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再次走在宮道之上的賈敏悄悄撇了撇嘴, 甄貴妃哪兒來得那麽大的自信, 覺得自己一定會配合她演這出戲?要知道她今日應和了甄貴妃, 就等于當着皇帝承認,林如海要站在四皇子一隊。

進得鐘淬宮,皇帝與甄貴妃早已經高坐主位,賈敏跪拜之後并無人叫起。賈敏早已料到這一出, 心內無悲無喜——帝王家拿捏臣子的事兒,上一世她早已經見識過了。賈代善做為國公, 都要予取予求, 她一個小女子,多跪跪又算得了什麽?

出門前賈敏早已經在膝蓋處綁了厚厚的墊子, 跪得很是穩當——這又不是什麽生死存亡的時候, 些許下馬威她還受得了,真到了那時她再放火也不遲。

皇帝自賈敏一進殿就在打量, 那目光陰沉的不象是在打量一位臣妻,讓甄貴妃的心裏翻騰了無數想法, 頭一次懷疑自己的計謀是不是錯了。

良久, 皇帝才看了甄貴妃一眼, 甄貴妃強收了心神, 向賈敏道出了自己喚她進宮的原由:那供詞是賈敏提供給自己的,昨日賈敏離宮之前也曾說過除了自己被人“偷”走的那幾份,還有別的奴才的供詞。所以現在甄貴妃要求賈敏将剩下的供詞交出來,好證明甄貴妃這裏确實失竊了。

賈敏帶着一臉驚訝的表情看了甄貴妃一眼,然後默默的向上頓首, 然後,就是沉默。

甄貴妃急了:“林夫人,你昨日将那幾份供詞交到本宮手上之時,鐘淬宮不止一人看見,現在你竟要說從未将那供詞交給過本宮嗎?聖人面前如此行事,林夫人,你是要欺君不成?”

這就開始扣帽子了?賈敏再次向上默默頓首,把個甄貴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肯開口。皇帝将兩人的互動看了又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微笑着親自向賈敏開口:

“林如海一向公忠體國,對朕從無隐瞞之處。林夫人,你即嫁給林如海,自當以夫為天,與林如海一般行事。”

賈敏這就又向上叩首:“回聖人,《禮記》有雲,子不言父過,女不道□□。孔聖又雲,親親相隐。臣婦雖然為林家婦,卻也是榮國府出嫁之女。縱是榮國府有人行害臣婦之實,臣婦仍不忍直言其非。”

甄貴妃要氣瘋了——現在你說不敢言其非,昨天怎麽早早把那些奴才的供詞準備好了?我這裏鑼鼓都打起來了,你告訴我嗓子倒了唱不了了?

氣怒之下的人,往往就會少了理智,甄貴妃直接向賈敏道:“即然林夫人如此孝順,怎麽前日回了一趟榮國府,便将榮國府老太君氣得昏倒,昨日面見本宮之時,又直接交出了自己陪嫁的供詞?”

賈敏心內暗暗覺得,甄貴妃一定沒聽過那句,反派死于話多。你一個深宮妃子,對外臣家事如此了如指掌,還當着皇帝的面如此逼迫外臣之妻,真的好嗎?

都不用偷看皇帝的臉色,賈敏都知道那位的表情好不了。賈敏覺得自己不防給甄貴妃加把火:“回貴妃娘娘,昨日娘娘曾言,貴妃母家與榮國府親如一家,貴妃娘娘也視榮國府老太君為長輩,欲從中替臣婦與老太太說和,臣女見娘娘關心榮國府老太太之心無僞,這才……”我當你是家人才跟你說的,你現在如此逼迫,是真的當我是家人嗎?

甄貴妃臉上的顏色一下子變了,那話她當着賈敏的面說是表示親近之意,可是再當着皇帝的面被賈敏重複出來,就怎麽聽怎麽要拉攏人的嫌疑。皇帝已經帶着笑看向甄貴妃:“愛妃是念舊的人。朕已經聽出來了,愛妃昨日宮中确有失竊之事。”

甄貴妃滿臉僵笑的向皇帝應個是字,不敢再多問賈敏了字。皇帝自然聽出賈敏昨日确實拿出過供詞,不過不是主動告狀,而是被甄貴妃逼迫之下不得不拿出。至于甄貴妃為什麽非得把賈敏拿出供詞之事鬧得盡人皆知,皇帝覺得自己已經知道此中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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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還不如不知道的好!原來現在就惦記上自己屁股底下位子的,不光只有老大和太子,老四才聽政幾天,也起了心思了。

皇帝已經把所有已經聽政的兒子都懷疑上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殺雞儆猴,不然這些兒子們鬧出個五公子亂齊,難道自己要做那活活餓死的齊桓公?

賈敏不知道皇帝現在已經動了收拾皇子之心,不過她已經聽出皇帝對甄貴妃的不滿,這也是她想看到的結果:甄貴妃這些年被皇帝的寵愛迷了眼,把該有的謹慎給忘記了。

後宮最忌諱私相傳遞消息,賈敏前一天剛跟賈母有了龃龉,甄貴妃第二天就借着兩府是老親來敲打賈敏,這消息也太過靈通了。也就是賈敏直接将王氏的罪證交給了甄貴妃,不然傳出一個歸寧當日氣昏母親,被甄貴妃訓戒的名聲,賈敏也不用出現在京中交際圈中了。

偏偏甄貴妃拿到了賈敏提供的罪證,不說暗地做為拿捏榮國府的把柄,還要将此事鬧得盡人皆知,如此一來榮國府自然落不着好,可是甄貴妃跟四皇子就真能得到好處嗎?

是,榮國府與王家首鼠兩端腳踏兩只船,可是甄貴妃與四皇子的野心,也一樣被甄貴妃明晃晃的暴露在皇帝面前。雖說如此可以讓皇帝查一查榮國府與王子騰,可能會把他們背後的大皇子拉下水,可是一樣是皇子,難道皇帝就不順便懷疑四皇子,不防備一個消息靈通的甄貴妃?

這位皇帝可是疑心病最重的。

賈敏就那麽靜靜的跪着聽皇帝告訴甄貴妃,自己相信她宮中出現了失竊之事,然後便沒有了下文。甄貴妃回不回答皇帝、怎麽回答皇帝,賈敏給皇帝心裏安根刺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多跪一會兒又有什麽關系?

林如海看着賈敏一步一瘸的從宮門中出來,對甄貴妃的不滿充斥肺腑。想到自己這兩天在戶部查帳的發現,覺得自己可以再利用一下皇帝還沒有收回的密折直奏權。

現在顯然不是考慮密折怎麽上的時候,而是要先派人快請大夫回府侯着,等夫人一到家好馬上診治。賈敏直到林如海将她抱上車,才從自己的沉思之中回過神來,見他一臉凝重,知他是擔心自己,輕笑道:“不過是些皮肉之苦,老爺不必擔心。”

林如海沉着臉上車,一路半句不言。賈敏知道他這是怪自己的意思,可是隔牆有耳,現在不是向林如海解釋的時候,直到大夫給賈敏開了外敷、內服之藥,賈敏才算有機會向林如海解釋自己這麽做的原因。

“老爺早與我說過,現在諸皇子奪嫡之勢漸起,身為臣子站不站隊都有殺身之禍。若是現在只有我們夫妻二人,我陪着老爺便是。可是玉兒與樘哥兒還那麽小,我怎麽忍看着他們成了犯官之後。”賈敏這樣向林如海開頭。

見林如海只是看着自己,連眼神都沒變幻一下,賈敏知道這人不是好糊弄的,也沒打算糊弄他:“所以老爺能不站隊還是不站隊的好。可是皇子們皆是龍子,都不用自己出手,一個不識擡舉就有無數人幫着他們動手。就如在揚州時的何知府一般。”

說到何知府,林如海終于有些動容,看向賈敏的目光也起了波瀾,賈敏便接着說下去:“今日聖人對甄貴妃有所不滿,應該對所有皇子都懷疑上了。事關皇位安穩,聖人親自動手敲打皇子們,讓皇子們安分些,比老爺自己不肯站隊更好。”

看着侃侃而談的賈敏,林如海心裏的震驚的。成親前,他是聽說榮國府四姑娘才華橫溢、為人爽利,可是自嫁進林家之後,十幾年來夫人都被無子困擾,更因子嗣艱難日漸消沉,甚至溫柔得不似武将家出身的姑娘。

也就是從懷了樘哥兒還差點被人害得流産時時起,夫人行事一日果決過一日,現在更是将聖人之心猜測得□□不離十。這已經不是敏銳能解釋得了的,這份見識讓林如海覺得自己好象不認識夫人了。

難道這就是為母則強?林如海不确定的看着賈敏,賈敏還當他怪自己自作主張,接着解釋道:“昨日甄貴妃突然發難,我不把那供詞拿出來,只怕她當場便要說和,我若不從,她便有理由訓戒于我,那樣老爺面子上也不好看。”

“今日甄貴妃明顯是要讓聖人誤會老爺要站在四皇子一隊,如此一來老爺失去的就不光是聖心。事發突然,我也沒法跟老爺商量,只好冒險行事。”

“太冒險了。”林如海說出今日的第一句話:“夫人只想着我的安危,沒想過若是甄貴妃昨日以沖撞鳳駕之罪怪責夫人,夫人又當如何?就如夫人所說,玉兒與樘哥兒該怎麽辦?”

賈敏不由冷笑一聲:“她只是貴妃,還是一個有皇子的貴妃。”誰說宮妃們有了皇子就有了下半生的依靠,除非那個宮妃和皇子不肖想皇位。肖想皇位,行事便不能放開手腳免得失了聖心。甄貴妃與四皇子,那可是很有上進心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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