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觊觎之心(下)
玉黎想了想,随即仿佛想到了什麽,面上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對玉章辭恭敬地說:“父親的意思,兒子自然明白,大哥的前途是頂重要的,但是祁公為人性格古怪,兒子至今都琢磨不透為什麽他會選我做他的徒弟……下次見到他,我必定與他提,但是能不能說動他,兒子也沒有把握。”
玉章辭倒也聽說過祁六一的古怪的脾氣,因此點點頭,道:“明日夫人你将禮物準備好,我與玉黎一同前去便是。”
玉黎聞言,忙搖了搖頭:“父親,祁公不喜與達官貴人交往,您若一起去,恐怕連大門都進不去……還是我自己去便是了。”
一旁的玉老夫人也跟着道:“章辭你不去也罷,那祁公這麽古怪,若是辦不成,平白叫人看了笑話去。”
秦氏見玉章辭猶豫的神色,忙道:“不如這樣,黎兒先去提一提,探探口風,若是成了便好,若是不成,老爺您再和黎兒、玄兒一道去,那祁公見他們兄弟倆都如此優秀,再加上老爺您的游說,定然會答應的。”
其實秦氏是不放心玉黎的,萬一玉黎在他們面前滿口答應,在祁六一面前卻只字未提,回家來只說祁公不答應,那豈不是便宜了他?因此他先去玉章辭再去,便可知玉黎有沒有在撒謊了。更何況,她心想自己兒子比那玉黎好過一萬倍,沒道理祁公看上玉黎這個奴才坯子卻看不上她家玄兒啊?
玉章辭聽了秦氏的一番話,亦覺得這樣是最妥帖,對玉黎道:“好,那就如此說定了。”
玉黎想了想,仿佛還是有點為難的樣子,蹙起眉頭,問道:“那父親,若是祁公他覺得我貪得無厭可怎麽辦?他會不會讨厭我?”
玉章辭聞言沒說話,還是一邊的秦氏笑道:“傻孩子,你與你大哥都是青年才俊,你們想當祁公的徒弟,那是有上進心,也是對祁公的尊敬、孺慕呀,怎麽會是貪得無厭呢?”
一番話說得黑白颠倒,若是前世那個玉黎,定然叫她哄騙過去了。玉黎不動聲色,點了點頭,又怯生生地問道:“可我不知道該怎麽提出來呀?”
這下秦氏沒說話,玉章辭蹙着眉,語氣不善地開口了:“你怎麽如此蠢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辭兒!”玉老夫人制止了他,還給他使眼色,大意是現在得哄着玉黎,你可別把他罵跑了。
玉章辭見玉黎一副委屈又蠢鈍的模樣,心中越發不喜,只是此事關乎玉玄,他只能忍了,好言好語道:“你便找一個合适的機會,把我方才與你說的,都與祁公說了,說的時候婉轉一些,說話好聽些,明白沒有?”
“哦,明白了。”玉黎點了點頭。
心中冷笑一聲,道,你讓我找一個合适的時機,那我就給你找一個最‘合适’的時機!
……
祁六一發現玉黎這幾天都悶悶不樂的,學字倒是很勤奮,每天都能寫上幾百個字給他看,他雖然罵他罵得毫無顧忌,但玉黎一點也不受挫,仿佛知道他是這個脾氣似的,還是每天恭恭敬敬地過來,可見他悶悶不樂的原因并不是他罵他的緣故。
祁夫人也看出來了,有一次趁着說笑的時候問玉黎,玉黎卻顧左右而言他,什麽也不肯說。祁夫人就說,是不是有人欺負黎兒了?要不老頭子你提早在青桐書院擺個收徒儀式,正式把他介紹給大家,省得有的人欺負他。
祁六一想了想便答應了,反正總要對外公布的,就讓那小子高興高興好了。
故而有一日,祁六一便把玉黎帶到了青桐書院。
當時青桐書院的大廳裏剛舉行完棋賽,名人雅士很多,大家貴族的公子、國子監的青年士子更不用說,也是巧,玉清和溫國公家的孫子謝淮陽也正好在場。
祁六一一進來就坐到上首,對衆人說:“從今往後,我祁六一有徒弟了,便是這個小子,玉黎,你跟他們說一說你是誰。”
衆人皆知祁六一脾氣古怪,而且怎麽都不肯收徒,因此一聽說他收了徒弟,便都好奇地看向了玉黎,心想能夠得祁公這個古怪老頭子的青眼,這個少年定然十分了不起吧?也不知他是誰家的公子?
本來玉黎被祁公當衆承認身份,理該歡欣雀躍或者喜笑顏開,但是只見他一臉為難,仿佛讓他當祁公的徒弟是什麽為難他的事情似的。
玉清就站在他邊上,見他一臉欲言又止,便關心地出聲問道:“黎兒,你怎麽了?”
玉黎委屈地看了一眼玉清,又看向老大不高興的祁六一,這才支支吾吾道:“師父,我、我能不能不做你的徒弟,讓我的大哥玉玄做你的徒弟?”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玉清也大吃一驚,忙着急地問道:“黎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不是很想當祁公的徒弟嗎?而且你這樣說,你師父會不高興的……”
上座的祁六一果然氣得吹胡子瞪眼,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口大罵了。
玉黎聽見周圍議論紛紛,又見祁六一如此模樣,連忙走到他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師父,我确實很想做你的徒弟,但是,但是……”
他說着,滿臉通紅且一臉隐忍的模樣,仿佛有什麽話難以啓齒一般。
祁六一着急道:“但是什麽,你說下去。”
玉清也忙跟着道:“你說啊黎兒,到底怎麽了?”
“但是我父親想讓我大哥玉玄也拜您為師,讓我來跟您說……可是我想,您收我為徒,是我天大的造化,我怎麽還能腆着臉來求您收我大哥呢?因此、因此我想,幹脆我把徒弟這個位置讓給我大哥好了,我大哥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我一個庶子,學不學沒什麽要緊的……”玉黎說着,漂亮的眸子已經落下了一行清淚。他本就長得陰柔俊俏,如今一哭起來,真好似梨花帶雨似的,十分惹人憐愛。
衆人聽他一番話,又見他哭得傷心委屈,哪裏還能不了解其中原委?分明是他家中人觊觎他的造化機遇,哄騙他要他替他的大哥也求個祁公徒弟的名分,他年紀小在府中無依無靠,又怕祁六一怪罪,便只好出此下策,幹脆把自己的機會讓出來了。
不過,只聽說過長子嫡孫能幹,給家中庶子幫忙的,哪裏聽說過一個嫡長子居然要靠一個庶子來掙一個身份的?而且其它倒也罷了,還是這種事……文人雅士收徒全靠緣分機遇,誰聽說過拿錢堆出來或者要人說一說情就能塞進去的?這家人去逼迫一個庶子委曲求全幫長子讓一個位置出來,還要不要臉?聽着都覺得可笑!
玉清向來知道玉家本家的情況的,因此聽了玉黎這番話,又是憐惜玉黎又是替他憤憤不平,随即去把他扶起來,小聲安慰他道:“別哭了,此事祁公自有決斷,你無須如此。”
這人群中有人知道玉玄和玉家的,立刻嘲諷起來:“原來左相在家中是如此模樣,要一個庶子來替他的寶貝兒子掙一個前途!也是為了自家兒子的前途費勁了心思啊!”
另一個人立刻搭腔道:“原來是左相家的公子,本來以為左相看着挺精明的,怎麽也有這麽荒唐的時候?”
還有人道:“咦?玉玄不就是上一次當衆把祁公誤認成乞丐的人?有眼不識泰山之人,居然還有臉拜祁公為師?他是以為自己多金貴還是以為祁公眼瞎?”
衆人頓時一陣哄笑。
上首的祁六一也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他看着玉黎的小臉上滿臉的委屈,烏黑的眸子還帶着淚光,心中想着,這小子演得還真像那麽回事,不過想騙過我老頭子,還早着呢!這小子哪裏是真要把徒弟的位置讓給他那什麽大哥,分明是想借悠悠衆口來堵玉章辭之口!他咳了一聲,裝作一副生氣的模樣,道:“我管他什麽玉玄玉白阿貓阿狗的,反正我認定的徒弟只有你一個人,更何況我也不是随便收徒之人,你父親若有意見,便叫他自己來與我說,我雖不是什麽達官貴人,但也不會任由他拿捏了去!”
“師父……”玉黎喜出望外,可很快又哭喪個臉道,“我今天不敢回家了,母親為了這事,還特意叫人做了鮑魚給我吃,可我什麽也沒幹成,我愧對她……”
衆人一聽,紛紛道原來是玉章辭的夫人撺掇的,怪不得……
祁六一在心中罵道:你小子真是得寸進尺,我已經叫你利用了去,你還要我送你回家,真是豈有此理!
“好吧,為師陪你一道回去便是了!”看在這小子可憐巴巴的份上,就護他一回,下次……哼,沒有下次!
玉黎這才破涕為笑:“謝謝師父!”
他知道,以這老頭子的頭腦,定然早已看破了自己的伎倆,可他不僅不計較被自己利用,還送佛送到西,可見他是真心實意待把自己認作徒弟……那自己,也勉強真心實意認他為師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