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杜家晚宴 (1)

沈公館的這個年, 過得冰冷水冷的。

沈南瑗疑心下一刻沈家就要垮了散了的時候,沈家卻還依然□□着, 或許是因為沈黎棠尚還健在。

短短幾天功夫, 沈芸曦瘦了一大圈, 眼窩子都凹陷了進去。

聽說是給蘇氏守了頭七, 一粒米未進。

這倒是讓沈南瑗對她另眼相看, 不管怎麽說,蘇氏母女的感情做不得假!

誰都知道蘇氏的死蹊跷, 就是和沈黎棠的冷落脫不開關系,沒準兒還與嚴三娘有關。

沈家的故事, 要是寫成話本子的話, 多半是那種負心的丈夫, 癡情的妻。

沈芸曦一天總要哭上個好幾次,起初是嚎啕大哭, 後來就只會流淚了。

哭了三五日之後, 基本只會咧嘴, 連眼淚都掉不出來了。

這個時候沈芸卉就成了她的主心骨。

蘇氏過世的第八日,沈芸卉捏着沈芸曦的鼻子, 灌進去了一小碗稀米湯。

嗆得沈芸曦原本已經枯竭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沈芸卉惡聲惡氣地說:“你也不想想, 你死了, 某人可是巴不得的。”

某人?

沈南瑗正坐在客廳裏,真不是她對號入座。

她甚至覺得委屈,蘇氏的事情, 她頂多算知情不報,就連推波助瀾都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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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口鍋,還是降到了她的頭上。

沈南瑗撇了撇嘴,心想,也罷,自己就當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同沈芸曦一樣,沈芸卉也是長在蘇氏身邊,即便有時候會怨蘇氏的偏心眼,但對自己姆媽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但她不會像沈芸曦那樣,哭若是有用的話,那這個世界上什麽問題都很好解決了。

沈芸卉以極其粗暴的手段,制止了沈芸曦自暴自棄,囑咐她要不想死的話就好生養着。

畢竟身體是“戰鬥”的本錢。

她嘆了一口氣,又交代了春萍好生看着大小姐。

這才走出了家門。

門口的天和沈家院子裏的天,明明是一樣。

可沈芸卉就是覺得外面的空氣更清新,一離開沈家,她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

“我以為你這陣子都不會來。”安祿穿着格子紋的灰白襯衫,罩了一件過膝的黑色的羊毛大衣。

一如既往的精致體面,那眉梢輕輕皺着,顯然也是知曉了她家最近發生的事情。

沈芸卉的目光在尋到書店角落卡座裏的男人時,腳步不由加快,然而聽到他這話,又不由黯然,“我在家裏待着,只怕是要喘不過氣來了。”

安祿笑了一下,站起來道:“那好吧,我為我的考慮不周跟你道歉。為表示我的誠意,我請她喝咖啡。”他知情識趣地轉移開了話題,書店的對面有一個咖啡店。

和他相處,沈芸卉自然是願意的。

兩個人移步進了咖啡廳,安祿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後又道:“學校下個月就要開學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沈芸卉坐在安祿的對面,透過玻璃窗,有不少路過的女子大膽放肆打量他。想必是受他英俊的外貌所吸引。

這樣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和自己在一起,沈芸卉的心底多少是有幾分期盼和隐秘歡喜的。

少女的情窦初開,或是一眼定情,又或是日久生情,安祿把兩者都占了。

然而沈芸卉卻不知道安祿對自己有幾分心思,這份歡喜便轉為了落寞,恰是女孩子動心的表現。

“開學以後老師還在一年級教學嗎?”沈芸卉其實想問的是他還要教那個沈南瑗麽?不過婉轉了些。

安祿卻像是受到了什麽提醒,在點頭之後,問了道,“你妹妹可還好?”

“老師問的是我哪個妹妹,我那嫡親的妹妹尚不知所蹤。”沈芸卉神色倏然一變,雖然極快掩飾了過去,但不可否認,安祿這般明顯關心沈南瑗的舉動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可那樣生硬的話是有些失禮的,于是,沈芸卉極力壓下了那一股不快又道:“南瑗妹妹跟我們家情分淺薄,不管是我姆媽過世,還是二姨太過世,我都沒見她有傷心的情緒,這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話說的隐射,不過是在說沈南瑗生性就冷血寡情。

果然,沈芸卉看到安祿皺了皺眉,她也不着急,收了話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咖啡。

家裏的氛圍死氣沉沉,而想從安祿這兒獲取點慰籍,眼下似乎也陷入了阻斷,因為安祿能給予她的,和她想要的根本就不一樣。

她思忖了片刻,倒是第一次理解了姆媽想要除掉沈南瑗的那份迫切的心情。

想到這裏,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身心涼薄的果然是她,事不關己時,她對沈南瑗并沒有那麽大的敵意。

即使,芸芝是因為她才不知所蹤的。

沈芸卉思付了片刻,才又道:“家裏正值多事之秋,而我那妹妹,似乎也有許多秘密。”她揀沈南瑗的事情說,她知道只有這樣安祿的注意力才會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盡管心底暗暗含恨,但面上卻仍得裝作雲淡風輕的。

“這話何解?”安祿放下了咖啡勺,不解地問。

“就在前幾天,南瑗妹妹鄉下的奶娘來了,一開始還同我們說了許多妹妹的趣事兒,七零八落拼湊起來,卻是和現在的南瑗妹妹并不一樣。二姨太說南瑗妹妹不像是鄉下來的,我們也覺着不像。不過後來,這事就過去了。可并沒有過幾天,二姨太就莫名其妙地自己洗澡淹死了。

我爸覺得對妹妹有所虧欠,對她的要求大體上都予以滿足,她要回家便回家,設的門禁對她并無作用。可去向,卻沒有人知曉。

我們姐妹幾個即便是想親近,都尋不到法子。”

沈芸卉說的話七零八散,可拼湊起來,沒有一句是說沈南瑗好的。

她是經過深思熟慮後說的,句句指向沈南瑗的怪異,只為了引起安祿的好奇和惡感。

誰知安祿聽完,抿了口咖啡,态度卻有些冷落了下來,“南瑗從小養在鄉下,身邊除了奶娘,沒有一個親人。她只身寡人回到城裏,肯定會有諸多的不習慣。你們是一家人,好好溝通才是解決問題之道。”

沈芸卉聞言一怔,原以為會引起的追問并沒有,反而被一通說教。

安祿這是在指責她沒有盡到姐姐的責任?

這令她意外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又想起了姆媽說的,沈南瑗和那個杜二少不清不楚。

原想脫口而出,可又生怕給安祿惹上了麻煩。

沈芸卉欲言又止,接下來的話題,即使是安祿故意往沈南瑗的身上扯,她也不再開口多說一句。

一杯咖啡喝完,沈芸卉又去了書店,拿了補習的課業後,離開了。

殊不知,在她離開之後,安祿就着桌上的紙,用批改用的紅筆寫下了沈南瑗的名字,并望着出神久久。

他要的答案,或許不久就會有了!

——

沈南瑗和江潮約定了時間見面。

畢竟江潮還欠她一個答案。

怎麽說她也算是給江潮那邊遞了看起來非常正經而且有用的消息,但是,江潮那邊,居然不給消息反饋!

說起來自己還跟那個女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呢!女人有木倉,她始終覺得不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杜聿霖的意思。

有了上一次,差點被督軍堵在了營所的經歷,她肯定不會再主動去找杜聿霖那厮了。

找了也沒用,他有的是理由搪塞她,也有的是手段來揩她的油。

揩油這種事情,若她順從,那就成了男女調情。

沈南瑗順利地将江潮堵在了他的賭|坊。

江潮似乎早有預料,她會來似的。

不待她問,就攤了手說:“沈小姐,我頂多算泷城的包打聽,脫了泷城的事,往天京那邊靠了接觸不全面。”

說着,他還停頓了一下,扯着嘴角,笑的很玄妙:“但有個人一定能知道。”

沈南瑗悶哼了一聲,不客氣地嘲諷道:“江爺,你好歹也是堂堂青幫的爺,不說一言九鼎了,這言而無信……就是你青幫立世的根本嗎?”

江潮笑容頓時一收,面色悻悻:“沈小姐,我青幫在泷城就是再牛,也牛不過一手遮天的杜少帥。”

沈南瑗要還猜不到那天杜聿霖在的話,她就真成傻子了。

難怪那天在賭坊的附近碰到他後,他整個人陰沉着臉,透着古怪。

再一想她當時跟江潮再三交代不要告訴杜聿霖的話語,一擡頭,狠狠地朝江潮瞪了過去。

這人,當時若給她一點提示……不過轉念便想明白了,江潮是杜聿霖的人。

她借了人家的人,難不成,還指望着江潮給予她忠誠?

“你想幹什麽——”慘叫聲從賭坊二樓傳了出來。

沈南瑗面無表情,踩着五寸高的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聿霖那大變态一早都知道的事兒還跟自己端着,不就是指着自己去求他告訴!

他、做、夢!

沈南瑗站在賭坊的門口,深吸了一口長氣。

對面負責保護沈小姐的吳茂,好死不死地在這時候露了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一向視他若無物的沈小姐,忽然狠狠地瞪了瞪他。

吳茂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只覺脊背都升出了一股寒涼之氣。

人都是會成長的。

成長之後的吳茂,且是知道這位沈小姐是少帥跟前兒的大紅人。

啊,要不要問問沈小姐發生了什麽?

吳茂躊躇了一下,在工作記錄的小本本上記下了——正月初六,沈小姐走出了賭坊,不太高興。沒準兒是因為賭坊的江爺,惹了她生氣。

江潮正站在窗戶下,往外看,也不知道是風太大了,他連打了兩個大噴嚏。

——

第二天,沈南瑗收到了來自督軍府的請帖。

請她初八過府用餐。

只邀請了沈南瑗一個,在離婚期尚還有一月餘的時間。

沈南瑗的興致不高,沈黎棠卻是很高興,他認為這是督軍對兩家關系穩妥的表示。

初八的大清早,就讓李氏叫了沈南瑗起床,好好捯饬捯饬。

還特地囑咐:“南瑗啊,穿的喜慶一點。”

沈芸曦的臉色頓時僵硬,仿佛蘇氏的事,随着身入黃土就都不存在了。

繼女難道就不用戴孝了嗎?

她的疑問并沒有出口,沈芸卉狠狠地掐了她的胳膊。

要是以往,她肯定要嗷嗷大叫。

可如今,她只是看了自己二妹一眼,就知道了她的用心。

這個家因為沈黎棠的風流和無情,只呈現着表面上的‘欣欣向榮’,骨子內裏早已經開始腐爛。

沒人會真心對她們姐妹好。

即使沈黎棠是她們的親爸。

那就只有相互扶持,相依為命。

沈南瑗有她自己的主見,沒依着沈黎棠穿上一身紅,也不打算給蘇氏戴孝。

她穿了件水波藍的衣裳,打扮的歲不算隆重,但也得體。

奇怪的是,沈黎棠一大早起來,也是西裝筆挺,還特意刮了胡子,容光煥發的樣子,顯然也是要出門去。

當然不可能是硬塞去督軍府的。

嚴三娘一身黑色暗花的旗袍,小聲地提醒:“老爺,是時候去碼頭了。”

沈南瑗對嚴三娘還是有了些了解的,此人目标明确,行事有章程,與她沒什麽私人恩怨,自然不會和她起什麽沖突。

若有了利益沖突,只怕她會像處理二姨太和對待蘇氏那樣,毫不猶豫對自己下手。

是以,沈南瑗是一直提防着的。

她即使聽見了“碼頭”兩個字,也沒有刻意去打聽。

眼看着嚴三娘挽着沈黎棠的胳膊,出了門,陷入了沉思裏。

“督軍府請你過府吃飯,你別真放開了吃。你看大小姐二小姐她們,全都是太太照着名媛閨秀培養的。吃飯,見人說話都還是有些講究的,你去了也講究些。回來我給你留宵夜吃。”李氏不放心地交代。

沈南瑗那點子思緒就被李氏發愁的樣子給攪和散了,“三姨太,我這又不是頭一回去。”

“你就當我多想吧,總之去了督軍府,哪兒哪兒都注意着點,都說宅門府邸越大規矩越森嚴,你可當心。”

“行,我知道了。”

沈南瑗沒想督軍府的規矩,只擡了下手表,一看才七點不到的功夫,心說,吃個晚飯至于一大早就來接人?

門口的下人來報,說是督軍府的人來接了。

沈南瑗接過了李氏遞來的手包,轉身,正好看見門口西裝筆挺的那人。

杜聿霖就站在沈公館的門前,打量沈南瑗吃驚的表情,不厚道笑了。

一摸口袋,“給,壓歲錢。”

沈南瑗手裏被塞了一個紅色的利是封,她捏了一角只覺有些薄,卻仍是麻溜地收了。

“杜二少,新年好呀!怎敢勞煩二少親自來接!”

“沈小姐,新年好!”杜聿霖說話的時候,眼神清亮,似乎還帶着笑。

杜聿霖不可能在沈家的門口變身狼人,只等把小貓兒逮進車裏,這才不忿地道:“你男人來接你,是多正常的事情。”

沈南瑗給吓一跳,乍聽見這種中二臺詞實在是沒忍住,嫌棄的恨不得挪到車子外面去。

杜聿霖就知道她肯定對自己還是避若蛇蠍,悶哼了一聲道:“貓兒,不要跟我耍小聰明。我可以放縱你,但你知道放縱也是有限度的。我早就跟你說過,如果你記不住的話,我就會像現在一樣,我會時刻提醒你。”

沈南瑗心說,他還能怎麽提醒!

剎那間,杜聿霖的大手伸了過來,一把扣住了自己的後腦,唇上就落了他霸道狂亂的氣息。

前頭的許副官早就見怪不怪,迅速發動了汽車。

杜聿霖的吻一直持續了很久。

像是餓急了的人,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似的。

沈南瑗起初還會掙紮一下,但掙紮要是有用的話,那對方可能就不叫杜聿霖了。

杜少帥的霸道,是不容任何人挑戰的。

她越是掙紮,他便親的越是兇狠,直到她逃都沒力氣逃。

男人的眼睛細長深邃,比女人還要漂亮。而在一眼不錯望着她的時候,能給人用情至深的錯覺。

沈南瑗正在胡思亂想,嘴上的力道陡然松開,耳邊響起了莫名其妙的聲音:“閉上眼睛。”

沈南瑗沒好氣地說:“不閉!”她又不陶醉,幹嘛要閉。

杜聿霖微微蹙眉,心裏想的是自己的吻技有那麽差?

那既然差的話,那自然是得好好的多演練演練了。

是個男人或許都會在意這些事情的……對吧?

這就好比兩人剛剛上完了床,女人嫌棄地看一眼男人的小弟弟。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沈南瑗是有心想要打擊死他。

可沒能想到,杜聿霖那個變态再一次俯身壓了過來。

這一次親的,比上一次還狠。

只吮的她舌尖發麻,出口的話語,全部變成了嗚咽聲音。

沈南瑗好不容易從腳踩棉花的失重感清醒過來,即刻就跌進了杜聿霖的眼眸裏,那眸子裏有個她,面頰緋紅,眼神慌亂。

她何曾見過這樣的自己,心兀的跳亂了一拍。

她氣憤又慌張地把人推開,別過了眼睛:“杜聿霖,你是不是有病!”

良久,沈南瑗聽到一聲輕笑,是從杜聿霖那發出來的。

他說,“以後要是不想聽到你說什麽,這法子挺管用。”

還別說,這句話比警告都管用。沈南瑗小聲嘀咕:“不要臉!”

就這一路功夫,許副官已經把車開到了松江碼頭附近。

若不是因此,杜聿霖也不會這麽痛快就饒過了她。

隔着老遠,能看到碼頭上翹首等待的許多人。

杜聿霖遞了一個望遠鏡給她,又伸手一指。

沈南瑗接過了之後,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正好看見往海面上那大船張望的沈黎棠,很顯然他也是在等着接什麽人。

沈南瑗又看了一會兒,那大船正在抛錨。

她狐疑地放下了望遠鏡,一語不發地将身旁的男人看定。

杜聿霖知道她想問什麽,故意吊她胃口道:“接的人,同你有關系。”

沈南瑗知道他賣關子的意思,不就是等她問嘛。

像這種或許與自己有關的事情,沈南瑗“不恥下問”。

她硬聲道:“什麽人?話說一半,你有意思沒有?”

“按照輩分,你得喚她一聲姨母。”杜聿霖露出了得逞的笑,揉了揉她柔軟的發,意有所指地說:“只要你問我,我都能告訴你。”

沈南瑗覺得這是在影射她找江潮還想瞞着他的事兒。

小心眼子。她在心裏嘀咕。

她再一次舉起了望遠鏡,只見無數的人從大船上下來。

一個穿着一襲黑色齊腳踝大衣的女人,帶着一頂蕾絲寬帽檐的帽子,雖瞧不清楚她的五官,可一舉一動卻別有一番成熟風韻。

她看見沈黎棠的那一刻似乎頓了下步子,緊跟着才緩慢地走了過去。

而沈黎棠笑的很是開心,殷勤地上前,一把接過了她的箱子。

不用說,這位就是白家庶出的二小姐,原主生母白氏的妹妹。

白氏已經過世了這麽些年,沈南瑗也回到沈家了這麽久,從沒有聽沈黎棠提起過這位白秋寒。

她本以為,這是早就不相往來了。

看來,并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

一行人說說笑笑上了沈黎棠的車子。

沈黎棠好色。

而小姨子這種暧昧的角色,實在是容不得沈南瑗不多想。

“好了,該看的看完了,去督軍府。”杜聿霖後面那話是同許副官吩咐的。

車子再一次啓動。

沈南瑗稍顯得沉默了些。

“嚴三娘是什麽人?”兜兜轉轉了一圈,還是得問到他這兒。

沈南瑗嘆了口氣。

“細作。”杜聿霖迎上她不滿的目光,輕咳了一聲,“也是家奴。”

杜聿霖這才跟她細說起蛇圖騰。

原來天京就是集權中心,而其中三大世家滲透軍閥勢力使得局面更加複雜。蛇圖騰是屬于龍家的,三大世家之首,家世實力不可測。

泷城山高水遠,握着豐富的礦藏資源,多少人想啃卻啃不下來的肉骨頭,皆因為杜家,杜督軍,杜聿霖乃至杜家的軍隊,想動必然先咯了牙。是以這些年,天京那邊似乎改變了戰略,放細作探底成了各方勢力努力的目标。

“那個朗華就是個高級細作。”杜聿霖說完,直勾勾地看向了她。

沈南瑗一聽,知道他必然是清楚她和朗華的幾次交流。

“這種機密的事跟我說幹什麽。”沈南瑗頗沒好氣,說實話,知道越多命越短這道理她還是挺信的。

朗華究竟抱着什麽目的來的,她并不想知道,何況她也不覺得朗華會害她,她的直覺大多數時候都挺準的。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上了我船,跑不掉了。”杜聿霖輕挑着眼皮,似乎能一下子看透她的內心。

沈南瑗聞言,直皺起了眉頭。

杜聿霖又想親她了。

可是,督軍府就在眼前。

杜聿霖親自把沈南瑗接到府。

同樣接到邀請的顧歆兒卻是一個人坐黃包車來的,天寒地凍,把人的臉色都給凍得不大好。

好死不死,雙方在督軍府門口碰了頭,氣氛有些尴尬。

沈南瑗則是意外,她沒想到杜督軍還邀請了顧歆兒。

而這事,杜聿霖沒說,所以挨了沈南瑗一記眼刀。

“聿霖哥哥,沈小姐,你們是……”

“碰巧。”

“我去接的。”兩人異口同聲,說完對視,說了碰巧的沈南瑗一點沒被對方指責說謊的心虛,反而惡狠狠瞪了回去。

顧歆兒這麽一個大活人反而被這樣忽略了過去。

她心底不忿,看着兩人之間萦繞的旁人難以插入的默契氛圍,醋海翻湧,卻冷不丁看見了沈南瑗口袋那露了一角的利是封,“這是聿霖哥哥準備的麽,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啊。我記得當時給我的,我都換了糖吃。”

顧歆兒的神情頗為懷念,說到的小時候是沈南瑗不知的,仿佛想借此扳回一城。

沈南瑗擡眼朝她看了過去,大約是女人了解女人,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機。

她笑而不語,擡腳向前。

顧歆兒一副說錯了話的樣子,看向了杜聿霖,“聿霖哥哥,我是不是說錯什麽,讓沈小姐不高興了?”

“有麽?”杜聿霖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顧歆兒怔了片刻,又抿嘴笑了起來。

卻聽杜聿霖又道:“來個人,帶顧小姐去見夫人。”

顧歆兒的臉色白了一瞬,強笑說:“不是應該先去見督軍的嗎?”

“哦,我爸這會兒正在處理公務。”杜聿霖微微點了下頭。

一旁站立的下人,朝着顧歆兒彎腰,做了個“請這邊走”的動作。

顧歆兒還是不死心,她出言問前面的沈南瑗,“沈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沈南瑗可不想跟她一道,正想着怎麽回應。

杜聿霖直白地道:“哦,我還有些話要和沈小姐說。”

顧歆兒頓在原地。

杜聿霖冷笑:“怎麽,不可以嗎?”

顧歆兒被這個笑吓得遍體生寒,她幹笑:“想必聿霖哥哥和沈小姐有正事要辦,那我就先去夫人那兒了。”

她步履匆匆地跟着下人走了。

杜聿霖留意了貓兒的反應,心底又記起了上次照片的事兒,臉上浮現出了笑意:“這就醋了?”

“什麽醋?”沈南瑗刻意與他保持着距離,面上也維持着得體笑容。

兩個人就站在走廊下說話,不過叫誰看了,也傳不出任何風言風語。

畢竟督軍一直倡導廢除舊時代的那些惡習。

可杜聿霖就是覺得他的貓兒在跟他鬧別扭,別扭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個顧歆兒。

心裏有些暗爽。

“給你的,和給旁人的一定不一樣。裏頭裝的一定是你想要的,打開看看。”他罕見溫柔地說桌,指了指她口袋裏的利是封。

沈南瑗一心想擺脫杜聿霖,她動了腳,道:“我回去再看吧,就不勞二少帶路了。”

“貓兒。”杜聿霖攔住了她的路。

這一番來去,可就比站在廊下說話礙眼多了。

沈南瑗趕緊停下了腳步,往後退了一點,仍舊與他保持了距離,卻不得不妥協道:“現在看。”語氣裏有無奈和煩躁。

沈南瑗硬着頭皮趁着四下無人飛快地拆了封口看。

掉出來一張硬卡紙,還有一把鑰匙。

灰藍色的卡紙上面什麽都沒有,角落有個大寫的數字貳。“這什麽?”

“我有一個調查科。”杜聿霖笑,“你以後可以随時支配這個調查科。”

沈南瑗錯愕,“貳是什麽意思?密碼?”

“第二權限人。”杜聿霖看她,眼裏有自己都未察覺的柔情,“凡是你想知道的,你能知道的,都可以查得到,有備無患。”

沈南瑗還沉浸在第二權限這一詞裏。

杜聿霖把他的調查科讓自己用?哪怕調查科最後是受命于他,這份禮,她也覺得是分量沉重了。

“還有康山別莊的鑰匙。”杜聿霖欣賞着小貓被禮物驚呆的樣子,“你要想去,随時去。”

鬼才要去。沈南瑗想吐這句的,可在迎上杜聿霖的目光時不期然就卡在了喉嚨裏。竟然荒謬的有了一種,他能把可以許的都許給自己的錯覺。

可是,她想要的是自由。

陽光紛呈落在了樹梢上,葉子縫隙。洋洋灑灑。

少女的側顏染上了橘黃的柔光,細膩而美好,沈南瑗經過了深思熟慮後說:“謝二少擡愛,這兩樣并不是我所需要的。而我想要的,怕是二少不會想給。”

她垂下眼眸,不知道為何說出了這句話心裏反而輕快了不少。

良久,杜聿霖幽沉的目光凝落在她身上,“那也未必。”

大抵是發現她的狐疑目光,杜聿霖冷測測一笑。

“畢竟,來日方長不是麽。”

就像是誰能想到自己會栽在這麽只小貓兒手裏,未來,誰知道會有什麽變數。

杜聿霖是個務實的人,早前是自己想不通,可如今他就是再遲鈍,也想明白了那只貓兒對他來說,有多麽的與衆不同。

但凡是他認定的,那便是牢牢抓了不放。

憑什麽他都動心,這小貓兒還想全身而退。

休想。

沈南瑗不知為何他的眼眸亮的發光,那深邃的光華直射過來的時候,讓她忍不住心驚肉跳。

她害怕變數,更害怕……杜聿霖此刻認真專注的神情。

那張硬卡紙似有千萬斤重。

被杜聿霖緊緊地塞在了她的手心裏。

——

督軍府的飯或許是好吃的。

聽說廚師的祖父還在皇家做過禦廚,祖傳了一身的好廚藝。

這麽明顯顯擺的話語,自然不會杜夫人或者杜督軍說的。

而是杜文玲拉着顧歆兒的手,坐在飯桌前,小聲嘀咕的。

十八樣菜式一端上來,沈南瑗只拿眼睛一看,就瞧出了與沈家的飯食高低之分。

沈家的按理說已是不錯,可這裏的更加精致,從擺盤到色澤,再從香味甚至到溫度,都掌握的恰到好處,無不讓人垂涎欲滴。

督軍府的人口并不簡單,督軍一共有六位姨太太。

只不過,杜家請客的時候,從不讓她們露面。

是以,今日這一桌除了杜家自己人以外,也就只多了沈南瑗和顧歆兒。

杜文玲挨在顧歆兒的左手邊坐着,而沈南瑗落腳的晚,坐在了顧歆兒的右手邊。

對面依次坐着杜聿航和杜聿霖。

杜督軍做了主位,杜夫人挨在他的旁邊。

杜夫人命人開了一瓶紅酒,親自給督軍滿上了之後,笑着招呼道:“今日就是家宴,歆兒和南瑗不必緊張。”

“好的,夫人。”顧歆兒得體地微笑,眼中卻閃過一絲嘲諷。

也不曉得是誰,剛剛在自己的院落,對着她一口一聲“顧小姐”。

這會子,在督軍的面前,倒是顯得親昵起來了。

果然如她姆媽說的,這位杜夫人慣會在督軍的面前演戲。

可演戲,誰不會呢!不過是在臉皮上罩了層端莊大氣的面具。

杜夫人将紅酒遞給了畫琅,命她給其他的人都斟上。

畫琅拿着紅酒,先是給大少和二少滿上,轉了一圈,直接隔過了杜文玲。

杜文玲原本還滿懷着期待,現下失望的不得了,她拿着酒杯,哀求道:“爸,我今日就喝一小杯可以嗎?”

杜夫人笑:“瞧你那個小酒鬼樣!也不知是随了誰!”

杜督軍哈哈笑了起來,“女兒像爹!今日高興,叫她們這些小的也喝上一小杯。”

督軍的手指了指杜文玲和沈南瑗。

杜文玲眉開眼笑地說:“謝謝爸!”

顧歆兒聽了這話,心裏略微有些不是滋味,與青春逼人的沈南瑗相比,她是顯得成熟了。

可人就是這樣,這兒若是不足,那就在其他地方找補。

瞧那個沈南瑗就是個悶雷子,這都多久了,只顧着自己吃。

顧歆兒夾了只大蝦,細細的剝了皮,送到了對面的杜聿航碗裏,“大少,吃蝦!”

杜聿航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顧歆兒含羞帶怯地說:“不客氣!”

轉頭又夾了幾只蝦,分別剝給了杜聿霖和杜文玲。

杜文玲誇張地道:“歆兒姐姐,你這麽賢淑,誰要是娶了你,真的是有福啊!”

這話正中杜夫人下懷,她故意清了下嗓子,還偷偷地用腳碰了碰督軍,示意他快看。

吃飯的時候,杜督軍不想聊這些事情,更何況是當着顧歆兒和沈南瑗的面。

他假做未見,只擡了頭客氣地和顧歆兒道:“歆兒,你也吃,不用管他們。”

“好的,杜叔叔。”

不管是從稱呼上,還是其他方面,顧歆兒都做出了一副碾壓沈南瑗的做派。

她落了個自得,沒有壓力地将大廚精心做出來的十八樣菜式都品嘗了一遍。

酒足飯飽,心情愉悅。

若不是,那個杜聿航突然也學顧歆兒的做派給她剝了只蝦的話,她一定會更加愉悅。

沈南瑗瞧着碗中多出的那只色澤紅豔的蝦仁,沖杜聿航道謝:“謝謝大少!大少,自己吃就好。”

杜文玲轉了轉眼珠子,壓下了心頭的不滿,道:“大哥,你也給歆兒姐姐剝一個啊,人家都給你剝了,沒顧上自己吃。”

杜聿航悶聲道:“我看她自己會,還剝的那麽好!我是看南瑗不會剝,才給她剝的。”

沈南瑗是嫌麻煩,只夾了紅焖蝦的配菜嘗了嘗味道。

她很幹地扯了下嘴角,一擡頭,正好對上杜督軍若有所思的眼睛。

這頓飯吃下來,菜式是好吃的,但是心累無比。

唯一慶幸的是,杜聿霖沒有作妖。

沈南瑗原以為,他定要在桌子底下捉弄自己來着。

沒曾想,人家安安靜靜地吃了頓飯。

不像杜聿航不吃蔥蒜,還不吃辣椒。

杜聿霖不挑食,什麽都吃。唯獨顧歆兒給他剝的那個蝦,留在了碗底。

一吃完飯,杜夫人就叫了顧歆兒和杜文玲去她院子裏打牌,故意将沈南瑗撇下。

杜文玲很是得意的從沈南瑗的身邊趾高氣揚地走了過去。

只看那表情,沈南瑗便知道,她心底想的。

不過是以為她像沈黎棠削尖了頭想嫁到杜家,現在出現了“勁敵”,想看她的笑話。

沈南瑗的心底自然很不屑,她思前想後,都覺得今日督軍的态度很有意思。

而杜夫人那裏就做的更是明顯了,她在故意擡舉顧歆兒,不論是什麽目的。

與一開始提出顧歆兒和大少有婚約時不同,想必是夫妻本就一體,雖然杜督軍沒有明确的表示,那是不是說他肯定也動搖了?

吃飯時的場景還在杜督軍的腦海裏,他深思熟慮,跟杜聿霖說了聲:“老二,替我招待南瑗。”

又一指屏風後面:“老大,跟爹進來。”

“有什麽事嗎?”杜聿航偏着頭問。

“進來,爹有話要問你。”

杜聿航不大高興,卻也不清不願地跟了進去。

那屏風是東陽木雕花格的,透過一個一個格子,可以清晰地看見兩邊的情形。

杜聿霖的耳朵是經過訓練的,要知道什麽風吹草動都別想瞞過他。

他就是憑着這雙耳朵,不知躲過了多少次暗殺。

最厲害的一次,他在樓上,就聽到了樓下推動木倉栓的聲音。

更別說這離的并不算太遠的父子交談。

杜聿霖仔細聽了一會兒,微微皺了眉頭。

轉頭一看若有所思的沈南瑗,他以手指了指茶杯,聲兒不大地說道:“你猜我爸和我大哥會談什麽?”

沈南瑗撇嘴,“總不至于是聊飛機和大炮。”

杜聿霖咧了嘴笑,又問:“那你今日有何感想?”

“沒有。”沈南瑗嫌他聒噪,不大想和他聊。

她扭過了身子,雙眼直視着中央的一盆紅色牡丹花。

如今可不是牡丹花開的時節,想來是燒了暖盆子,提升了屋子裏的溫度,才使得牡丹提早了兩個月開花。

沈南瑗的眼睛裏有花,心裏卻根本沒有。

就在杜聿航踏進屏風後面的那一刻,她的心裏翻騰出了一個念頭,那念頭乍起的時候,吓了她自己一大跳。

可念頭一旦跳了出來,她就是費勁了力氣,也按捺不下。

先前可沒敢這麽想過,只一心想要逃。

可講真的,逃婚說起來還是怯懦的。

只是武力值不對等的情況下,怯懦是活命的唯一法子。

可今時今日又有不同。

沈南瑗很是緊張,她覺得自己似乎要抓住什麽機會似的,手心濕噠噠的,渾身躁動。

杜聿霖不知她想了什麽,如此出神。

不動神色地動了動腳,踢了她的腳尖一下。

沈南瑗回頭瞪他一眼,還沒說話呢,屏風後面的杜聿航就跑了出來。

沈南瑗下意識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杜督軍緊跟着也出來了,他張開了口。

沈南瑗将他想說的堵在了口中,忽略了杜聿霖制止的眼神,大着膽子道:“督軍,我想和您談一談。”

杜督軍倒是遲疑了片刻,一轉身,又走到了屏風的那一邊。

沈南瑗跟了進去。

“督軍可是在我和顧小姐之間拿不定主意,又想着詢問大少的意見!”沈南瑗一到了屏風的後面,迫不及待将在心底過了幾遍的話,說了出來。

“督軍可否聽我一言。”沈南瑗不帶他反應,趁熱打鐵:“我願成全大少和顧小姐。”

沈南瑗的身體裏像是過了道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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