己未知的命運。蘇氏一看角落裏的女兒,也是心疼,碰了下她的傷處猛地縮回了手。

沈黎棠壓根是要孩子的命了。

沈芸芝像是聽到動靜,沒動身,氣弱幽幽道:“姆媽,你好狠的心……”

“芸芝,姆媽不是你一個人的姆媽,你也別怪姆媽狠心,姆媽總是要為你兩個姐姐和弟弟着想一下的。姆媽是盡最大努力保全咱們,等天一亮,你爸就要帶你上警察局,趕緊,趁現在走。”

“太太,話少說點,趕緊的。”

管家在外面說。

蘇氏塞了沈芸芝一包銀錢,心一橫,就把沈芸芝推給了管家。

——

沈芸芝跑了。

這事八成是蘇氏幹的。

昨晚上,匡珍珠借口要和沈南瑗聊天,将她帶回了匡家。

确實是聊天來着,匡珍珠拉着吳娉婷,非得讓她講是怎麽布局,又怎麽讓沈芸芝入了套。

其實這個講起來就一句話那麽簡單,“因為她想害我啊!她若是不想害我的話,她肯定不會輕易入了我這麽個簡單的套。”

為此吳娉婷倒是多看了她兩眼,對她的态度竟不似先前那麽冷淡。

沈南瑗在匡家睡了特別安穩的一覺,沒成想,一回沈家,這邊就又整出了幺蛾子。

沈黎棠都快急哭了。

蘇氏吓得瑟瑟發抖跪在客廳正中央,沈芸曦和沈芸卉抱着她,哭哭啼啼母女三人組,如果不是冬兒悄悄地用口型示意“跑了”,她很可能會想歪,以為是沈芸芝挂了。

也是,依據壞人活成了烏龜王八蛋的定律,沈芸芝那個不長腦子的小強,且得去其他的地方接着蹦跶。

這個結果,沈南瑗也不見得有多失望,只是冷眼瞧着這場鬧劇。

最近沈黎棠越發的有黑豹子的架勢,動不動就揮舞着他那根烏黑的鞭子。

一鞭子抽下去,母女三個全中招,又是很長時間的嘤嘤嘤。

沈南瑗覺得無聊,擡腿正要上樓之際,誰知,沈黎棠竟放下了鞭子,叫她:“南瑗,你來我書房一趟。”

沈南瑗的眼皮一跳,總覺得他殷切的眼神說明了沒有好事情。

果不其然。

沈黎棠叫她進了書房之後,抽了小半包煙,熏的沈南瑗眼睛直疼,這才像是很糾結地開口:“南瑗啊,芸芝跑了。我思前想後,這件事情雖然是芸芝不對,可我也不是沒有一點責任。”

沈南瑗不知道沈黎棠想唱的是哪一出,于是按捺不動。

就聽沈黎棠又接着說:“自從你回家,我把所有的關愛都給了你,忽略了她……我想芸芝可能也是因為這個,才總是故意針對你。我呢,讓管家特意清點了一下,那些個放在貓耳胡同的東西,并不是土匪劫走的,而是從家裏偷運出去的。”

能這麽圓!

沈南瑗都替沈黎棠臉疼,還神他麽把關愛都給了她。

沈黎棠心說,這得到了幾輩子的黴外加做了幾輩子的孽,才能撞上如此不要臉的老爸。

書桌的後面,沈黎棠點了根煙又說:“吳寶海那裏肯定是要同督軍彙報的,與其讓他去說這件事情,為父想倒不如你去找督軍把這件事情說清楚。”

“爹,我膽子小,我可不敢去。要不你讓大姐去……”沈南瑗推脫的徹底。

沈黎棠被噎了個半死,一肚子的火氣,可一點兒都不敢在沈南瑗的跟前兒洩露個半分。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芸曦和二少的事情,且不說那蘇氏是不是騙他,就算沒有,也不如南瑗和大少的事情板上釘釘。這個家裏,能中上用的,也就只有眼前的沈南瑗了。

他忍氣吞聲地說:“這個事情真的非你不可,因為你是受害者,只有你說出來的話,督軍才會相信。”

“可是我害怕!”沈南瑗低垂着頭。

沈黎棠咬了咬牙,道:“南瑗,為父知道你膽子小,只是你不為沈家着想,也得為你自己的前程着想。你進城也有許多日了,為父也不瞞你,大少雖然智商像個孩子,可督軍府的權貴,可以說是滔天了。這世上的事說到底就是難有兩全,為父也不許諾你那些空口白話,南瑗,只要你和大少的事情能成,你且放心,嫁妝上我絕不會虧待你。”

沈南瑗一思付,這事兒她可能是推不掉了,就想讓她出頭也行,她不可以沒有一點兒好處。

一時片刻間,沈南瑗就把主意動到了蘇氏的頭上。

她期期艾艾地說:“爹,你也看出來了,太太對我本就是有成見的,如今出了四妹的事情,恐怕恨我恨的要死。我也不求其他的,我只求自保。

可爹,女孩家想要在這世上安身立命實在艱難,我只要一想起督軍府的情形,我就夜夜難安。爹,既然這麽說了,女兒就不同爹繞彎子了,我要的也不多,我只要日力百貨對面的那兩處鋪子。”

那兩處鋪子,原本就是原主娘的嫁妝。只不過白氏早死多年,那鋪子早就落入了蘇氏的手中。

若沒有這檔子事情,想讓蘇氏把鋪子吐出來,估計得費上牛力。這下好,蘇氏就留給沈黎棠對付了。

沈黎棠沉吟了片刻,內心倒也沒有掙紮多久,拳頭砸了下桌子,應聲:“好。”

沈南瑗不知道沈黎棠同蘇氏談了多久,反正他的效率夠快,才兩個時辰,就把鋪子的契約交到了她的手中。

既然如此,沈南瑗也不好抵賴,于是當着沈黎棠的面給督軍府撥去了電話。

“喂,我是沈南瑗,我想找…大少!”

督軍那麽忙的人,怎麽可能現在這個時間在督軍府。

那邊的人很快就請來了杜聿航,他一接起電話,就開心地說:“小媳婦兒,你有空來找我玩了嗎?”

“是啊,周末我有空,不過你得問問督軍,我可不可以去!”

“可以啊!我爹一定會讓你來的。”

“大少,你還沒問呢!這樣吧,你問好了,給我回個電話,成嗎?”

“好啊,小媳婦兒,你就等着我的電話吧!”

說實在的,別說沈黎棠了,就是沈南瑗挂了線之後,自己也出了一口長氣。

她很感謝杜聿航願意幫她這個忙。

起先,沒打電話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确定。

沈南瑗打完了電話,就上了樓。

倒是沈黎棠忐忑不安地守在電話旁邊,一守就守到了半夜。

蘇氏被奪走了兩間最好的鋪子,再一想起也不知道跑到哪裏的小女兒,眼淚都快流幹了,才沒空去勸沈黎棠愛惜身體,不詛咒他死,就算不錯的了。

薛氏想着自保,唯恐沈黎棠将不快發洩在自己的身上,早早就歇下了。

三姨太李氏做了會兒女紅,命人給沈黎棠泡了杯參茶,自己倒是沒敢露面。

按理說這是她争寵的最佳時機,可是有錢掙的時候,誰還要男人啊。

沈黎棠這個有三個老婆的男人,在沙發上窩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一早,沈公館的電話響起的那刻,他的腳一蹬,連離電話最近的管家,都沒有他的動作快。

“喂!”

“喂!沈公館嗎?這裏是督軍府,我是杜聿航,請轉告沈三小姐,讓他按時赴約。”

這段話,沈黎棠猜測着,杜聿航肯定背了很久。

就跟背書一樣念完了,沈黎棠還有心和他寒暄幾句,那廂啪一下挂線了。

不過,挂就挂吧,沈黎棠陰郁了好幾天的心情,就像今兒的天氣一樣,放了晴。

沈南瑗一下樓,看見沈黎棠那咧開的大嘴,就猜到了督軍府已經來電。

她也不多問,吃完了飯,照舊按點去了學校。

為了沈芸芝整出來的破事,她已經請假兩天了。

杜文玲兩天沒見沈南瑗,還只當她是因為彩禮被搶的事情沒臉再來,就剛剛感覺到學校裏的空氣都變得清新了,那個讨人厭的沈南瑗再一次出現,心塞的快要不能呼吸。

沈南瑗才懶得理杜文玲是什麽表情,她把書包放在了桌位上,沖蔣子玉笑了一下,便又匆匆地跑了出去。

十月的陽光好極,沈南瑗一路上了天臺,果然在那裏找到了吳娉婷。

“嗨!”沈南瑗倚在秋千的旁邊,沖着秋千架上的文學少女打了一個很嗨皮的招呼。

吳娉婷擡眼看了看她,不太近人情地說:“有事說事!別提謝謝這麽虛僞的話!”

這性格實在是不夠可愛啊。

不過沈南瑗很喜歡她的直白,“哎,我有兩間鋪子……”

“嘁!”吳娉婷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所以,你是來找我炫耀的嗎?”

沈南瑗才不會幹這麽無聊的事情,她挑了下長長的眼睫,道:“我想一間倒賣給你,另一間倒賣給珍珠姐,然後咱們三個合夥,開一個成衣店,再開一個包店,如何?”

吳娉婷略一思索,表情再也端不住了,抽了下嘴角說:“沈南瑗!”

“哎!”

“你真的是個機關算盡的小狐貍!”

鋪子換了主人,蘇氏就是再有本事,也弄不回去。而買鋪子的錢,就相當于她們的入股費了。

沈南瑗想了一晚上,再沒有比利益關系更加靠譜的關系。

再這樣籌謀下去,她真是害怕有一天舍不得離開泷城這塊天地了。

當然,現在所有的籌謀,都是為了未來的自由生活和外面的廣闊天地。

——

鋪子按着時下的價碼,一間十五根金條。

匡珍珠和吳娉婷雖說是家裏寵着的千金小姐,可花銷一向大手大腳,自己的私房可是沒有這麽多。

不得已,就只有向大人們求援了。

給的說辭也很統一,就說是匡珍珠牽頭,要和姐妹們做點小生意。

匡珍珠今年快十八了,從聖約翰女校畢業之後,就一直閑在家裏。

就她這個年紀,放在別家,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可是匡夫人眼眶高,匡家的門楣也高,提親的不少,中意的不多。

反正匡家又不是養不起。

匡部長一聽說自己的大女兒要做生意,沉吟了片刻,倒也不反對,就闊氣地打開了保險櫃。

“幾根來着?”

“二十!”匡夫人不待匡珍珠回答,便淡淡地說道。

匡部長心疼女兒,又思索了片刻,說:“爸給三十。”

“爸,你太好了!”匡珍珠看着匡部長的眼睛裏閃着小星星。

匡部長撓撓頭,嘿嘿一笑,猶豫着又道:“就是人家說啊,這個肥水不流外人田,還有那個姐妹同心其利斷金……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帶上珊瑚一塊兒?”

匡珍珠的笑斂在了嘴邊。

匡夫人冷冷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珍珠啊,走,那個黃魚,姆媽給你。”

匡部長尴尬地說:“夫人,我……”手心手背都是肉,珊瑚就算是做出了那等事情,也是他的女兒不是。

匡夫人是個狠心人,直白地命中:“老爺,你就死了這個心吧,我是不會讓我女兒和趙氏的女兒同流合污!你不要臉,我還是要臉的。”

“夫人!”匡部長的臉一白,卻是沒法反駁。

“阿爸!”樓下似乎傳來了匡珊瑚的聲音,匡部長果斷地閉了嘴,數出了三十根金條,推到了母女倆的面前。

匡珊瑚自打出了那樁丢人的事情後,就不大愛出門了。

今天是趙子敬約她出門看戲,要擱從前,她是看不上趙子敬的。

雖說是副市長家的公子,可也得看副市長家有幾位公子……七個呢。

想想一份財産分成了七份,再多又能有多少呢!

更何況那個趙子敬長的醜,實在不是她的菜。

只是那羞恥的事情雖然沒有廣為流傳,實際上也是傳了一些出去的。

原先追求她的好幾位公子,如今只剩下趙子敬這一個。

匡珊瑚叫了聲“阿爸”,家裏并沒有人回應。

她默默地回了房間,一想起今日那趙子敬向她伸來的手,就一肚子的窩囊氣。

他是不是也覺得她下賤輕浮,這才會如此的不尊重她?

匡珊瑚一想到這個,不由就掉下了眼淚。

與另一屋喜慶的氛圍相比,匡珊瑚這裏委實夠凄慘的了。

想想自己的境遇,她還是不能甘心。

便把一腔的憤怒又放到了沈南瑗的身上去。

不多時,匡珊瑚聽見院子裏有開車的聲音,她探了頭去看,竟是阿爸帶着匡珍珠一塊兒出了門,連問都沒來問過她。

匡珊瑚眼見家裏的汽車開了出去,生氣地摔了窗戶邊的花瓶。

她和沈南瑗的事情…不算完。

家裏的飯吃不進去,匡珊瑚只在家呆了一會兒,也出去了。

原本是想去南城的西餐廳,去吃西冷牛排。

半道上看見個人,又改了主意。

只見那人慌裏慌張地進了個小胡同,她付了車夫車錢,就守在那胡同的外面等候。

還別說,真讓她撞了個正着。

“齊衡!”匡珊瑚可是認得這位齊家三公子的,但他身邊那個頭臉遮蓋的很嚴的姑娘,她還不能确定。

她挑了下嘴唇,吓了齊衡一跳之後,又說:“你要去哪兒啊?齊三公子!”

齊衡的三魂七魄至少沒了一半,他下意識把沈芸芝擋在了身後,抖了抖嘴唇說:“原來是匡小姐啊!”

匡珊瑚的眼睛就沒從他身後的姑娘那兒挪開,她又重複道:“齊公子匆匆忙忙的這是要去哪兒啊?還有這位是……”

齊衡支支吾吾地道:“嗯,我一個朋友,她生病了,不能受風,我正要帶她去看病。”

匡珊瑚與沈芸曦絕交很久了,沈家的事情她也只知道糟了土匪的那一部分,可她是個人精,瞧着齊衡戰戰兢兢的模樣,篤定了他有着不可告人的事情。

她的腦瓜子飛轉,說了句特別體貼的話語:“齊三,咱們也算是舊相識了,別說姐姐不幫你,如果你有什麽事情的話,盡管來匡家找我,門路我還是有一些的。”

齊衡扯了下嘴角,同她道:“匡小姐說笑了,我能有什麽事情。”

“沒有就好!”匡珊瑚又審視了他一眼,笑着朝他揮了揮手。

等到匡珊瑚上了一輛黃包車走遠,沈芸芝這才敢出聲:“齊衡!”

“芝芝,咱們快走。”齊衡咧了咧嘴,拉扯着她的手就要向前。

沈芸芝卻在原地沒有動,過了半晌,才道:“齊衡,我不甘心。”

“芝芝!”齊衡想要勸她。

沈芸芝卻想起了什麽,興奮地道:“齊衡,匡珊瑚和那沈南瑗有仇!”

齊衡一聽這話,着急的不行,“芝芝,算了!咱們說好的,等籌夠了錢,一起去南洋打拼。”

沈芸芝壓根兒就不想離開泷城,她猛地推了齊衡一把,“你不幫我算了!”

“芝芝!”齊衡撓了撓頭,下定了決心,“你說怎麽辦?”

“我要讓沈南瑗比我現在慘一百倍!”

——

正領着冬兒收拾鋪子的沈南瑗鼻尖發癢,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冬兒體貼地道:“三小姐,你沒做過這種粗活,還是到一邊去,讓我來吧!”

不就是打掃個衛生,也能叫粗活了,還真是萬惡的舊社會。

沈南瑗可不是那種嬌滴滴,她洗了把抹布,重重地扔在了櫃臺上,嘀嘀咕咕:“肯定是誰在背後罵我了!”

“為什麽不是有人在想三小姐?”冬兒捂着嘴呵呵地笑,“譬如杜家……”

沈南瑗知道,冬兒想說的其實是杜家大少。

可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人居然是杜聿霖,她撇了撇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與匡珍珠和吳娉婷的交易很是順利,兩間鋪子,兩天的時間便成功易了主。

三姐妹交接完畢,還煞有介事地開了瓶香槟,慶祝三姐妹的事業馬到功成,能有一番好運。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要尋找一些繡工很好的繡娘,這事匡珍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可以搞定。

也是,三姐妹裏就屬她的時間最多,沈南瑗和吳娉婷兩個主業還得是上學。

為了顯示公正和公平,三姐妹分刻了三枚私章,約定了,往後的賬面分攤,見章如見人。

這正合沈南瑗的意。

沈南瑗一回了家,就悄悄地将私章交給了李氏保管。

李氏再三推脫:“南瑗,這不可以。”

沈南瑗道:“三姨太,我是她們的目标。”說話間,努了努嘴,指的是樓下的蘇氏。

李氏想起了前幾天的搜房,勉強道:“那好,我暫時替你保管。”

督軍府給的面子還是很足的,禮拜六的一大早,就派了車來接沈南瑗。

沈黎棠親自送了沈南瑗出門,千叮萬囑,無非還是說那些他已經交代了幾遍的話語。

他怎麽能不忐忑呢!

聽說,警察局已經印制出了沈芸芝的畫像,就等着督軍一聲令下,滿城張貼了。

是以,沈南瑗此去,關乎的可是沈家的命運。

沈南瑗在沈黎棠殷切的目光下上了車,揮揮手:“爹,回吧!你放心。”

一關上車窗,沈南瑗便往後靠了靠,她面無表情,一心想着一會兒去督軍府也不知曉會發生什麽事情。

要是有的選擇的話,她寧願穿到那種種田文裏,和鄰居鬥鬥嘴,和極品撕撕逼,也不想穿到這裏,和一群拿着木倉的財狼虎豹爾虞我詐。

作者有話要說:  随機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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