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又挂一個
走?
這個問題, 李氏不是沒有想過。
原先日子難捱的時候,她有偷偷地想過若是哪一天沈黎棠先沒了, 那蘇氏定然不容她。
真要将她趕出了門也好, 她就在城裏租個小房子, 替人縫縫補補, 賺點小錢度日。
可後來, 沈南瑗來了,将她的日子帶出了黑霧。
錢她自己有, 日子雖然過的忍氣吞聲,可也不算過不下去。
她還真沒再想過會離開沈家。
李氏愣了愣, 仔細看向了沈南瑗。實在是別看沈南瑗年歲小, 她心裏總藏了板兒正正的主意。
李氏知道她這麽問不會沒來由, 興許也是看到了薛氏的下場,這是設身處地的為她着想。
她眼眶一熱, 如實道:“我、我沒想過。”
“那, 要你現在想呢?”沈南瑗語氣從容緩慢, 并不逼迫,“你且在這幾天好好考慮考慮, 若有什麽想法,可以同我說說。也別拖太久……”
李氏心裏一咯噔, “南瑗……”她想問不拖太久是什麽意思?
沈南瑗一看她愁在了一塊兒的眉頭, 只得笑了笑寬慰她,“你也莫緊張,我就是覺着這世道亂着, 保不準哪天戰火就燒到這兒來,到時候還是得想出路,不妨提早做點打算。”
李氏雖然沒念過書,可算不得傻,知道沈南瑗這是擔心自己吓着,圓話過去的,說到底沈家現在這副飄搖樣子,也叫她覺察得到危機四伏。而沈南瑗一向說的、做的,全是為她好的,她也知道。
她輕輕咬了下唇,“好,我會好好想想的。”
沈南瑗還是滿意的,李氏也不算太過迂腐,也還沒到離不開沈黎棠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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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這還是受了她的影響。
原先沈南瑗一心想着自己跑了完事,可在這裏越呆越久,牽挂不由就多了起來。
她跑之前,也想給李氏謀條能活的路。
這個急不來,有一件事情,卻是立刻馬上就要辦的。
沈南瑗把銀霜叫了過來,在她耳邊囑咐了一番。
銀霜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沒過多久,就告訴她事兒成了。
隔了兩三日,天氣越來越冰寒。
寒風潛入夜。
沈黎棠現在養成了用夜宵的習慣,都是嚴三娘侍候的,而今也不知道吃的是夜宵,還是‘人’。
沈南瑗手捧着打書店買來的三國志,就坐在窗戶邊,眼裏看的是書,心裏想的卻是旁的事情。
十點多鐘的時間,家裏的人早就睡下了,外面突兀地響起了蘇氏的聲音,“老爺,我給你端了杯參茶。”
沈南瑗覺得好笑,這是明知嚴三娘在裏面做什麽,還硬要往上湊。
可搞笑的是,沈黎棠還真讓她進去了。
沈南瑗懶得往那龌龊的畫面想,會在意這些,純粹是因為她之前吩咐銀霜做的事情。
她讓銀霜悄悄給沈黎棠備了一枚銀針,而沈黎棠八成會以為是管家‘貼心準備’,以他的性格必然會對任何人都起疑心。
沈南瑗等了兩日,等的就是今晚的大戲。
不過誰知道呢,她也只是猜測,畢竟不是蘇氏肚子裏的蟲子。
而她有這樣的猜測,不過是來源于蘇氏的反常。
蘇氏的反常是從醫院回家開始的。
蘇氏沒進醫院之前,只薛氏纏着沈黎棠,她都能醋死。
也就進了趟醫院,蘇氏自己倒給沈黎棠弄來了一個女人。
想啊,沒有哪個女人會心甘情願把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讓。
蘇氏能這般對待沈黎棠,只能說明這個男人在她的心裏已經死了。
可心理上的死亡和生理上的消散畢竟不同,更何況沈黎棠的存在只能給蘇氏添加更大的壓力。
就像上一次,蘇氏不是才被關進了地下室。
若不是嚴三娘送上了自己替她求情,沒準兒她現在還住在那陰暗的地下室裏。
還有薛氏的死,沈南瑗知道,必定和蘇氏分不開聯系。
人是有底線的,而禽獸沒有,一旦突破了那個底線,那就與禽獸無異了。
蘇氏已經突破了一次底線,第二次肯定不會遠了。
還有蘇氏對子女做出的安排,她總是催促沈元闌出國,無疑也在佐證沈南瑗的猜想。
銀霜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沈南瑗的吩咐,主動問,“小姐,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等。”
這一宿,沈南瑗便打算捧着這本書過了,就看最後從那道門裏頭出來的,是沈黎棠還是蘇氏。
沈南瑗想了又想,又道:“我需要你幫我牽制一個人。”
若真要是蘇氏出來,她怕是要動手了。
銀霜愣了愣,随即鄭重點了頭,“是,小姐。”
那個嚴三娘恐怕不止有木倉,還有一身的好本領。
孰料,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在沈南瑗快打盹睡着的時候,走廊那頭傳來了男人厚重的腳步聲。
銀霜道,“聽腳步聲是老爺。”
沈南瑗把木倉藏了回去,她也聽到了,門外面的沈黎棠吩咐管家處理好蘇氏。
什麽樣的情況需用得上處理兩個字?
緊跟着,她聽到了嚴三娘的哭聲。
沈南瑗詫異了片刻,原以為死的九成九得是沈黎棠。
如今看來,蘇氏成了棄子,嚴三娘反水了。
随後,蘇氏被搬去了客房,而那間客房原本是要收拾出來做嚴三娘房間的。
當家太太死了,還有蘇氏的孩子們,都是要有個說法的。
管家說,蘇氏是原本就身體底子弱,加上這次傷寒重,沒捱過去。
沈芸曦趴在蘇氏冰冷的屍身上哭得肝腸寸斷,沈芸卉也在旁邊紅了眼眶。
沈元闌不能接受,前幾日蘇氏還告訴他會放下心結。
他的心裏,滿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望,可姆媽一下子就沒了。
沈元闌搖晃了好幾下,可蘇氏死了就是死了,怎麽可能還會動。
他抹掉了臉上的淚水,踉跄着站了起來,指着沈黎棠道:“是你,是你害死我姆媽的!”
沈黎棠的眼神忽閃了一下,底氣不足地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就是你,寵妾滅妻,傷透了我姆媽的心,将她推上了絕路。我姆媽原本是個多溫順的女子啊,可你是怎麽對她的?你說她蛇蠍心腸,可她這些年,可曾對你起過外心?”
面對兒子的質問,沈黎棠還真想說有,那個蘇氏何止是起了外心,還對他動了殺心。
若不然,他也不可能親手了結了她。
可這件事情,除了嚴三娘知道以外,再也不能讓其他人知曉了。
沈黎棠的臉色僵硬,氣急敗壞,一個耳光甩在了沈元闌的臉上。
沈元闌捂着自己的臉,臉上閃過了很是複雜的神情,有傷心、委屈,更有不可置信。
他深深地看了沈黎棠一眼,一轉身,大步朝門口走。
管家想要攔來着。
沈黎棠生氣地喊:“都別攔着他,讓他滾!他和他那個沒有良心的媽一樣,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若不是嚴三娘小心翼翼地扯了下沈黎棠的衣袖,誰知道他還能罵出什麽難題的話語。
沈南瑗一直看着沈元闌的身影出了大門,在心裏嘆了口氣。
那般糊弄人的說辭,怕是沈芸曦她們才會信。
沈南瑗知道的,蘇氏就是被沈黎棠反殺而死的。
而更詭異的還是嚴三娘,作為蘇氏‘手下’卻對此無動于衷,哦不,也不算是無動于衷,她在沈芸曦和沈芸卉的面前還是作了一出戲的,哭着說太太的知遇之恩雲雲,然而被沈芸卉踹了一腳,還惹得沈黎棠黑了臉。
沈南瑗正好站在一旁,就看到女人走到了門口霎時間收斂了全部的悲痛,化作了一臉面無表情,如同受過什麽專業訓練。
這想法一過腦子,沈南瑗的心底一個咯噔,從她穿書就被杜聿霖扣了個細作帽子,這人可不比自己更像是!
蘇氏的喪事可不比薛氏的能從簡。
畢竟是沈黎棠明媒正娶的續弦。
蘇氏得在家停夠了三日,才能出殡。
沈公館的門頭挂上了白幡,院子裏也架起了靈堂。
不停地有沈黎棠的同僚前來悼念,就連督軍府也派了人前來。
沈黎棠做足了悲傷的架勢,假哭了幾回之後,就借着陪客的緣由,和旁人打起了麻将。
沒有人會在這時候調侃他,但是那句“男人到了中年,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升官發財死老婆”,卻在衆人的喉嚨邊過了幾遭,又咽了回去,笑而不語。
三日後,發靈。
蘇氏也是埋在了郊外的一處地方。
就在薛氏的旁邊。
眼看就到年關,短短的時間內,沈公館一下子少了兩個女人,猶如少了一千只鴨子。
沈芸曦和沈芸卉總是呆在一處,像是兩只失孤的小鳥般,驚風驚雨。
還有沈元闌,自那日離家,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沈黎棠一開始是負氣,三日後便着了急,滿城的找人,跑遍了沈元闌的同學家。
可沈元闌像是失蹤了一樣,不見一點蹤跡。
沈南瑗想起那個很是單純的孩子,不免也有些焦慮。
離過年還有五天的時間。
沈南瑗又去找了一趟江潮。
把牛皮紙裝的信封放在江潮面前,裏面是和嚴三娘有關的照片。
就連杜聿霖那幾張,沈南瑗不知是什麽想法,也給夾在了內裏。
“說來也巧,路上我見有人拍照,洗出來的照片卻發現了幾張有意思的。”沈南瑗的說辭毫無誠意。
江潮的附和也是同款的沒有誠意,“真是好巧啊。”
話題就是這樣尬聊聊死的。
不過事情還是托付了出去,另還有一樁,就是讓江潮幫她找找沈元闌。
其實,沈南瑗也不曉得找着了這孩子該怎麽辦。
或許,知道他還好,就行了。
畢竟沈元闌是姓沈的裏面,唯一一個對她沒有壞心的。
江潮心想杜聿霖養的這只小貓兒,還真是對杜聿霖避若蛇蠍。
真想不到堂堂杜少帥也有今時今日。
是以,江潮轉交的時候,還不忘添油加醋。“強扭的瓜未必甜,都扭了這麽久,還不若放過人家小姑娘家的,我看人家對你可沒一點意思。”
杜聿霖黑着個臉将照片從牛皮紙信封裏抖了出來,飄散在桌面上。
幾張不同的地點,沈南瑗認不出來的,杜聿霖卻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幾處正是泷城的軍需庫。
但真正的軍需庫只有一個,且只有高層知曉。
是以嚴三娘在外游蕩的目的,顯然也是為了找尋那真正的軍需庫所在。
可陡然,杜聿霖的畫風忽地一變,咧開了一口白牙。
江潮順着他的手看過去,看見他手裏捏了張照片,照片裏的杜聿霖跟顧歆兒坐在一道,沒看出什麽花頭,就只見杜聿霖笑得跟地主的傻兒子似的。
“你懂什麽,她這是醋了!”
那照片江潮也是過過眼的。
就是杜聿霖和那顧歆兒坐在一輛汽車裏。
這能說明什麽呢?
反倒是說明了,給沈南瑗弄來照片的人,也在留意杜聿霖。
杜聿霖那個笨蛋,事先想的居然不是這一次是照相機,萬一下一次就是木倉了呢!
他撇了撇嘴,對杜聿霖的說法保留了他自己的意見。
甚至覺得杜少帥的腦殼有毛病。
——
嚴三娘這幾日都沒有出門。
臨近年關,機關裏也放了假。
那個沈黎棠就是個色中餓鬼,日日纏着她。
昨日好不容易使出了渾身解數,這才央得了今天半日的閑功夫。
嚴三娘出門,打了輛黃包車,準備先去給天京那邊發個電報。
杜家一門都是老狐貍,城裏的軍需庫有好幾處,可她到現在都沒能分辨出哪個才是真的。
說起來這事,也怪那個蘇氏,太沒有能耐。
若不然自己也不會選擇棄了她,來和沈黎棠虛與委蛇,耽誤了她多少寶貴的時間。
嚴三娘到了郵局,花了兩塊錢往天京發了個“釘子已死”的電報。
轉身裹緊了大衣,又招手叫停了另一輛黃包車。
她是不知,她的這份電報并沒有發出去,就被後面進來的人直接截住了。
郵局的小夥計瑟瑟發抖,那人舉着軍政府調查科的證件,一臉嚴肅地問他:“知道怎麽做嗎?”
小夥計忙不疊地猛點頭。
嚴三娘看似漫無目的地坐着黃包車在這泷城轉了一大圈。
可下頭的人彙報上來她的行蹤,杜聿霖拿着筆在地圖上勾畫一圈,立刻就知道她的重點在哪裏了。
許副官看着少帥的手停在了軍需庫三號,心裏也是咯噔一跳,問:“少帥,抓人嗎?”
杜聿霖沉思了片刻,“再等等。”
停了片刻,他又補充:“跟的別太緊,以免發現了。”
“是。”
跟蹤嚴三娘的人,可不是跟着沈南瑗那些臨時抽調上來的。
對付這樣的細作,出動的可是少帥暗中培養了很久的調查科。
要說那位沈小姐,他們家少帥一開始明明也懷疑人家是細作。
可區別待遇很大呢!
說什麽看着,現在看來分明是在刻意保護。
許副官秉承着看透不說透的原則,按照少帥的吩咐發動了汽車。
難得今日少帥要回家了。
也是,躲的了和尚躲不了廟。
回督軍府之前,杜聿霖先回了趟康山別館,換衣服。
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那裏。
也不知自己是抽了什麽瘋,總覺得貓兒住過的房間,還有她的味道。
杜聿霖的汽車剛開進別館,他人都還來不及上樓,就聽見大門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他的這處住所并不是非常機密的事情,軍政府的一些要員都知道這裏。
但同時也知道他的住處多,不一定什麽時候才來這裏一次。
就好比狡兔三窟,窟是能看的到的,但窟裏有沒有兔,這個可誰都說不好。
是以,許副官一聽見門響,下意思拔了木倉。
“誰?”他問。
顧歆兒拍了拍白色大衣上的泥濘,細聲細語:“是我。”
許副官聽這聲音有點熟悉,皺着眉頭又道:“報上大名。”
“顧歆兒!”
不用許副官去通報,杜聿霖就立在門口。
許副官轉身看他一眼。
他不耐煩地道:“打發了,不許讓她踏進來半步。”
許副官一頭的黑線,腦子倒是靈光,自己也沒出面,叫來了親随劉保。
“我跟你說,把門口的女人打發了。就說少帥不在,你們是開車來替少帥拿東西的。”
這坑人的活……劉保撓了撓頭,很是為難,“那她要是不信呢?”
“你就虎一點,這樣……”許副官跟劉保嘀嘀咕咕。
劉保一臉的錯愕,心裏想的是——原來你是這樣的許副官。
那麽坑人的事兒,他也不想幹。
可誰叫人家是副官呢!
劉保正了正衣領,清了清嗓子,臨去之前,還不放心地道:“少帥不會賞我軍棍對吧?”
“不會不會。”許副官信誓旦旦地保證。
劉保打開了門,一閃身,出去了。
他瞪着眼睛,兇巴巴地說:“顧歆兒是誰啊?”
顧歆兒的臉僵了片刻,若出來的是副官,肯定會認得她。
就是這些小鬼難纏。
她拿出了兩百塊錢,好聲好氣地說:“這位軍大哥,你去通報給上面的人,他們就知道我是誰了!”
這送上門的好處,許副官也沒交代能要不能要。
劉保的手癢,卻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哪有什麽上面人啊,就我們幾個開車回來,給我家少帥拿東西。你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快走,快走,我可沒空跟你啰嗦。”
顧歆兒一聽,就覺得這人是在敷衍自己。
她方才遠遠地跟在後面,分明看見了杜聿霖的身影。
顧歆兒又從手包裏拿出了兩百塊,一共四百塊,硬是往劉保的手裏塞。
看來這女人果然如許副官說的難纏,劉保順勢就拉住了她的手,咧着嘴斜斜地一笑,“妹妹,你要是非得這樣呢,那我也推遲不了……”
顧歆兒的臉都吓白了,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啪”一耳光就甩在了他的臉上。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厲聲問。
原以為這樣是能吓住人的。
誰知,劉保捂了捂臉,憤怒地一端木倉,按照許副官教的說:“我可不知道你是誰,但見你在門前亂晃悠,肯定是藺城來的細作,我先殺了你,回頭再跟少帥領賞錢。”
顧歆兒吓得後退了兩步,可她的心裏仍有希冀。
她擡頭看着前頭的小洋樓,大聲喊了起來,“聿霖哥哥,是我呀!聿霖哥哥,救命啊!”
劉保拉了木倉栓,照着她旁邊的地上,就開了一木倉。
飛石亂濺,顧歆兒驚呼了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劉保再一次拉起了木倉栓。
顧歆兒生怕自己真的被這混蛋給打死了,她二話沒說,從地上爬了起來,拔腿就跑。
劉保為了演戲逼真,還下意識地往前追了兩步。
許副官悄悄地将門打開了一條縫,低聲道:“回來吧!”
這位往後要進了大少的門,可就是大少夫人了。
也不能當真給人吓出個好歹來。
劉保的臉現在還火辣辣的,他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錢,一把塞進了兜裏。
回頭對上許副官的眼睛,氣鼓鼓地說:“治傷錢!”
許副官憋笑道:“我又沒說讓你上交!”
二樓,杜聿霖已經換下了軍裝,換好了便服。
許副官上樓彙報,剛一跺腳,叫了聲“少帥。”
杜聿霖就打斷了他道:“我不想知道過程。”
許副官一凜,“報告少帥,沒有讓她進來一步。”
杜聿霖扣好了袖扣,又整了整衣領,看不出喜樂的嗯了聲,算是知道了。
那個女人還真是得寸進尺。
上回到了營所,說自己在泷城呆的無聊。
杜聿霖想知道她和顧紅梅有沒有底牌,開車将她從營所送回了凱樂門酒店。
這次好,都打聽到他的別館來了。
只是看不出來,那顧紅梅還是有些門路。
杜聿霖一面想着,得找個理由,肅清一下軍政府內部人員。
一面将配木倉別在了木倉套裏,道:“走吧!”
“那路上沒準兒會碰見……”許副官糾結地道。
“碰見了怎麽着?”杜聿霖翻了翻眼睛。
許副官這才幡然醒悟,他怎麽忘記了,他們家少帥什麽時候也沒有幹過憐香惜玉的事情。
哦,不對,應當也是幹過的。
不過好像,就對着那一個人幹過。
許副越想越心驚,再看少帥那一副意氣奮發的樣子,若那位從了還好……但如今看,那位不像是要從的樣子。
是以,杜少帥這些天的變臉,讓他心底更沒了底。
這最後要能成還好,要不能……
顧歆兒來的時候,坐的是黃包車。
可那車夫早就讓她給打發走了。
沒來之前,幻想過一百種境遇。
最差的一種,莫過于身子給了人家,正牌的夫人卻做不了。
可她真的不在意這些的,只要那人是杜聿霖,哪怕是做妾做外室呢!
誰曾想,她連門都進不去。
顧歆兒踩着高跟鞋一拐一拐地走在這泥巴路上,耳邊忽然響起來了汽車鳴笛的聲音。
她都還來不及看清楚汽車上坐着什麽人,只見一輛黑色的汽車,“嗖”一下從身邊過去。
那車牌照分明就是杜聿霖的那輛。
“聿霖哥哥!”顧歆兒下意識一邊喊,一邊奔跑。
可她才沒有跑出去幾步,腳一扭,鞋跟斷了。
她的內心翻騰了幾遍,氣急敗壞地脫了腳下的鞋,扔了出去。
那些個不着邊際的幻想一下子淹沒在了汽車尾氣裏。
顧歆兒二十一歲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她且是懂得什麽才是一個人的機遇。
——
杜聿霖回家的時間剛剛好趕上家裏的晚飯。
杜督軍那兒也是好不容易回家早一次,跟杜夫人一起用飯。
門口的下人一通報“二少來了”。
他的臉色一沉,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杜夫人睨他一眼,不快地說:“你要是不樂意來我這兒吃飯,我也不勉強!”
男人這輩子什麽事情都能幹,就是不能在女人的面前理虧。
杜督軍理虧了一次,怕了媳婦十數年。
他沉聲嘆氣,“夫人,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杜夫人悶哼了一聲沒有說自己這是在護短。
若旁人和督軍有仇,別管她對督軍有多大的意見,她肯定二話不說護着自己的丈夫。
若丈夫和兒子有怨,那她肯定是站兒子這邊。
杜督軍知道,想在這兒教訓兒子是不可能了。
怎麽摔下去的筷子,又怎麽拿了起來。
杜聿霖一進屋,瞧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表明上看,琴瑟和鳴。
杜聿霖大剌剌地坐在了杜夫人的手邊。
畫琅那兒也立刻為他擺上了碗筷。
杜聿霖還記着聖誕節宴會的事情,他擡眼瞧了畫琅一下,不動聲色。
杜督軍倒是看見了他兒子的眼神,還想起了那日他車上的女人。
他拿筷子敲了下自己的碗,道:“吃完飯跟我去書房。”
杜夫人道:“吃完飯,我要找聿霖說點事兒。”
“夫人!”杜督軍很是無奈地嗒了下嘴。
杜夫人替杜聿霖夾了一筷子的竹筍,“吃完飯,你哪兒都不要去,陪我好好說說話。”
“是,母親。”杜聿霖說着,還朝他爸挑了下眼眉。
杜督軍這頓飯吃得心塞,一放下飯碗,就氣哼哼地自己走了。
杜夫人覺得自己贏的漂亮,拉着兒子的手,說:“我這兒他愛來不來,來了就休想給我擺臉色。只要他一日不同意改了那門破親事,我一日都不會給他好臉色。”
杜夫人門第高,自小就活的随性且任性。
還是嫁了他爸之後,才稍微改了改性子。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杜聿霖自然相信她能說到做到,可他爸那兒偌大的泷城都能玩的轉,更何況是哄一哄妻子。
他想了下,加碼道:“嫁入杜家,恐怕她們也是願意的。”
“什麽意思?”杜夫人一時沒明白過來。顧紅梅會急着讓顧歆兒嫁杜聿航那傻子?
杜聿霖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
杜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她接過了畫琅遞來的消失茶,抿了一口,“咣當”一聲扔在了桌子上。
“她顧紅梅,想得美!我兒子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要娶她的女兒。”
杜夫人一不小心說了心裏話。
杜聿霖哭笑不得地看了過去。
杜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表情尴尬了一瞬,又埋怨道:“你呀你,你要是想娶妻的話,又怎麽可能打一輩子的光棍!還不是你自己,一點都不上心。”
杜聿霖順口敷衍她,“我若娶了老婆,肯定像我爹一樣。到時候,我過的不好,她過的也不好。何必!”
少帥這麽說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茶杯,也不知心裏想起了誰。
畫琅的臉色暗沉,候在一旁,煩悶地摳着手心。
原以為那個沈南瑗再過不久就要嫁進門了,到時候自己想個什麽法子都能叫她日子難熬。
可如今,越等竟越不妙。
夫人可能是想不透這關節,可畫琅總忍不住想,以前的二少哪裏會關心這些女人的事情。
現在倒是上心,說到底還不是不想讓沈南瑗嫁給大少。
偏偏,夫人就信了他的話,一個勁地想把仇人的女兒弄進府。
畫琅明裏暗裏勸了幾次,可夫人就是不聽。
今早還說:“你瞧瞧那沈家,這半年出了多少事情,沈家的太太沒了,聽說還沒了個姨娘。哎喲,督軍是個老思想,最是不喜不祥之人!”
“畫琅!”杜聿霖出聲道。
畫琅正在走神,竟沒有聽見。
杜夫人不快地道:“畫琅,二少叫你呢!”
畫琅這才回了神,一臉的惶恐不安,內心卻是竊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