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賈琏聽賈敏說他是進國子監的人, 不由一臉震驚,難道老太太沒寫信告訴姑母,是珠大哥進了國子監嗎?二太太早就跟他說過, 是珠大哥的舅舅用盡了人脈,才給珠大哥尋了一個名額。這托人情之事可以不可再,讓賈琏別為此心裏有疙瘩。

賈琏這樣想, 也這樣問了出來。

賈敏臉上的震驚一點兒也不比賈琏少:“你說什麽,竟然是珠兒進了國子監?老太太怎麽這麽糊塗。大哥襲了爵位, 本該有一個國子監監生的名額,哪兒用得着王子騰尋什麽人脈?大哥竟由着他們胡說嗎?”

說完好象才覺得自己一個外嫁女,不該議論娘家之事,安撫的向賈琏笑了一下:“琏兒也別在意, 說不得老太太覺得你日後也要襲爵,所以才跟大哥商量好了, 讓珠兒進國子監。”

賈琏的頭昏昏的, 一直回響着賈敏剛才說的話, 榮國府自己是有監生名額的, 這個名額還是自己這一房的, 可是最後進國子監的卻是賈珠!

對于賈琏的震驚, 賈敏一點兒也不意外,她只管心疼的替賈琏準備好路上吃用的東西, 就讓人将昏昏噩噩的賈琏送回到了來時的船上。

跟着賈琏一起上船的,還有賈琏來時帶的催生禮和賈敏寫給賈母的一封信。這封信會給榮國府造成什麽震動,就不是賈敏想關心的了。

山水路遙終有盡時, 賈琏焦急的看着奴才們将行李一樣一樣搬下船,又讓人雇了車馬,連個信也沒讓人往榮國府送,就催命一樣往府裏趕。

車子走進寧榮街,賈琏躊躇起來,對自己是該先去見親爹還是直接回府,很難取舍。沒猶豫多久,賈琏還是決定先去見自己的親爹,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現在不敢再相信老太太和二老爺了。

至于親爹可不可信,賈琏覺得自己正好借這個機會考驗一下。

哪怕賈琏一路奔波得灰頭土臉,賈赦見到他也沒有半點兒心疼。在他看來賈琏這純屬活該,自己已經不讓他去揚州了,他還巴巴的要給人跑腿,路上吃苦怨是了誰?

等到賈琏問起賈珠去國子監,是不是用的賈赦名下的名額,倒讓賈赦對他有了一絲刮目相看的意思:“這麽長時間,你終于想明白了?”

這是自己想明白的問題嗎?賈琏氣憤的向賈赦問道:“老爺即知道那是府裏的名額,為何老太太讓賈珠去的時候不吭聲?就是二太太說那是王子騰替賈珠尋門路得來的,也沒反駁一句?若不是姑姑說漏了嘴,我還被蒙在鼓裏。”

賈赦看傻子一樣看着賈琏:“你是不是忘了,自從珠兒說起想進國子監,你不是吃壞了東西、就是出門驚了馬車?若是我再出一言,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指責老子嗎?”

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賈琏呆呆的看着賈赦,不敢相信的問:“老爺是說?”

賈赦無奈的點頭:“自你母親去後,老太太就把你抱過去教養,哪怕是我按着她的意思繼了弦,娶了你太太那個上不得臺面的,也沒将你送回東大院。你當老子為什麽天天跟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東大院裏,對府裏的事不聞不問?”

難道不是因為你耽于酒色,所以顧不上我這個兒子嗎?這話賈琏已經問不出口了。賈赦不管他心裏如何震驚,将他去揚州見了賈敏之後的情況細細問了個遍,聽說他把賈母給賈敏送的催生禮又給帶了回來,不由噗嗤一笑:

“你姑姑自幼金尊玉貴的長大,最是驕傲不過,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上次她讓人把那些背主的奴才和供詞直接給我送來,便是要跟老二斷親。我也提醒了老太太,若是想還繼續認這門親,就該讓老二親去給她賠禮,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誰知道老太太怕老二失了面子,不肯讓他走這一回,你又非得淌這趟混水,可不就讓人給趕回來了。”說完嘲諷的看着賈琏,冷笑道:“當年老太爺面前你姑姑也說得起話,這次是看着你年紀還小不與你計較。下次在你姑姑面前,不可再耍你的小聰明。”

賈琏唯唯稱是,覺得自己去了一趟揚州,自己老子竟變得讓人不認識了:以前見了自己不罵不開口,從來沒與自己說過這些。可見自己枉做聰明,人人都看出自己的目的,自己卻連親老子都不了解。

賈赦也不與他廢話,并不讓賈琏洗漱,直接讓他就這麽風塵仆仆的一起向着榮慶堂而來。賈母聽人報說賈琏回來了,心裏就是一驚:從京中到揚州路途不近,算着時間賈琏怎麽也得十天半月的才能回來。此時已經回府,顯見得賈敏連留都沒留賈琏住上一住。

因此見到賈琏的時候,賈母的面色是陰沉的,也沒問賈琏一路可勞累,直接便道:“你去見了你姑姑,難道她竟沒讓你歇息幾日,便打發你回來了?”

賈琏正因賈敏與賈赦兩個先後讓他認清了賈母對自己只是面上疼愛,現在見賈母将自己兩個多月的奔波視為理所當然,心下翻江倒海一樣罵自己糊塗,對賈母的問話只回了一個嗯字就不再多言。

賈母對賈琏的輕慢氣憤不已,拍着身邊的炕幾問道:“你姑姑是怎麽說的?”

賈琏将賈敏寫給賈母的信遞了過去,餘下一言不發。賈母見女兒有信,也顧不得再與賈琏理論,打開信看後,胸口起伏不定,顯見得怒火較剛才更盛一分:

“你去前我是怎麽交待你的,不是告訴你多與你姑姑說說我對她的惦記嗎。還有那些東西都是我親手給她準備的,誰許你又帶回來?”

賈赦不等賈琏回話,已經開口:“老太太,琏兒才幾歲,能平安的往返已經算是老天保佑。至于妹妹說什麽,他一個做晚輩的只有聽着的份,難道還敢跟長輩争辯不成?”

賈母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冷冷道:“果然是不中用的,這麽點兒小事都辦不好。”

賈赦跟着冷笑:“當日我就說讓老二親去給妹妹賠不是,老太太非得讓琏兒去。現在辦不好又怨琏兒,琏兒不中用,下次有事老太太不必交待給他。”

“你這是跟我說話?”賈母指着賈赦的手都是顫的:“我這也是為了讓琏兒多些歷練,他讀書不成,難道就這麽天天在府裏胡混?”

賈赦竟跟着來了一句:“老太太即知琏兒讀書不成,為何還把國子監的名額給了珠兒?”

這下子賈母也無話說,恨恨的端起杯子遮掩自己的詞窮。好半會才道:“琏兒書讀得不中用,去了國子監跟着那起子蔭生只怕學得更壞了。”

賈琏失望的看了看賈母,終是沒說什麽,只向着賈赦道:“老爺那裏有沒有我的屋子,若有的話我今日便搬回東大院住。”

賈母沒想到賈琏竟然要搬離,氣憤道:“難道我這裏少了你的吃用不成?”

賈赦還在冷笑:“難得琏兒有自知之明,聽到老太太覺得他不成事,怕自己帶累了珠兒,免得珠兒學壞。老太太怕他學得更壞,可見心裏知道他就不是個好的。那還是讓我們父子兩個壞透了的湊和着過吧。”

賈母這才發覺自己剛才說的話不妥,想想向着賈琏道:“我知道琏兒這一路辛苦了,只是惦記着你姑姑,這才說得急了些,琏兒莫不是還要挑我的禮不成?”

賈琏只說自己不敢,還是一個字也不肯多說。賈母情知剛才賈赦說的國子監名額之事,才是賈琏跟自己離心所在。可是賈珠已經進了國子監,別說不能半路換人,就是能換她也不肯讓賈珠換成賈琏。

想着賈琏畢竟是自己從小教養到大,身邊除了一個奶嬷嬷是張夫人留下來的,別的丫頭婆子都是自己的人,日後多向賈琏說說自己對他的疼愛,不怕攏不回他的心,也就不管賈琏,只想着怎麽和賈敏修複關系。

說來不是賈母多看重賈敏這個女兒,她看重的是林如海巡鹽禦史這個非聖人心腹不能任的身份。現在榮國府賈政雖有個工部主事的官職,可是已經做了六七年還沒動過,在賈母看來就是讀書人排擠賈政這個武将家出身的人。

林如海不光是聖人心腹,還是前科探花,做為賈政的妹夫,要是他能将自己的同科、同窗介紹給賈政,說不定賈政就能融入文官圈子。

賈母恨恨的想,都是王氏那個蠢貨,竟然敢算計到敏兒的頭上,還讓人發現了,生生讓敏兒将陪嫁都給打發回了娘家。

可是敏兒成親了這麽些年,竟然還是這樣不知圓通的性子,也讓賈母氣憤難平。暗恨賈敏怎麽不想想,若不是她沒出閣前,因這個性子與王氏有了龃龉,被王氏那個小心眼的記恨上,就不會鬧出這些事來。說來說去,此事王氏有錯,敏兒自己行事太過剛硬也占了一半的錯。

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出面給敏兒些補償,給她圓上面子,也就可以了。所以自己讓琏兒早早地給她去送催生禮,告訴她自家人不要計較那麽多。都是一家子骨肉,她的胎也保住了,何必跟與王氏斤斤計較?

王家現有王子騰位子一日高過一日,已經不大把榮國府放在眼裏了。要不自己也不必如此遷就王氏。就是不說王氏,為了珠兒與政兒,敏兒也該跟王子騰的妹子好好相處才好,不然自己怎麽有臉請王子騰拉拔珠兒。

誰知道敏兒那麽靈透的人,竟然沒明白自己的用意,把琏兒直接打發回來不說,還給自己寫這樣的信,什麽叫日後她只有老大一個兄長?難道她還敢不認老二這個哥哥不成?老二可是就近侍奉自己的,她是不是也要不認自己這個母親?

越想越氣,賈母連晚飯也沒吃。等到賈政來給她請安之時,将賈敏寫的信交給賈政看過,才問:“老二,你覺得敏兒這信該如何回?”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已經有讀者發現,兩世以來賈母的智商都不大在線,與原著裏那個見多識廣、慈和博愛、通透練達的老太太差別很大。在作者看來,原著裏賈母所以見多識廣,是因為她已經經歷過太多的大起大落,而在本文,還沒有那些經歷。而原著裏賈母的慈和博愛,也是分人的,她面對做大的奴才賴大一家,還有打秋風的劉姥姥慈和博愛,可是對自己幾個孫女的将來卻不聞不問,尤其是迎春之嫁,作者十分不贊同她的有親老子作主,不好過問。想想賈母對賈赦的影響力,如果賈母過問了,賈赦真的會完全不把她的意見放在心上嗎?還不是她根本沒有過問的勇氣?迎春是跟着賈母長大的,比薛寶釵還大,竟然拖成老姑娘還沒有人上門提親,賈赦只憑這一條就可以怼得賈母無話可說。作者更認為她不是不想過問,而是怕賈赦怼她失了她老太太的臉面。

至于通透練達,說實在的作者更覺得是看不到希望之後的妥協。榮國府對外不管是什麽事,被派出去面對的都是賈琏,所以賈母是不可能不知道榮國府已經走向窮途末路,再無東山再起之日,所以賈母才會說出不願意了門做客怕人笑話,只在家裏願意吃的吃點,願意玩的玩點這樣的話,很明顯的破罐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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