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翼翼的退去南王世子身邊,畢恭畢敬道:“世子。”
南王世子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做得不錯。”
“這還要感謝世子買通了鬼手梁一天。”少女恭敬的低頭,聲音規規矩矩,可當視線掃向陸小鳳衆人時卻是包含着數不清的鄙夷:“鬼手易容換臉的功夫果然舉世無雙,便是聰明絕頂的陸小鳳也絲毫未看出不妥。”
南王世子獎勵般拍了拍少女的頭,望着被挾制的花滿樓微微一笑:“花公子,你是否在困惑,為何她連腳步同聲音都于唐雨一模一樣?便是司空摘星也做不到将另一個模仿到這個地步。”
花滿樓靜靜笑了笑,沒有回答。就仿佛被挾制的人不是他一般。南王世子緩緩道:“那是因為,我将她從頭到尾都揉碎了重新捏造。”
“當兩個人體重一樣,容貌一樣,舉止一樣,在刻意地隔着一堵牆度過一段時間。以她能力,別說是克隆便是完全還原也不是什麽難辦的事情。”
“但我不敢輕看花公子的耳朵,所以我便演出了圓月山莊那場戲。”南王世子面色淡然:“或許你們大多都認為那場戲是為了洗脫南王世子替換了當今聖上的嫌疑,可它最重要的目的,卻是将這個唐雨送至你們手上。”
“聰明人對自己千辛萬苦得來的答案總是堅信不疑。”南王世子微微一笑,“我說的對嗎?陸小鳳。”
陸小鳳面色難看,被唐雨挾制着的花滿樓卻平靜開口:“南王世子,花某可否詢問一句話。”
“真的唐雨在哪兒?”南王世子輕笑出聲,“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那麽有趣的玩具,我從未有和人分享的習慣。”
“若你們在這場戲中安靜的做好看客,或許此刻‘唐雨’還能好好呆在你們身邊,而不是拿刀指着你。”
花滿樓眸色微暗,手指微動,可挾制他的“唐雨”便立刻将刀刃更往裏一分,厲聲道:“別動!”
“唐雨”道:“世子,這裏太危險,我們是先撤吧?”
南王世子微微颌首,魏子雲卻大喝道:“亂臣賊子,豈是你說說走就走!?”
“哦?”南王世子挑了挑眉,“陸大俠和唐姑娘怎麽看?”
陸小鳳滿臉凝重的按下魏子雲的佩刀:“讓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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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唐思淼見魏子雲固執,更是一鞭抽向了他腳前三寸土地,惹得一片羽林衛刀劍相向!唐思淼看着這一片大內高手,冷冷道:“我師妹的下落在他手裏。”
南王世子但笑不語。
魏子雲憤憤道:“此等作孽之徒,一旦放走便是縱虎歸山!唐姑娘,你覺得他會将舍妹的下落真實吐出嗎!?”
唐思淼一時有些猶豫,魏子雲見狀急急道:“唐姑娘與其信任這等言而無信之人,倒不如相信以陸大俠和朝廷的能力定能将舍妹找出!”
“我的确不會說出唐雨的下落。”南王世子笑道:“但別這麽固執魏大人,便是沒有唐雨,花七的死你也承擔不起。”
魏子雲一時遲疑,陸小鳳按着他的刀刃寸步不讓。的确花七不僅與朝廷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在江湖人緣更是極好。不說遠的,單說眼前陸小鳳便不會看着花七出事。若魏子雲來橫的,搞不好會逼得陸小鳳改投南王世子一邊也說不定。
可是“唐雨”的匕首距南王世子太近,在這麽近的距離中,即便是劍快如西門吹雪,也無法在那把匕首刺進花滿樓的胸膛前先殺掉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的笑容一直都是這樣成竹在胸,正如他所說,他是個喜歡給自己留後路的人。或許在許多人眼中,他這種未敗先謀退的行為看起來自堕威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百密一疏往往就是自古英雄的葬生谷。
“唐雨”是他最得意的一步棋,看着勝利者的臉孔一下扭曲成敗者,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感變回由衷的充斥他的胸膛。這種情緒甚至可以抹去先前失敗的陰影。
他成竹在胸的笑着,相信無人可破他這條路。
可他忘了一個人。
決鬥前的西門吹雪做不到,不代表決鬥後的西門吹雪做不到。
南王世子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白芒閃過,便感到有什麽從喉中流下。他下意識的撫摸自己的脖頸,只能觸摸到一手腥濕溫熱的液體。
西門吹雪在不遠處執劍而立,劍尖直點挾制花滿樓的“唐雨”。而唐雨手中的那把匕首,已然斷成兩節。
沒人看見他是怎麽出劍的,又是何時從屋頂躍下。他的周身無一處不是劍意,無一處不是劍氣。陸小鳳驚疑不定的回想着剛才的一劍——若是說先前他還有自信接下西門吹雪的一劍,此刻便是半點自信也無。
葉孤城已不在,這天下又有何人能接下西門吹雪一劍?
南王世子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沫,他看着掌心血色,毫無頹唐,仍舊微微一笑感慨曰:“好冷的劍,好寂寞的劍。”
話音未落,這名黃袍男子便如枯松崩倒般墜下,花滿樓聞聲迅速止住他身上大穴,聲線也再不複先前鎮定自若,急急道:“唐雨在何處?”
南王世子微笑,眯起眼中不知看見了何物。他用沾滿鮮血的手抓緊了花滿樓的衣領,笑意津津,宛如詛咒一般輕聲道:“你不會讓你知道。我得不到的,寧可毀掉也絕不相讓。”
“唐雨”被西門吹雪劍尖直抵,只能眼睜睜看着南王世子宛如睡去一般閉上眼。她眼中劃過一絲絕望,宛如野獸低咆一般悲怆長嘯。在西門吹雪尚未來得及收劍之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頭向西門的劍尖撞去!
泛着月光清寒的劍尖自她眉心穿過,直透後腦。那張同“唐雨”一般的面容上除卻刻骨的悲傷,剩下的只有完成了一切的心滿意足。
西門吹雪沉默半晌,抽出了自己的劍。淡淡血色暈染在少女的眉心上,宛若最豔麗的朱砂痣。而一抹血液凝成的菱形貼花,終于算是将她同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區分開來。
她不是唐雨,她又只能是“唐雨”。她是南王世子親手締造的唐雨。所以,在那名青年發現她可以身量同唐雨相仿又擁有模仿聲線的絕技時,她那點藏在心中的小小戀慕,便化成了剔骨重生的執着。
我不是她,我卻又想成為她。
陸小鳳接住了少女癱軟的身體,默默伸手合上了她黑色如夜的眼。
失去了主人四名侍婢已經被制住,可以南王世子的個性,唐雨的下落她們也該不知。
西門吹雪看着劍尖落珠緩緩道:“我并不想殺她。”
“我知道。”陸小鳳笑了笑,“就憑她同唐雨一模一樣,你也不願下手。”
西門吹雪沉默片刻,道:“可現在她死了,這世上還有誰能知道阿姝的下落?”
陸小鳳沉默了,唐思淼也沉默了。
南王世子死前可以說出這麽一句話,那必然是斬斷了一切能夠聯系起的線。
他們都知道,這世上再也沒人有能知道唐雨的下落了。即便陸小鳳在聰明絕頂,當面前的線索斷了個幹幹淨淨,便是大羅神仙也難以尋到不知在何處的令一頭。
即便是有朝廷相助,天下何其之大,要如何才能尋到一個不知在何方是否被易容的小姑娘?
花滿樓緩緩起身,月光射在他有些蒼白的面頰上,映得他領間的血跡越發明晰。沾染着血色的江南公子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一眼——往常總有人會握着這只手,笑容快樂仿佛世上沒有任何煩惱。他的手指觸碰到裝着一個小小泥人的錦囊,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般淡淡道:
“總能找到的。”
“一年、兩年、亦或者五年、十年。”花滿樓微微笑起,“天下何大又何小,終我此生,我總能在一個地方,找到她。”
坐看月中天,莫相思,莫相念。終我此生,尋君音聞。
【暴雨飛星乾坤颠·完】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是最後一段了,喜聞樂見的倒追【。
第一回
三年後。
雲南苗疆。
自三年前西葉決戰,江湖已久不聞江南花七的音訊。有人說他自取了唐四小姐後便隐居于蜀中唐門再不問世事,也有人說,唐四小姐于西葉一戰故去,花七踏遍天下只為借景聊以慰藉。
無論江湖怎麽傳,同司空摘星一般總是會挂在陸小鳳名字邊的花滿樓,的的确确很久沒有出現在江湖視野中了。哪怕這些年唐門宗主換成了唐懷夏,獨霸蜀中。亦或者是陸小鳳大破幽靈山莊,羅剎牌之密——花滿樓仿佛依然是那個花滿樓,不急不躁的按着自己的步伐,走在中原不知哪一片的土地上。
“小兔崽子你別跑!你今天敢跑有本事晚上別回來!不然姑奶奶晚上分分鐘用蠱蟲咬你!”
一聲清脆的怒喝從雲南山清水秀的梯田處傳來,在山腳處集市端着杯茶的錦衣公子聞言微微側耳,只見一名身着墨藍色對襟小坎,□用紅色的棉布幫着褲腳的小男孩沖身後遠遠的一名少女做了個鬼臉,吐着舌頭哈哈哈大笑着跑去。胸前配着的銀鎖因此丁零當啷,好不熱鬧。
“蒙蚩阿苗!你有種別讓我逮着你!!!”
少女氣瘋的聲音近乎都要從山腰的村落裏一路飄到山腳,山腳的村民笑眯眯地看着嘿嘿拽着根明顯原本是女孩用以裝飾的銀發簪,嘻嘻哈哈地偷跑的小男孩,都忍不住停下手裏的活計打着招呼——
“蒙蚩家阿苗,你又惹聖女大人生氣啦?”
蒙蚩阿苗每每聽見一個人說話,就會做個鬼臉,狡辯道:“才沒有呢,阿姐小氣鬼!我不過拿了她一根簪子,她就沖我發火!”
一邊買茶水的苗家妹子看清了男孩手裏攥着的苗飾,忍不住噗噗笑出聲:“阿苗,虧得聖女脾氣好,若是我看見你拿了這個,非活活抽死你。”
蒙蚩阿苗仿佛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抓抓臉,将手裏的簪子舉起來:“這東西很重要嗎?”
苗女笑着伸出修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這是聖女的信物!你拿了這個,是想要叛教啊?啊?”
男孩大驚失色:“什、什麽!這不可能!我随便就從阿姐的銀飾盒裏扒拉出來了!”
“什麽銀飾盒!那是教中寶盒!聖女的屋子除了你誰進得去?寶盒當然也不需要特別隐藏啦。阿苗,你闖大禍啦!”苗女笑嘻嘻地看着男孩突然變色,一張臉由清到白又由白到青,半晌不情不願的拽了拽眼前苗女繡着大片大片花團的敞口對襟的衣擺,不情不願細如蚊鳴道:
“我,我就是想氣一下阿姐,雲、雲耶姐姐,你幫幫我呗,阿姐不是最喜歡你了嗎?”
苗女穿着的胸前交叉中褂以半月形的銀壓領及銀胸牌壓住,腰間系了條樸素地銀腰帶,□配着及膝藏藍百褶裙。她笑嘻嘻地拍了拍男孩的頭,手上叮叮當當的銀飾響成一片,配着她白皙腳腕上撞擊的銀镯,不知道是她的聲音更脆,還是這片清響更脆。她彎腰,僅僅只是被銀色額飾扣住的黑發鋪落,就像是她那些小小地又有些可愛的壞心眼。
“是啊你阿姐最喜歡我了,可是——我為什麽要幫你呢?”
苗女一副故作苦惱的樣子,把男孩吓得夠嗆。他差點哭出聲來:“要是拿其他東西阿姐罵人就是說說,可要是這真的是信物,阿姐回去會真抽我的!雲耶姐姐你不會真忍心看阿苗被打吧?”
苗女噗嗤地笑出了聲,像是終于玩夠一般拍了拍男孩帶着頭巾的腦袋:“好啦好啦,我和你一起回去,聖女大人會給我這個面子的。”
“我看是阿哥更給你面子吧……”蒙蚩阿苗鼓囊了一聲,忍不住擡頭沖苗女期期艾艾道:“雲耶姐姐,你今天怎麽下山啦,今天明明不是輪到你巡山啊?”
苗女纖長的手指在眉間打了棚往鎮上鱗次栉比的吊腳樓看去,漫不經心地回答:“教主說來了個中原人,我想去問問他知不知道我的事。”
聽見苗女這麽說,男孩忍不住狠狠皺了眉:“雲耶姐姐,你還沒放棄啊?阿姐和阿哥都說啦,他們撿到你的時候你渾身是傷,身邊的人全死于唐門的暗器啦!你能撿回一條命不錯了,再說以前的事情你也什麽都不記得了,怎麽老想着回去呢。”
“笨蛋!”苗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臉,笑嘻嘻道,“等你什麽時候迷路在中原了,你就明白我的話啦。”
男孩揉了揉自己的臉憤憤道:“我才不會去呢,中原人最壞了!”
苗女不理會男孩的地圖炮,只是伸出手挑挑眉:“你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啦?”
“要!”男孩一口咬定,抓上苗女的手時又忍不住叮囑,“不過你不可以和他走啊!”
“等你什麽時候不會再被聖女揍的滿地跑再來管我吧!”
望月村在五毒教聖山山腳,數百年來,這個村落同雲南五毒教榮損與共,休戚相關。因而在這個村落裏住着的基本都是五毒教的教徒或者是教徒家屬,而在這些人中往往身着盛裝的大多是五毒教內職位頗高的教衆。
這些道理在花滿樓決意往雲南去時陸小鳳在他耳邊不下念了五遍。更是請着唐思淼從唐懷珏處弄來不少避蟲蠱的藥粉——畢竟五毒教之所以被中原武林所不齒,最大原因便是它神出鬼沒的蠱毒。
陸小鳳是不贊同花滿樓往雲南的,因為唐門血洗孔雀山莊事件,唐門與雲南慣來有些龃龉。可三年間花滿樓近乎踏遍江南,西門吹雪翻過了太原陝西一代,加之唐懷夏近乎傾盡唐門之力的搜尋——讓花滿樓不得不往這片異土而去。
陸小鳳曾試圖說服花滿樓先尋找湖南一帶,可當花滿樓卻隐隐覺得,這天下大約沒有比雲南更好藏人的地方了。雲南之地少數民族聚集,魚龍混雜,單單一個大理便能藏下無數秘密,若南王世子真心不願唐雨被人尋到,雲南實在是個好地方。
可雲南何其大,一個中原人想要在這裏尋人實在太過困難,花滿樓不得不想到去求助于雲南的五毒教。雲南這地方,王權自南诏歷經大理又最終被中央收歸版圖,但只有五毒教至始至終在哪裏,或許多有變遷,但從未消亡。
中原武林對五毒教多有傳說,大多将其描繪地陰毒不堪,更是聞蠱色變。花滿樓雖不以為然,然而望月村畢竟不同于雲南其他地區,他的一言一行不得不更加小心。
這一路行來,他見過太多熱情可親的異族人,就連這望月村的村民也對他溫和有加。即便最初見他是名中原人多有防備,可刻在骨子裏的好客本性在相處了一段時日後,也變得熱情洋溢。
花滿樓坐在樓下喝茶,客棧的主人抱着今天要洗滌的衣物出門,見他一個人坐在桌邊,笑呵呵地打着招呼:“花先生,你今天也等人嗎?”
花滿樓微微一笑:“是的,而且我想我等的人也快來了。”
三日前,花滿樓将陸小鳳給他的信物按照他的說法送到了小鎮上唯一一家茶鋪,按照對方所言,三日內,五毒教無論态度如何,今日大約都該派人來接洽。
花滿樓靜靜的坐在竹桌邊,暮春暖暖的風從撐起的傳呼中吹來,帶着一片清幽的花香及叮鈴鈴的銀鈴。這樣的銀鈴聲花滿樓近乎每天都能聽見,那是歡快的苗家少女在走動時會發出的音符。
然而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本該去洗滌衣物的客棧主人像是看見了什麽貴客一般在客棧門前放下了木盆,笑得眼角眯眯,語帶埋怨道:“雲耶丫頭舍得下山啦!真是的,這麽久都沒有來看我,我還以為你把瑪瑪我忘了。”
“怎麽會忘了!我受傷還多虧瑪瑪照顧呢!”少女的笑聲輕快,“倒是瑪瑪你總不上山,我還以為傷好了你就不來看我了!”
瑪瑪似笑似怒:“你這丫頭,這下看起來倒是我的不對啦!說罷,今天下山是為什麽啊?”
苗女笑嘻嘻挽住了婦人的手,“教主讓我來找個中原人,這裏是有個中原人嗎?”
瑪瑪點頭,伸出手指了方向,剛想開口卻被屋內突然跌碎的茶杯吓了一跳。她趕緊回到屋內,制止要彎腰撿碎片的青年:“花先生你小心點,這些事我來做就好啦!”
錦衣青年怔了怔,這才收回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嘴角輕聲道:“抱歉主人家。”
瑪瑪趕緊揮了揮手:“這算什麽,花先生你眼睛不好,別弄傷自己。”
苗女略略歪頭,墨發如水般滑過肩頭。她眨了眨杏眼,滿是好奇道:“哎?你看不見嗎?”
花滿樓的手指一瞬間收緊,半晌他才收拾好情緒,仿佛生怕聲調一高便會将苗女的聲線吹散一般,用着這三年來最為溫柔的聲音輕聲開口:“對,我是個瞎子。”
陽光透過竹窗灑在錦衣青年的眉眼上,衣袍上,甚至是他略動的指尖上。他坐在那裏,帶着如春風般溫暖的笑,雖然一雙漆黑的眼中沒有半分光彩,卻準确無比的尋到了苗女的位置。面對那雙眼睛,即便是明白對方看不見,苗女也忍不住覺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她伸手按着跳動有些過快的心髒,有些着迷的看着被春日光明眷戀着的青年,一句話忍不住就脫口而出——
“你長得真好看,我能嫁你嗎?”
在苗女懊惱着自己怎麽說了這樣的話時,錦衣青年卻是舒眉而笑,他略略點了點手指,沖苗女鄭重其事地颌首,笑若春山,溫潤的聲線中卻壓抑着一絲幾不可聞的顫抖。
“好啊。”
苗女聽見自己新上任的男神這麽幹脆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對,沒錯,唐雨就是那個苗女,她從一個貧乳炮蘿成功進化成了大胸毒姐【哪裏的成長方式不對
南王世子給她灌的藥會使她慢慢喪失記憶。被押送到雲南的一路上她敏如感覺到這一點,所以在最後奮力一搏,和押送她的隊伍兩杯俱傷。那些人都被她殺死了,她被五毒教的聖女撿回去了【。
此上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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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全面撒糖,你們準備好白開水解甜了嗎?
第二回
苗女有些不對勁。
五毒教新上任不久的教主很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若說道具體是哪裏不對,大約就是苗女接了陸小鳳那位姓花的朋友上聖山後。
雷澤了解自己親手救回來的苗女,這丫頭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其實滿肚子都是壞水,總是彎着那雙清亮的黑眼睛笑嘻嘻的,一轉身就是一大串讓你頭疼不已的惡作劇。
雷澤知道苗女之所以總是愛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揪起根本是因為她害怕。害怕這個自己一無所知的世界,害怕自己突兀的出現,害怕自己不知道到底是誰的恐慌。
雷澤不止一次在夜半聽見苗女在睡夢中不安穩的低聲啜泣,似乎是在經歷着怎麽可怕的噩夢,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可當她一覺睡醒,卻又什麽都不記得了。
就是這樣一個活潑明朗的姑娘,在花滿樓來到聖山後,突然收斂了自己所有的小性子,不再捉弄阿苗,不再和教中長老搗亂,就連時常被她騷擾的右護法都挑着幽藍的指甲感慨着“雲耶丫頭真是轉性了,教主你養三年不容易,現下算是熬出了頭”。
雖然教中諸人都在祝賀雷澤這個半兄長般的保父,祝賀他終于把小姑娘從一點兒大養成了如今漂亮傾城又乖巧的模樣,可雷澤卻感到了極大的危機感。
這種危機感比他發現苗女一直想要回到中原時還要嚴重——原因很簡單,苗女想要回中原他阿妹還會生氣幫着攔人,可那位花公子上聖山,他阿妹可沒吐半個字,反倒和苗女打成一片對這個外鄉人噓寒問暖。
“阿哥你不要太敏感啦,他是陸小鳳的朋友,花滿樓這名字就算是咱們這兒也是聽過的,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面對自己阿妹這滿不在乎的模樣,雷澤只覺得事情要遭。
果不其然,花滿樓在見到他的第一刻就給他擺了個很難堪的關卡。雷澤循着慣例,口頭上歡迎了下他常住,江南花家的七公子竟然真的就一口應承下,還頗具長住的打算。這還不算,當雷澤耐着性子讓人給他安排住處時,這位以君子如玉而聞名的江南公子竟然溫柔着一張臉,客客氣氣道:
“我覺得貴教雲耶姑娘對面的院子很不錯,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可以暫住?”
雷澤下意識就要說出“做夢”兩個字,不妨左護法用力的掐了他一下,以口型不停道“花家、陸小鳳、唐門、劍神西門吹雪、惹不起、惹不起!”雷澤望着面色嚴峻為了五毒教操碎了一輩子心的左護法默默的嘆了口氣,開口道:“如若雲耶不介意,我自然也沒有什麽意見。”
雷澤自覺這句話說得相當妥帖,雲耶長得好看,性子也讨喜,教內喜歡她的小夥子多了去,也不見誰能住進雲耶對面的院子。可出乎雷澤意料之外,苗女聽到這句話,竟是盯着花滿樓半晌慢慢地紅透了整張臉,結結巴巴道:“沒、沒意見,一點意見都沒有!”
雷澤:“……”
雷澤覺得很內傷。可花滿樓卻緩緩的露出了一抹微笑,與他往常挂在唇邊如沐春風的淡笑不同,那抹笑如同一夜海棠盛放,瞬間吹紅了所有苗女的臉頰。
雷澤忍不住去想自己“安穩平和”的執教方針是不是哪裏錯了,也許該學着祖上往中原滲透,或者幹脆和唐門打一架是不是比較好,至少那樣他就不用允許花七住下,能直接把他掃地出門。
仿佛看出自己哥哥的想法,五毒教的聖女一邊給自己染着指甲,一邊挑了挑妩媚的眼角,一針見血道:“得了吧哥哥,澤長老不過煉蠱出了差錯害得十幾個弟子受傷你就急的不得了,真開打,我看不等白骨埋山,不過死兩三個人你就氣得要收兵一個人單挑了吧?”
雷澤沉默片刻緩緩道:“摩羅,你知道我天性不愛鬥争,為什麽師父會選我做教主而不是你呢?”
摩羅吹了吹鮮紅的指甲,忍不住彎唇笑了笑:“因為現在中原勢力有序昌盛,更有類似西門吹雪般的高手坐鎮。而我們卻還沒從六十年前和孔雀山莊的紛争中完全緩過氣。五毒教想要求存需要的是位能領導全教默不作聲悄然發展的教主,而不一位好鬥的野心家。”
“這一點哥哥你也明白,不然也不會同陸小鳳交好不是嗎?”
雷澤有些無奈:“你和師父永遠想得很遠。”
“錯啦,不是我們想得遠。”摩羅笑嘻嘻的趴上雷澤的背,“而是因為哥哥你最合适。”
摩羅趴在雷澤肩頭,看着遠方炊煙袅袅:“事實證明,大家過的都很好,不是嗎?”
雷澤似是無奈的笑了聲,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我總歸說不過你。”
摩羅得意的揚了揚形狀漂亮的下巴:“當然,我從小就比你聰明嘛——”摩羅頓了頓,兩手捧住了自己哥哥的臉頰,一臉嚴肅道:“所以哥哥,你快告訴我你有沒有把雲耶當童養媳,當了就麻煩了,身為女人直覺告訴我花七就是為了雲耶來的。”
雷澤:“……”
摩羅同情的望了自己哥哥一眼,嘆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反正我們也不清楚雲耶的來歷,真當童養媳估計長老們也不同意,哥哥你心再寬點就過去了。”
實際上,蒙耶雷澤已經擁有世界上近乎最寬廣的胸懷。
在山野中救起還未褪去孩童稚氣的雲耶時,雷澤就明白遲早有一天這個孩子會離開。然而的他的個性仍然使他救活了如今的苗女,給了她安身之所。他大概是五毒教史上脾氣最好的教主,也是全教第一爛好人。然而正如蒙耶摩羅所說,在蒙耶雷澤手中的聖教,所有人都活的很快樂。
苗女雲耶自然也是深深喜愛着這片平靜寧和的土地,然而此刻第一次有人比這片寧和的土地更讓人喜歡。
花滿樓住在了她的對面,只要她推開窗戶就能看見坐在院中的杏衣公子安然如畫。苗女瞅着對面貴公子半晌,突然隔着窗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認識我?”
氣質溫潤的男人溫柔一笑:“對。”
苗女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答得那麽爽快,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然而端坐于院中的青年卻是依然望着她的方向,溫和道:“我的确今天剛認識苗女雲耶。”
苗女抿了抿嘴角,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有些失望,只是趴在窗戶邊看他:“你真的是瞎子嗎?我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花滿樓道:“很多人都看不出來。”
苗女瞅着他,有些遺憾道:“真可惜,你長得這麽好看,我能看見你,你卻不能看見我,似乎太不公平了點。”
花滿樓有些失笑,然而不帶他說些什麽,苗女已經翻窗,幾個起落就跳進了他的院子。花滿樓只問道一股極淡的花香,随後一雙柔軟溫熱的手便撫上了他的手,花滿樓有些輕微的顫動,幸而苗女沒有半分察覺。她只是握着花滿樓的手将那雙手附上了自己的臉,心滿意足道:“這樣你就知道我長什麽樣了。”
花滿樓的指腹微動,輕輕的滑過苗女臉上一寸寸的皮膚,認真而細致,讓原本坦蕩的苗女不由得燒起了臉頰。男人的指腹因為常年侍候花草而有着一層薄繭,手心幹燥溫暖。苗女垂眸,就能看見他指節分明的手指,溫潤的指尖如同撫摸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從她的眉骨一路摩挲至唇邊。溫熱的指尖停駐在苗女柔軟的唇邊,清風吹亂苗女的頭發,令她有些不适的眨眨眼。
一時間,苗女似乎聽見有個清脆歡樂的聲音同樣對着眼前這人開口道:“你既然看不見我,那就摸一摸吧,這樣以後我們走散了,你也不怕找不到我啦!”随後,有一道溫柔的聲音緩緩響起,包容而寵溺。那個聲音道:“如果有一日走散,我一定會找到你。”
花滿樓仔細辨別過她的面容,輕輕放下手心,苗女這才緩過神結結巴巴道:
“怎、怎麽樣?”
而花滿樓卻是溫柔笑着,那雙明明什麽也看不見的眼中仿佛印着苗女的所有。他望着苗女,微笑道:
“很漂亮。”
三個字,砰得一聲,苗女只覺得自己心髒跳的厲害。三年來她的心髒從來沒如此烈的跳動,可這種心悸卻讓她覺得絲毫不陌生,她看着對面的人,有些狼狽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突兀的碰得一聲關了窗戶。而在她對面的客人聽見那“重重的碰”,卻是露出了無奈又寵溺的微笑,神色缱绻。
第二日一早,苗女帶着阿苗向摩羅道了歉,阿苗好歹是摩羅的親弟弟,摩羅再生氣,最終也是雷聲大雨點小,罰了阿苗三日不許下山也就不了了之,反倒挽着苗女的胳膊硬是把她拉下了山。
路上村民們都認識聖女摩羅和苗女,笑盈盈地和他們打着招呼,摩羅一邊拉着苗女,一邊偷偷和她咬耳朵道:“你知道昨天來得那家夥到底是什麽來頭麽?”
苗女眨眨眼,道:“江南花七?”
摩羅點了點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道:“你知道江南花七代表什麽?”
苗女有些委屈道:“知道啊,你知道我一直對中原消息很關注,不就是江南首富的七公子麽?”
摩羅道:“可他還是名滿天下陸小鳳的摯友,花家還是西門吹雪和唐門的親家。”
“親……家?”
“他娶了唐四小姐這件事很出名啊,我哥也有收到消息。唐四小姐是西門吹雪的義妹麽,不過聽說在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鬥的時候死了。”
苗女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消息不太高興:“死了?”
“江湖是這麽傳來着,不過應該沒死。”摩羅挑着銀簪随意道:“你知道花七是來尋人的吧。”
苗女漫不經心點了點頭,摩羅接着道:“我看了陸小鳳給哥哥的信,他是來找唐四的。”
頓了頓,摩羅道:“雲耶,三年前西葉決鬥後,哥哥撿到了你,而唐四也是從那時開始死生不明。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就是他要找的唐四。”
摩羅放下了手中的簪子,轉頭認真看向苗女:“雲耶,如果你是唐四,你會跟他走嗎?”
一時間苗女有些慌亂,她皺着眉道:“我,我不知道。他也沒說我是他要找的唐四——”
“我只是随便提提,”摩羅見她神色張惶,一時也有些懊惱。她猶豫片刻還是道:“畢竟雲耶,如果你不是唐四,還是和他保持距離好了。我聽說花七這個人對誰都一樣好,你若不是唐四,和他處太近,恐怕會傷心的。”
苗女回山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她滿懷心思的往回走,連往日裏常常叮叮當當作響的銀飾聲都沉悶了起來。離自己院落大約還有百步時,苗女隐隐約約看見燈火搖曳。她有些好奇,快步向前走去,院落前果然點亮的路燈,在她院子的對面,有個男人坐在院中将燈火點明,怡然自得。
望着花滿樓溫柔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