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賈赦對自己的妻子一向敬重體貼,聽賈瑚說完就想着扶妻子起身,可是張夫人并沒有就着他的手勁動身的意思——自己是要替兒子讨個公道,現在老太太只以人多雜亂為借口敷衍,她怎麽肯就此罷休?

老太太将大兒子夫妻的動作都看在眼裏,心裏把張夫人更恨了一分,覺得她這是看國公爺在場,想壓自己這個婆婆一頭,遲遲沒有随着賈瑚的話風讓張夫人起身。

這下子賈代善對老太太更不滿了,他一個大男人都知道女人有胎不能勞累,夫人自己生了幾個孩子,難道不知道?瑚兒落水,老大媳婦定是吓得不輕,怎麽還能讓她跪這麽久,平日裏不是總說自己最疼晚輩嗎?

帶了些不滿,賈代善的口氣并不很好:“老大媳婦起來吧,瑚兒是國公府的嫡長孫,也是将來的家主,敢謀害他的人,府裏一定不會放過。”

張夫人聽了國公爺的承諾,這才向上頓了一下首,借着賈赦攙扶的力量站起身子。本就懷孕的人身子不靈便,又先吓後氣,勞動一場後接着跪了這麽長時間,站起來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軟軟的歪了下去。

賈瑚心道不好,哭叫着自己就要下地:“太太,你怎麽啦,太爺和老太太都要替兒子做主了,太太別再着急。”

孩童尖利的哭喊聲,把張夫人的意識重新拉了回來,向着還在自己向着床下爬的兒子虛弱的笑了一下:“太太沒事。”

賈瑚并不放過給老太太上眼藥的機會:“都是兒子不好,怕老太太擔心才非得讓太太送兒子過來,要是傷了太太,兒子,哇——”

賈代善一下子想起賈瑚為什麽自己剛醒,就要長媳陪着來正院,看向賈母的目光加了幾分氣恨。賈母見張夫人剛才要昏倒,心裏正在稱願,沒來得及第一時間表示自己的慈愛,就接收到了國公爺不滿的目光,心裏一凜,嘴裏焦急:“老大,還不快扶你媳婦到榻上去躺着。”

賈瑚大半個身子已經到了床沿下,度着離地不高,故意撲通一下落到地上,直接摔了個屁股墩。張夫人着急的向兒子伸出手,可惜離得太遠,只能眼睜睜看着兒子落到腳踏之上,一把推開賈赦扶着自己的手:“瑚兒。”

賈赦被這一推驚醒,快步上前扶起兒子,覺得兒子身上火碳一樣,心疼的抱了起來,第一次向着賈母不滿的道:“老太太怎麽……”不拉着瑚兒些。

賈母心裏氣恨更盛,向着賈赦脫口斥道:“還不是你媳婦看着不好,我只顧着怕她有個好歹。”

賈代善只覺得自己頭大如鬥,老妻一向說自己疼愛晚輩,平日看起來也的确如她自己所說。可是剛才是她讓人把瑚兒放到自己身邊的,除了剛開始問了兩句,眼風都沒見她再掃向瑚兒。

再看老大媳婦,自己都快站不住了,見到瑚兒要落地,不光讓老大自己去接瑚兒,自己的手也是向着瑚兒伸着的。剛才老妻但凡多分一點兒心看着瑚兒,孩子哪兒會摔到地上?

何況孩子并不是無聲無息往床下爬,是一邊哭着一邊要下地,絕非什麽讓人反應不過來的事兒。真的在孩子身上用心,哪能讓孩子掉到地上?再想到剛才老大說他媳婦怕不知是內憂還是外患對長孫下的手,老妻說是讓人去查了,可這麽長也沒見半個人來回報,看向賈母的目光不由的幽深起來。

這樣沉甸甸的目光,讓賈母的心更驚了幾分,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賈代善問:“你是讓誰去查的,怎麽這麽長時間了還沒個消息?”

自己是讓誰去查的?賈母根本就沒有讓人去查,倒讓王氏自己去收尾。可是這話不能說,只好賠着笑道:“自是讓賴興家的去的。”

賴?賈瑚腦袋裏就轉了個個,榮國府大管家賴大還有他那個老娘,可是除了主子之外再體面不過的人物,不對,好些小主子還不如人家賴嬷嬷有臉面呢,這個賴興,是不是就是賴大?

心裏默算了一下時間,賈瑚覺得賴興是賴大的爹,可能性更大些。老子是管家,兒子接班做管家,這是做奴才做到人生巅峰的節奏呀。不過自己都穿越來了,這一家子人生贏家的美夢,也得醒醒了。

張夫人現在已經緩過來些,聽到賈母将內院查訪之事交給了賴興家的,不由看了賈母一眼。賴興家的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頭,到了年紀被老太太指給了跟着國公爺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賴興,等到自己的太婆婆去了,原來的大管家被婆婆挑了不是,賴興直接做了府裏的大管家,他媳婦順理成章的成了大管家娘子,一向是老太太的膀臂。

讓她去查,真能查出什麽嗎?可是賴興家的身為府裏的大管家娘子,張夫人找不出理由換人。

她找不出理由,不代表賈瑚找不出來,只見他擡起燒得通紅的小臉 ,看向賈母的目光裏帶着一絲撒嬌:“老太太,是會做荷葉粥的賴嬷嬷嗎?瑚兒好想喝荷葉粥。”被燒得紅通通的小臉上,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賈母,又轉向賈代善,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賈母巴不得不用回答賈代善的問題,聽到賈瑚關心荷葉粥,暗地裏松了一口氣,重滿面笑容地向他說:“就是那個會做荷葉粥的賴嬷嬷,她只給你做了一次,你就記住了,真是個記性好的。”

賈代善不耐煩的向賈母道:“即是孩子想喝,那就讓賴興家的給他做就是。”

張夫人面上現出焦急:“賴管家娘子還要查……”

對于賈代善來說,管家娘子們沒有遠近親疏一說,只有當用不當用。長孫剛剛落水醒過來,剛才還跌了一跤,現在不過是想喝一碗荷葉粥,難道還不能滿足?于是向着門外叫了一聲,直接讓丫頭給賴嬷嬷傳話,馬上去給小主子做了送來。

賈母還來不及阻止,賈代善的命令已經傳下去了。又是衆目睽睽之下,哪有機會讓人給賴嬷嬷傳話?沒等想出妥當法子,張夫人就主動向國公爺請纓,說內宅不能沒有人查,請讓自己的陪房接手查檢之事。

人家的孩子被人推下了水,想要求個公道天經地義,當着國公爺,賈母說不出阻止的話,只能盼着王夫人動作麻利些,能快點兒把首尾收拾幹淨。

可惜世上有一句話叫天不從人願,這邊兒賴嬷嬷還沒把荷葉粥給做好送上來,那頭賴興已經抓住了想偷偷出府的周瑞。光是抓住人還不要緊,周瑞帶着的東西太過讓人膽戰心驚。

票據。

放印子錢的票據。

朝庭嚴禁重利盤剝,別人不知這些票據可怖之處,身為國公府大管家的賴興還能不知道?賴興念着二房一向得老太太偏疼,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嫁,與自己媳婦也相與的好,有心讓自己媳婦讨老太太個話,誰知道送信的人竟說自己媳婦被國公爺打發去廚房,給瑚哥兒做荷葉粥去了。

這個節骨眼上讓堂堂的管家娘子去廚房,賴興一下子想多了。別看他也是跟着賈代善上過疆場的人,卻跟別個只知沖殺的家丁不同,很是有幾分聰明,不然也不能一直被賈代善帶在身邊,還被賈母挑中指了自己的陪嫁丫頭。

聰明人會辦事,可是想的也多。賴興此時心下就覺得,國公爺怕是不滿意老太太讓自己媳婦在內宅查檢。至于為什麽不滿意,賴興不由的看向了戰戰兢兢跟在自己身邊的周瑞。

沒等周瑞把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扯完,賴興已經把剛才國公爺當着大老爺的面,吩咐自己嚴查門戶的情形重新想了一遍,更覺得自己媳婦只是被打發到廚房給瑚哥兒做荷葉粥,是國公爺給自己留的臉面,更是給自己的警鐘。

于是賴興不再猶豫,直接讓人把周瑞給綁了,按在二門處跪好,自己帶了證物去向賈代善禀報。這頭賈代善對着那些印子錢的票據瞪眼睛,那頭張夫人的陪房也帶了個人進了榮禧堂。

那人的右手食指明顯有傷口。

“周瑞家的,”張夫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聲音都是顫的:“你雖不是府裏的家生子,卻是二太太的陪嫁,也是王家的家生子。賈王兩家同氣連枝,你竟然謀害小主子,将賈王兩家的情誼置于何地?”

賈瑚心裏給自己的娘狂刷贊。就得這樣說呀,根本不用問周瑞家的手上傷口是怎麽來的,不用問是不是她把自己推下水,不用問她受了什麽人指使,直接将問題從國公府兩房的矛盾,上升到賈王兩府之間的矛盾!

賈瑚可是記得,張夫人讓賈赦去向賈代善禀報此事,用的就是謀害嫡長孫,不知是內憂還是外患的理由。周瑞家的雖然已經算是賈家奴才,卻是王家的家生子,将內憂與外患給占了個全。

別說王夫人現在不在榮禧堂,就算她在,也只能在是自己指使周瑞家的和王家指使周瑞家的之間選擇一個。賈瑚心裏冷笑了一聲,就是不知道,一會兒王夫人會怎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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