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報應(上)

是日已是臘月初十了。

玉黎照常更衣洗漱了之後便打算去學堂,正收拾昨晚寫的文章打算拿去給江先生看,碧笙氣喘籲籲地進來,一臉抑制不住地興奮,說:

“三少爺三少爺,宜蘭院出大事啦!”

“瞧你跑得滿頭大汗的,什麽事這麽激動?”玉黎笑着問道,這碧笙平常也不曾有如此不穩重的時候,想必是宜蘭院的那位出了什麽事吧?

果然,只見碧笙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似的道:“我剛聽說,今早趙姨娘房裏出了大事了,她一早起來,發現自己的臉竟然又紅又腫,還滿臉的疹子,據那院裏的人講,就像得了什麽惡疾,跟個怪物一樣,樣子別提多滲人了!”

玉黎聞言,停下手上的動作,挑眉問道:“哦?那去叫孔大夫了麽?”

“那定然是去找大夫了呀!她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自然舍不得了。”碧笙說着,俏臉上有些憤憤不平地說,“三少爺您來得晚,您不知道,去年府裏新買了一批丫頭,其中有一個叫春容的,模樣好看些,正巧分到她房裏,她便誣陷春容偷她的胭脂,後來便在春容臉上拿刀畫了一個叉,給活生生毀容了!”

“故而,現在私底下有年紀大的媽媽說,這是報應呢!”碧扇說着,又看向玉黎,道,“也是她活該,上次在老爺面上說三少爺您的壞話,挑撥您與老爺的父子關系,現下活該被毀容,最好她爛臉爛得見不得人才好!”

“碧笙,這話在我面前說得,在外頭可不要亂說呀。”玉黎囑咐道,“若是被人聽見了,還以為是咱們下的手呢。”

碧笙說着,笑着點了點頭,又壓低了聲音道:“我自然不會到外面去說。不過趙姨娘實在可惡,她若再對少爺您做點什麽,咱們下手對付她,也不是不可啊!若不然,咱們不就成了待宰的羊羔了嘛?尤其是您在府中無依無靠的,更不能任人欺淩了,別人還以為咱們好欺負呢!”

玉黎聞言,笑了笑,低下頭去繼續收拾東西了。

到了學堂裏,果然聽說今日玉赤和玉炎請了假,理由只說是身子不舒服。

等他晌午散了學回來,玉老夫人的竹壽堂就遣了人過來,說是讓他過去一趟,老太太有話吩咐。他也不曾停留,徑直去了竹壽堂。

臘月裏,天冷得很,一路上枯枝落葉,靜得很,連平時常見的鳥兒也不曾見到。玉黎走在路上,方路過東北邊院子門口,就聽見裏面一陣摔東西的聲音,然後就見到兩個丫鬟神色匆匆地跑了出來,臉上還滿是慌張。

他朝手上呵了呵氣,管自己朝着竹壽堂走去。

到了竹壽堂,只見玉老夫人穿着菊紋如意圖案的蘇芳色上裳,紫绡翠紋裙,手裏捂着一個湯婆子,正坐在羅漢床上,不遠處的爐子燒着銀碳,整個屋子暖烘烘的。玉黎行了禮,玉老夫人便道:“坐吧,外面天冷,烤烤火。”

紅珠給他搬了一張八寶凳,他便口中稱謝,在八寶凳上坐了,又問道:“祖母叫孫兒來,可是有什麽事吩咐?”

玉老夫人嘆了口氣,語氣唏噓,面上卻有點淡淡的漠然,只說:“不知你聽說了沒有,你趙姨娘做下的糊塗事?”

玉黎想了想道:“今早府裏熱鬧,碧笙不知從哪個嘴碎的丫頭婆子處聽來的,正與智雪講,我在屋裏收拾東西,無意中略略聽了一些,不過也不知事情始末。”

玉老夫人便道:“今早她起來,整張臉又紅又腫,還起了疹子,叫了孔大夫來,只說是敷了不該敷的東西,問他有沒有的救,他也說不出個大概來。”說着,看向玉黎道,“我問她敷了什麽,她一開始不願說,後來才說,是想要駐顏膏,又不好意思問你要,便派了小厮去你專門抓藥的地方要了方子,自己制了駐顏膏,結果敷了一夜就成這樣了。”

玉黎聽了,恍然大悟地感慨道:“唉,趙姨娘也真是的,若是想要,只消對我開口便可,雖說她是姨娘我是少爺,但她好歹也算是半個長輩,我又怎麽會不肯呢?趙姨娘真真是糊塗了。”

玉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随即嘆了口氣,說:“她就是個眼皮子淺又專愛自作聰明的,她哪兒是聰明,其實就是愚蠢!”

其實玉老夫人本就不喜歡趙氏,就如同上次臘八的時候,玉章辭本應該同正室一起過來,卻和一個小妾一起進來,若是叫外人看了,定然會以為他們玉府寵妾滅妻沒有規矩。不過玉老夫人怎麽會怪罪自己的兒子玉章辭?只會認為趙姨娘狐媚子,專愛僭越,把罪名扣在她頭上罷了。

此次出了這樣的事,若是旁的小妾倒也罷了,只是這趙氏好歹也為玉府生下了兩個少爺,若是放着不管,免不得落個不好的名聲。因此玉老夫人考慮了一下,還是把玉黎叫了過來。

她對玉黎道:“乖孫,她如今這模樣也是可憐,都沒個人形了……這駐顏膏是你制的,不知你有沒有什麽法子,能治治她的臉?”

玉黎聞言愣了一愣,随即失笑道:“祖母您說什麽呢,孫兒又不是大夫,那駐顏膏只不過是孫兒偶然看到的一個方子,照着制罷了,旁的東西,孫兒哪會看啊!要是真會看,還能坐在這裏和祖母您說話嘛,早自己開醫館坐堂看診去了!”

杜若嬷嬷也在一旁勸道:“老夫人,三少爺說得确實是這個理,若是孔大夫也看不好的,三少爺卻看得好,那咱們還要孔大夫做什麽?”

玉老夫人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想岔了,但還是分辨道:“我還以為這方子是黎兒的,敷壞了,黎兒自然知道怎麽解……”

玉黎便解釋道:“祖母,我是真不知道趙姨娘是怎麽就敷壞了,照理說按照我這個方子制,應該能成才對,也不知她是添了什麽或者缺了什麽……才會如此。祖母您若真不信,孫兒将駐顏膏的方子寫下來,等下一齊交給孔大夫便是了。”

玉老夫人搖了搖頭:“算了算了,方子孔大夫也是知道的,他去給趙氏看診的時候就從趙氏口裏得知了她用的藥材。”

杜若嬷嬷在一旁道:“老夫人您就別操心了,您也已經讓人請了好幾個大夫來了,已經盡到您的心意了,是那個趙氏沒福氣。她這幾年造的孽還不夠嗎?恐怕就是報應到她身上來了。”

玉老夫人點了點頭,用憐惜的語氣道:“我只不過可惜赤兒炎兒,年紀這樣小,生身的娘就成了這樣。”

玉黎在一旁聽着,心中嗤笑了一聲……我五歲的時候被送走,還沒了娘,也沒見你們憐惜我啊。現下他倆的娘只不過毀了容,你們就萬般可惜,把我當什麽了?

不過自己也早就知道了,也幸好早就明白了。

“玉黎!”

玉黎正聽着玉老夫人說話,就聽外面有人叫他,他轉頭過去一看,就見玉赤和玉炎兩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帶了一陣冷風進來,撲在人面上。

“玉黎!你為何要害趙姨娘!”玉赤紅着眼睛走到玉黎面前,一把揪住了玉黎的領子,另一只手拎起拳頭就要往玉黎臉上打,幸好一旁站着的智雪眼疾手快,馬上攔住了他:

“不許打我家三少爺!”

“住手!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玉老夫人喝道。

玉赤只好放了手,然後拉着玉炎在玉老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哭訴道:“祖母,您可一定要為我們主持公道啊!玉黎他分明是故意陷害姨娘,害得她變成了現在這樣。”

玉黎站在一旁,平靜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害趙姨娘,試問,我可有強迫她敷駐顏膏?我可有強迫她要駐顏膏的方子?趙姨娘變成如今這樣,我也不想看見的,但你們非要把罪名扣到我的頭上,我卻是不答應的!”

玉老夫人亦蹙了眉道:“不許胡鬧,此事是因趙姨娘自作主張而起,與黎兒無關,你倆不得找他麻煩。”

“祖母!祖母!”玉赤玉炎不甘心地叫了起來,見玉老夫人別過頭不理他們,其中玉赤又故技重施,沖上來就要打玉黎,“害人精,我打死你你這個雜種!”

智雪一把扭住他的胳膊将他扔在了地上,怒道:“沒見過你們這麽不講道理的,再說了,你們罵三少爺是雜種,那你們把老爺看作什麽了!”

玉老夫人聽了,心中不由也火大起來,立刻道:“無理取鬧,沒有規矩,來人,将他倆給我關到祠堂去,除了一日三餐,誰也不許搭理他們!你們二人,現在就去祠堂裏靜思己過,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玉赤和玉炎還想再鬧,立刻被兩個下人架了出去。

玉黎聽着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嘆了口氣,道:“祖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有心想去看望趙姨娘,不過礙于身份多有不便,等下便遣碧笙過去一趟,您看是否合适?”

玉老夫人擺了擺手:“她的兩個兒子就證明她的态度了,你不必再遣人去,她這種人是不會領會你的好意的。”

“好吧。”玉黎點了點頭,心中想道,可惜了,他還想遣碧笙過去說說風涼話,氣氣趙氏的呢!

不過,不用他氣,趙氏的下場也足夠令他滿意的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