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京城的散戶師傅都被你買走了,你叫我們怎麽做生意?”
桑田故作思索,方久道,“小店已經與師傅們簽了契約……不如這樣,各位若需要制硯的師傅,可以到小店來租,至于工錢……該怎麽給就怎麽給,各位将租賃費交給我,我再統一發放給師傅們。”
點珠本以為紀桑田想出這個“租人”的招是為了作為中間人克扣師傅們的工錢,可是事實并不是這樣,桑田确實是規規矩矩的發放工錢,多一分也不貪。
“姑娘,你折騰了半天,多一個子兒也賺不到,這有什麽意義麽?”
桑田心想,這是走出壟斷的第一步啊!通過“租人”的方式和各種小型文房鋪建立密切的關系,加強了往來,也擴寬了門路,這些東西一開始是看不見成效,時間長了才能知道人脈聯系的好處。
若是有可能,将各小店的門路集結起來形成一張大網,彼此取長補短,最終達到共贏的效果。
這些都是長遠的考慮,桑田近期忙碌的是編制一冊硯譜。
桑田先将上輩子見過并且如今還能記得住的硯臺形制都記錄下來,其中不乏式樣新鮮生動的設計,之後制成一本冊子,來小店定制硯臺的人可自己設計式樣、也可在選擇冊子裏心儀的花樣,之後交給師傅摹刻雕琢。
她如今只制作了一冊,一冊三十頁,但她也深知這是不夠的。
這個時候,桑田便會向那些師傅請教,別的店鋪的硯臺又有什麽新花樣,雖然不會抄襲模仿,但偶爾也會給她帶來不少靈感。不過靠自己來設計,進度也就慢了,桑田握着炭筆整日窩在小店的後室冥思苦想,尋常生意全交給點珠主持。
這一日,點珠掀了簾子進來,“姑娘,有貴客要見你!”
“什麽貴客?”桑田放下手中的炭筆,來不及擦掉一手的黑炭就被點珠拉了出去。
桑田一看是謝元修,本能的想往後縮,但想到自己是一店之主,只能硬着頭皮招待他。
“這是小店的硯譜,您看看,有沒有中意的,點珠先去給您上茶。”
點珠一雙靈巧的美目幾乎沒從謝元修身上移開過,和他說話時還故意自稱“點珠”,料想也是故意讓對方知曉她的姓名。桑田心想,這姑娘怎麽跟個花癡似的……
謝元修接過硯譜,面無表情的随便翻了翻就撂下了。
“這些都不行。”謝元修對桑田道,“半個月後是我祖父的壽宴,謝某是受舍妹之托來定制一方硯臺的,你覺得這些東西能拿的出手麽?”
謝元修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刁難人的時候微微歪着頭,那樣子還真是十足的風流俊逸。
這人明顯是來找茬的,桑田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千萬不能上當,千萬不能炸毛,冷靜了三十秒才睜開眼睛道,“謝大夫若是覺得本店不好,大可另尋他處……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能人異士……”
謝元修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打量這店鋪一圈問她,“這店是肖副使為你開的?”
“……”桑田手心出了汗,在身上蹭了蹭,全然忘了自己一手的碳墨。
“只是替肖副使打理罷了。”桑田抹了抹鼻子,“這些事和謝大夫似乎沒什麽關系吧……”
謝元修忽然站起來,盯着桑田的臉一直看,桑田心跳如擂,剛想把點珠叫過來,謝元修卻忽然按住她的肩膀,然後用袖子擦她的鼻子。
“你……你幹什麽?”桑田推開他,實在不知道他怎麽會這麽大膽,動手動腳像個登徒浪子。
謝元修反而笑道,“你鼻子髒了。”
桑田往後退了一步,剛想捂住鼻子,卻被謝元修上前抓住了手。
“別再亂摸了,髒兮兮的。”謝元修低着頭,又用袖子一下一下的擦桑田的手。
桑田被他強拉着手,一臉的不可置信,顫顫巍巍道,“你!你別這麽耍無賴……我可要叫人了……”
謝元修看都不看她,“你叫吧,你店裏沒有客人,點珠又去裏間煮茶了,不知道你叫來人的時候還來不來得及。”
“……”
謝元修為她将手心上的碳跡擦幹淨,自己的袖子卻沾上了髒髒的碳漬,他抓着桑田的手并不打算放開。
桑田呼吸都局促起來,支支吾吾道,“你……你袖子髒了……”
“哎。”謝元修這才放開手,桑田瞬間感覺解脫了,但心裏又有幾分說不出的失落惆悵。
點珠端了茶送上來,看見謝元修袖口黑乎乎的一片,忍不住道,“您這是怎麽弄的啊?”
謝元修一臉無奈,“你們家掌櫃的蹭的。”
點珠:“!!!”
桑田:“……”
謝元修對桑田硯譜上的三十種樣式統統不滿意,桑田本想說“您快另請高明吧!”結果點珠卻多嘴道,“謝大夫,您不滿意沒關系,我們掌櫃的如今在繪制一冊新的硯譜,說不定就有您喜歡的呢!”
“是麽,那倒可以看看。”謝元修淡淡微笑,點珠就像是受到了鼓勵一樣,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生怕失去了謝元修這個客人似的。最後完全無視了紀桑田,領着謝元修往裏間走去。
謝元修看了幾張桑田最新繪制的幾張樣圖,漫不經心道,“比那一本好一些。”
桑田心想,你到底懂不懂行啊!那一本可都是古今名家設計的,這一本是她這個半瓶子醋自己亂搞的。
點珠期待的問他,“那您的意思是?”
“明日叫你們掌櫃的随我到玉石市場逛逛,尋一塊好材料就開工吧,時間也不多了。”
謝元修走後,桑田崩潰的對點珠道,“以後別再把這個人放進來!”
“可是……您已經接了這單生意了……”
桑田快抓狂了,“你怎麽對他那麽熱情啊?你沒看他嫌東嫌西的那副樣子,我一點也不想理他。”
“不是您說的嗎,這幾天外面的生意交給奴婢,奴婢不想讓您和少爺失望,一個客人也不想放過……”點珠一臉委屈,“而且,您知道麽,謝大夫是京城有名的風雅之人,他最擅長丹青,誰要是得了他的畫可是得了天大的臉面呢!能為這樣的人制硯,制好了咱們鋪子肯定能名聲大噪!”
桑田對她這話的真實性并不懷疑,可她才不信點珠那麽賣力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什麽一個客人不想放過啊!她無意中都撞見點珠犯懶放走好幾個客人了!
“姑娘,您跟謝大夫以前是不是認識?”點珠小心翼翼問道。
桑田算不上正經主子,點珠又是個好動活潑的丫頭,兩個人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小姐妹,相熟後講話就更無忌諱了。
“認識什麽!不認識!”桑田沒好氣道。
點珠一臉懷疑,“可我上次明明聽見您對溫當家說什麽‘謝大夫八擡大轎娶您您都不答應’呢,要是不認識,怎麽會說這樣的話呢……”
“……”
點珠見桑田不說話,心想自己肯定猜對了大半,接着問道,“謝大夫娶您您不答應,我們家少爺呢?”
桑田喝着茶,聽了這句話,一口全噴了出來,嗆的劇烈咳嗽。
點珠一邊幫桑田順氣兒,一邊嘀咕,“您不至于的吧,我們家少爺有這麽可怕麽?”
桑田止住了咳嗽,第一件事就是好好解釋解釋這事,“你別胡說,叫你們家少爺聽見這話,他不一定殺了你,但肯定得宰了我!”
點珠歪着脖子,實在不懂桑田在想什麽。這個紀姑娘性子倒是挺好,雖說邪門歪道主意多了點,很多時候想問題也和正常人不一樣,但是卻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如果桑田以後要是嫁給了蕭狄,自己說不定就能做個貼身丫鬟,将來蕭狄接掌了肖府,自己也是前途無量。遂便勸道,“我的姑娘啊,我們家少爺自從被老爺接了回來,沒在家享幾天福就被送到宮裏當差。為皇上瞻前馬後的忙活,這麽多年也沒個知心的姑娘,好不容易有了您,您可別辜負了他。”
桑田有苦說不出,又不能将蕭狄的身世以及和自己的恩怨解釋給點珠聽,只得悶悶的聽着,想辯解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蕭狄最近着實忙得很,最近又出城為皇帝辦差,桑田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人影了。
不用應付蕭狄自然是好,可是每日陪着謝元修東奔西顧是為什麽?
“……”桑田和謝元修已經逛了四天的玉石市場了,桑田忍不住問他,“謝大夫,你要是再不定下硯材,師傅就來不及雕刻了,誤了您祖父的八十大壽小店可擔待不起。”
謝元修走到一個小販案前,拿起擺在案上的玉問桑田,“這塊怎麽樣?”
桑田搖搖頭,“玉是好玉,不過不适合做硯臺,中看不中用。”
“不用來做硯臺,給你打一塊玉佩如何?”謝元修沒等桑田答話,就已經掏出了銀兩付了錢。
謝元修懷裏揣着那塊玉,問桑田喜歡什麽樣子的吊墜,亦或是打個簪子,主要看她的喜好。
桑田都控制不住自己為他着急的沖動,問他,“你不覺得找到一塊制硯的好材料才是當務之急麽?”
“不用找。”謝元修道,“舍妹那裏有一塊上好的眉子石,明天我給你送過來。”
“你!你早就有硯材了?”桑田氣道,“那你還浪費我那麽多時間出來陪你逛玉石市場?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我是有病,我這些年想你想的生了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