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葉公公去請太白真人時,成真皇帝正和一個老臣說話,低聲道:“丹女是太白真人的未婚妻,太白真人這回本是來帶走丹女的,現丹女和白石圓房,太白真人如何肯罷休?”
老臣會意,成真皇帝這是想借刀殺人了。也是,昭和皇帝現下握着三萬兵馬,又有一群年輕臣子擁護着,成真皇帝就是複位了,想除了昭和皇帝,也要費一番功夫,且怕到時有什麽損失的,若借太白真人之手除去昭和皇帝,那可不費一兵一卒。
老臣想到這裏,便道:“只太白真人是白雲觀的觀主,怕不會輕易臣服。”
成真皇帝輕笑道:“朕若是許他一個國師的位置呢?”
老臣眼睛一亮,作臣服狀道:“皇上英明!”
成真皇帝微微仰首,雙手負在背後,半俯視着老臣,瞬間卻是找回當年在金殿上那股威風的感覺。
一時間,葉公公已是報進來道:“皇上,太白真人到了!”
“快宣!”成真皇帝坐到正中的交背椅上,正襟危坐,看着葉公公領了太白真人進來,待太白真人行禮,便虛扶一把,笑道:“真人不必多禮,且坐下說話。”
“不知道皇上召我過來,有何要事?”太白真人擡眼間,已是瞥了成真皇帝的面相一眼,心下暗暗搖頭:這面相,分明利令智昏,誤國之相,申将軍怎麽就護着他回來了?
成真皇帝且不忙說自己的目的,只讓人上茶,待上完茶,這才道:“朕下個月便複位了,只是身邊苦無得力的能臣,因思想到真人,卻想請真人當朕的國師,不知道真人意下如何?”
太白真人心下暗吃驚,成真皇帝這是特意來籠絡他了?他臉上現出激動的神色,道:“承皇上厚愛,只是……”
成真皇帝觀察着他的神色,已是搶先道:“朕是誠心請真人當這個國師的。如今金兵還在虎視眈眈,年輕的臣子又向着白石,朕是危機四伏,急需真人相助啊!”
太白真人又待推辭,旁邊那位老臣已是站起來道:“真人,皇上如此誠心,你就答應了罷!”
那頭,清虛道長得知太白真人被葉公公請走了,便坐在丹房內沉思,他這些天和太白真人接觸下來,卻是相信太白真人是以大局為重,不會輕易臣服于成真皇帝的,但……
稍遲,他聽得腳步聲,擡眼間,果然見太白真人走了進來。
“怎麽,成真皇帝要收買你麽?”清虛道長閑閑問一句。
太白真人坐到清虛道長身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錦盒,拈出一個小玉印道:“看,這是國師之印。”
“嗬,封你為國師了?”清虛道長看一眼小玉印,伸手指彈了彈,“看着像蘿蔔雕成的,別不是假的罷?”
“印,是真印,但國師之位麽,能許諾也能收回。”太白真人笑吟吟道:“成真皇帝妄想以一個國師之位,就令我臣服,為他辦事呢!”
太白真人聞得此言,暗松一口氣,笑道:“還以為丹女侍寝,你會勃然大怒,趁機投靠了成真皇帝。”
太白真人搖搖頭道:“丹女雖是我未婚妻,我倒一直當她妹妹看待,且婚姻之事,強求無益。她既然喜歡你家大徒弟,也是命數使然,我就是生氣,也不過片刻功夫就消了氣。”
清虛道長一聽,站起來施個禮道:“這個禮,是替玄陽子謝謝真人的。”
太白真人避開身子不受清虛道長的禮,笑道:“老道別折煞本真人。”
兩人說着笑,一齊去看丹爐。
太白真人又道:“成真皇帝暗示,讓我到時除了玄陽子,我敷衍了幾句,只說待炸丹煉成,先為他除去金兵再論其它。他一聽,卻是欣喜。”
清虛道長失笑道:“成真皇帝身邊盡是一些耍嘴皮子的老臣,并無能人,這廂許你一個國師之位,倒也不單單是要讓你除去玄陽子。”
稍晚,玄陽子卻是見了清虛道長一面。
清虛道長把成真皇帝許諾太白真人國師之位的事說了。
玄陽子聽完,搖頭道:“成真皇帝先是許諾丹女一個皇後之位,丹女卻不動心,如今他許諾太白真人一個國師之位,卻是料不到,太白真人也不動心。”
清虛道長點點頭,轉而道:“這些,卻是軟手段,不足為慮。你如今要慮的,是申将軍。一旦成真皇帝不顧一切,讓申将軍殺你的話,申将軍卻是會遵命的。”
玄陽子沉吟半晌道:“申将軍固執,不易勸說,确實不好辦。”
清虛道長道:“丹女不是和歐陽夫人交好麽?這是一個缺口,或者到時能從這個缺口中入手,勸服申将軍呢!”
說話間,天色已晚,玄陽子便告辭回去。
他一進明和殿,就朝燈下看書的丹女喊道:“服藥時間到了!”
丹女瞬間紅霞滿面,啐一口道:“就知道讓我服藥。”
“我這是關心你!怕你餘毒未盡。”玄陽子笑着喊人提水進來,準備沐浴,卻又悄聲朝丹女道:“要不要親手炮制解藥?”
“呃?”丹女瞪圓眼睛,怎麽炮制法?
玄陽子俯前,貼到丹女耳邊說了一句話。
丹女臉上紅霞更盛,推開玄陽子,嗔道:“老道不正經。”
“我說的,是正經事,怎麽不正經了?”玄陽子燭火下觀賞美人,越看越心癢。
丹女被玄陽子看得低了頭,一時倒是想起下午的傳聞,便問道:“聽聞成真皇帝召見了太白真人?”
玄陽子答道:“太真皇帝召見太白真人之事,是故意鬧得人盡皆知的。為的,便是讓我防着太白真人,再逼得太白真人對我下手。”他說着,又把清虛道長的話轉述一遍,道:“成真皇帝被擄後,更是糊塗了。随意許諾國師之位,又以為太白真人定然稀罕。”
一時宮女提了水進來,玄陽子卻止了話,自去沐浴不提。
這一晚,他和丹女之間,自然是恩愛纏綿。
至第二日一早,玄陽子早早起來,梳洗完畢,卻是喊丹女道:“起來了,陪朕去上早朝!”
丹女翻個身,“好累,渾身酸痛,不想動。”
“乖,起來!”玄陽子俯到丹女耳邊道:“這陣子天又熱了,你不去執扇,只怕母後會派別的美人去當執扇宮女呢!且自從你不在殿上出現,朝臣多有議論的,說我們不和雲雲。如今正好出去,當衆扇他們的嘴巴。”
丹女又翻個身,正要繼續睡,猛然覺得身子騰空,不由驚叫一聲,睜開眼來。
玄陽子懸空抱着丹女,帶笑道:“再不醒,就把你扔在地下。”
丹女伸手攀在玄陽子的脖子上道:“好啦好啦,醒啦!”
待紅蓮端進水來服侍丹女洗漱畢,玄陽子便在梳妝臺前執了眉筆,笑吟吟道:“一直聽聞閨房之趣,畫眉之樂,今早得嘗試一下。”
“老道越來越風騷了。”丹女回想初次見到玄陽子的情景,再比較如今,不由驚嘆道:“前後判若兩人呢!”
玄陽子低語問道:“你不喜歡麽?”
丹女瞥玄陽子一眼,坐到梳妝臺前道:“畫眉了!”
玄陽子俯前,卻不是幫丹女畫眉,而是吮住了她的紅唇,含糊道:“天還早,要不要再服一次解藥?”
“老道!”丹女不由推玄陽子,又伸手掐他,嗔道:“小心叫人看見。”
“嗨,你是不知道,從前帝妃恩愛時,旁邊都有人侍候,又有人記錄一切的。如今一切從簡,咱們這樣,才沒有人記錄下來。”玄陽子說着,又吮住了丹女的唇,唇舌奮進,熱烈無比。
丹女有些抵受不住,手足并用,用力推着玄陽子,低嚷道:“還要上早朝呢!”
玄陽子欲求不滿,又用力去吮丹女,兩人糾纏起來。
稍遲,兩人上早朝時,有眼尖的大臣瞥見玄陽子滿臉春色,再瞥見丹女紅腫的雙唇,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朝臣們互相打眼色,氣氛有些詭異的安靜。
下了早朝,衆朝臣聚集在一起,悄悄說話。
吳宰相:“大家把心思放到政事上,別老是關注皇上和貴妃娘娘的八卦。”
禮部大臣:“政事沉悶,難得有點八卦活躍一下,哪能不關注?”
某大臣:“聽說,皇上威風無比,奮戰了一夜,早起還精神抖擻?”
另一位大臣:“皇上是真龍天子,當然威風了,在床上也一樣威風。”
某大臣:“皇上是真龍天子,哪成真皇帝呢?”
禮部大臣:“記得不,皇上五歲那年,就有相師斷言,他有帝皇之相?至于成真皇帝麽……”一個差點亡國之君,能是真龍麽?
吳宰相道:“每個賢君背後,都有一個賢女人。成真皇帝缺少一位賢後,昭和皇帝背後,卻有貴妃娘娘。所以麽……”
衆人想及丹女之前所做的事,皆點頭道:“宰相說得有道理。”
吳宰相撸須,既然有道理,你們是不是會各使奇招,阻止成真皇帝複位呢?比方做個怪夢,再比方揀個奇怪東西等等,昭示的,全是成真皇帝不宜複位什麽的。
衆臣見着吳宰相的眼神,倒有些意會,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幾日,便有大臣夢見成真皇帝複位後,宮前一片血海,因請人解夢,解夢者說,夢本是虛的,奈何皇帝徽號成真,則此事十有*會成真。
消息傳出來後,人心惶惶。衆人見申将軍護了成真皇帝回宮,本就暗暗擔憂。先前成真皇帝坐位時,政令混亂,更被金兵殺入京城的事歷歷在目,如今他若複位,指不定宮前真會血流成河呢!
很快的,就有不怕死的臣民上書請願,求玄陽子繼續坐位,讓他封成真皇帝為親王,讓成真皇帝在宮內頤養天年,不要再參合政事雲雲。
成真皇帝聽得消息,氣得摔杯子,吼道:“這分明是白石的計謀,說什麽臣民請願了?”
一位老臣道:“如今人心向着昭和皇帝,皇上這當下若是複位,還真怕臣民不服,以致政令不行啊!”
“哪如何?難道朕就不複位,由得白石繼續坐位麽?”成真皇帝拍案。
老臣惶恐道:“現下且不忙複位,倒得先收籠人心,待想法除去昭和皇帝,那時宮中只剩下皇上一個正統了,衆人不擁護皇上又去擁護誰?”
成真皇帝深呼吸一口氣,稍平靜下來,沉吟道:“明兒,朕便和皇後走訪各大臣家,慰問一番。”
老臣大喜,道:“皇上早該這樣做了。現各大臣府第還沒建好,都擠在皇宮中住着,皇上想走訪他們,不過擡擡步就到了。他們見到皇上,定然受寵若驚,過後,便對皇上死心塌地了。”
成真皇帝思謀一會,便召了焦皇後到跟前,讓焦皇後備一些禮物,準備到時賞給各位大臣家眷。
焦皇後聞言,有些為難道:“皇上回來這些時候,事事要打點,臣妾的私已卻是用盡了,如今若要賞賜大臣東西,還得通過內務府,可內務府現下是昭和皇帝的人在掌管……”
成真皇帝有些郁惱,喝道:“朕下個月就複位了,內務府,那也是朕的內務府,并不是白石的內務府。如今先支一點東西,他們難道能推托?”
焦皇後咬唇道:“可掌管內務府的,正正是昭和皇帝的師弟玄飛子,他還真敢駁回的。”
“你只管去要東西,他敢駁回,朕再找白石去。”成真皇帝斷喝一聲,堵了焦皇後的話。
焦皇後無奈,只得應了。
傍晚,玄飛子便到禦書房見了玄陽子和丹女,禀道:“大師兄,焦皇後到我那兒讨要綢緞茶葉等物,說是成真皇帝明兒要用,我現拖延着還沒給,只說倉庫內東西并不齊備,還得好生找找。”
玄陽子沉吟一下道:“給她罷!若不給,定然會傳出謠言,說我們苛刻成真皇帝。”
丹女一聽,插嘴道:“成真皇帝回宮後,每月用度,不是已提前撥下去了麽?這當下讨要綢緞和茶葉,想幹什麽?”
玄飛子道:“小師弟打探到,成真皇帝想拿東西賞賜臣下,籠絡人心。”
“原來這樣!”丹女眨動眼睛,轉向玄陽子道:“老道,我現下去探望歐陽夫人,送她一些好茶葉。”
且說歐陽氏小産後,因心情郁郁,身體更加虛弱,申将軍雖百般安慰,也不能勸轉她,一時也苦惱。
申将軍當下正勸歐陽氏服藥,聽得丫頭來報,說丹女來了,莫名就松口氣,把藥遞給丫頭,自己迎了出去。
丹女見申将軍自己迎出來,頗有些意外,少不得問了歐陽氏幾句。
申将軍道:“她還是不大肯服藥,這樣下去身子怎麽會好轉?還請貴妃娘娘幫着再勸幾句。”
丹女點頭應承,進去見了歐陽夫人,果然深勸了幾句。
第二日,成真皇帝領着焦皇後先去探望申将軍和歐陽夫人。
焦皇後想着歐陽夫人是因為自己而小産的,只怕仇視自己,本不想過去,可被成真皇帝一瞪眼,她到底是屈從了。
暖閣內,歐陽氏聽得丫頭來禀報,說成真皇帝和焦皇後來了,一時緊緊握了拳,咬着唇不說話。
申将軍上前按了按她的肩膀,溫聲道:“你病着,不須出迎了,我出去便行。”說着自己迎出去。
歐陽氏看着申将軍的背影,嘴唇直咬出血來,突然便下了某種決心。
稍遲,歐陽氏身邊的小丫頭便去見丹女,悄聲禀道:“貴妃娘娘,我們夫人請您趕緊過去一趟,有要緊事相商。”
丹女随小丫頭到得申将軍住處,從小側門悄悄進去,才到了房外,人影一閃,卻是申将軍撥劍,他一眼見得是丹女,這才收回劍,引了丹女進內。
房中,歐陽氏坐在椅子上,成真皇帝和焦皇後倒在地下,嘴唇烏黑,瞧着卻是中毒身亡了。另有數位內侍倒在地下,一劍封喉,料着是申将軍殺的。
歐陽氏一眼見得丹女,這才踉跄站起來,撲進丹女懷中,哭道:“我毒殺了他們,我……”
丹女一把捂住歐陽氏的嘴巴,低聲安慰道:“有将軍在,有我在呢,沒事的。”她說着,朝申将軍道:“将軍,事已至此,你看……”
申将軍到底是嘆了口氣道:“我會撲殺成真皇帝剩下的黨羽,再和夫人到皇上跟前領罪。”
傍晚時分,就有消息傳出來,說是成真皇帝和焦皇後誤服丹藥身亡,昭和皇帝大惱,殺了侍候成真皇帝和焦皇後起居的一幹人。更有忠于成真皇帝的一些老臣心傷之下,殉主而死。
成真皇帝和焦皇後既死,焦贊自知失去依持,上書交回兵權,卻是随人出海,再不見蹤影。
随後,昭和皇帝策封申将軍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領兵退敵。
十月,京城各處官員的府第建成,一衆官員陸續搬出皇宮,回到各自的府中。
十一月,昭和皇帝正式策封丹女為皇後,舉國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