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宣示主權
方源在當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站在夜色之中,再次遇到了今天那位初次謀面的男生。
方源心神恍惚地走向他,兩人的臉龐相距越來越近。
那男生的眼睛就像是寧靜的繁星,眼中的光芒在呼吸之間融入方源的血脈。
方源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卻什麽都沒有抓着。
他膽戰心驚地預感到,冥冥之中,他命裏注定該來或是不該來的人,似乎已經來了,讓他無處可逃,卻也令他無跡可尋。
既然這人來了,自己或許應該報以微笑,感謝上蒼所饋贈的這場命運,無論這命運将以何種方式發展或是終結。
早晨,方源睜開眼睛,眼中的笑意漸漸凝結。
他用力地合上眼,企圖抹去那些虛妄的幻想。
可是直至最終,他都無法驅逐自己心中那如絲如縷的愉悅。
為什麽只是一面之緣,就讓他的情緒搖擺至今?
方源惡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告誡自己:別肖想別人了,不可能有好結果。
或者說,只能想想而已,但平時必須要找個面具,牢牢地戴到臉上,擋住自己的意圖。
不合時宜的話語不能亂說,驚擾他人的事情不能亂做。
等到時間長了,指不定這種奇怪的心态就會慢慢地平息。
如果一切順利,那麽直到這心态平息之前,他還能一直愉悅地站在欣賞者的行列裏。
方源疲累地撐着床沿坐起來,轉頭看着幽幽的晨光在窗外泛起漣漪。
Advertisement
他宛若游魂地走到顧盼的祭桌前,扶着桌面坐到瑜伽墊上,看了他最熟悉的顧盼一眼。
“喂,老夥計,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不?”
……
“我這是喜歡上一個人了吧,可他身上哪一點看上去像女的?”
……
方源自己思索了一會,仍舊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揪揪耳朵,放棄了:“我覺得你會用驚訝的眼神看着我。或者說你會鄙夷我——‘喂,那家夥橫看豎看都是個男的,你要不要去看眼科?’”
他拍了拍相框,發出“嘭嘭”聲:“不管怎麽樣,夥計,你助我一切順利吧。”
那男生對于方源而言,就像人們俗稱的一杯咖啡,如果什麽都不加,那就苦不堪言。所以方源努力給自己的心情加了幾塊方糖,小心謹慎地去上學。
然而等他再次見到那位名叫“隋意”的男生後,卻控制不住自己那顆越來越喜悅的心。
他內心掙紮幾輪,好歹是阻止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捱過了一整天。
放學後,隋意收書包的速度比方源快,他走在走廊上,正好位于方源的前方。
隋意看起來是個喜歡聽歌的人,他手中的耳機線一短一長,因此他邊走邊将長的那一根耳機線繞過後頸,動作優美文雅,宛若行雲流水。
方源跟在隋意後面,差點就忘了停在二班的後門口。
他跟鐘明恒還得一同回去。
“你怎麽了,”鐘明恒站在二班的後門,用不帶問號的問句開了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已然超過二班地界兩米遠的方源,“魂不守舍的。”
“可能今天背課文,有點累了。”方源折身走回鐘明恒身旁,措辭謹慎得像是在獨木橋上端一碗水,生怕裏面的內容物潑出來。
“嗯。”鐘明恒也不多問,回頭招呼坐在教室裏玩手機的表姐,“姐,走了。”
沒過幾天,就發生一件完全出乎方源意料的事,以至于他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就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砸到腦袋,砸暈菜了。
班主任黎老師調整座位時,由于隋意相對來說長得比較高,擋住了坐在後頭的方源,因此黎老師把隋意調到後面,也就是方源的旁邊,而李芳香則往前頭坐,跟吳亮坐到一起。
以前的格局是:
隋意、吳亮
方源、李芳香
即将變成:
李芳香、吳亮
方源、隋意
方源迎着耀眼的日光,聽到了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
他目瞪口呆地注視着隋意,直至對方提起書包,慢吞吞地坐到他身邊。
方源甚至開始懷疑,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只是白日中的海市蜃樓。
不管怎麽樣,趕緊先編一個靠譜的自我介紹出來啊,你這個笨蛋!——方源自我鞭策道。
隋意默默地看了方源一眼,沒有任何表示,一挨上凳子就低頭擺書。
方源本來在焦急地醞釀着打招呼的語句,急得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這下子卻不用打招呼了。
他反而有些慶幸,他怕自己萬一說起話來發抖該怎麽辦。
在接下來幾日的相處中,隋意對方源很是冷淡,話不多說一個字。
方源也不在意,因為隋意對其他人也是同樣态度。
方源漸漸擺正了心态。
既然生活中充滿了這麽多偶然和必然,他沒辦法預防,只能抵擋,那他就權當是進入了命運安排給他的游戲,既來之則安之。
借着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方源自得其樂地享受坐在隋意旁邊的每一秒,既然人家叫“随意”,那他就“随緣”好了。
方源平時雖然不會故意讨好隋意,以增加對方的好感度,但也不輕易做不讨喜的事情。
如果說他現在活得樂呵吧,那他就樂呵得像一朵自在漂浮的白雲;如果說他現在過得累,也确實像是戴上了某種腳鐐,患得患失。
但是總的來說,快樂的時光占多數。
上課的時候,方源總是偷偷往隋意那邊瞄,看隋意在幹什麽。
而他往往發現隋意在一本漂亮的硬皮筆記本上畫畫。
畫的什麽呢……不會也是盼盼同學畫的那種“天然胖三分”的大臉塗鴉吧。
經過在某堂課上的三次偷瞄,方源終于确定,隋意畫的是坐在隋意前面的吳亮的背影,其中最主要的部分當然是後腦勺,尤其頭發和耳朵。
雖然只是後腦勺,但是隋意的畫工可以稱為精良,發絲纖毫畢現,連耳郭的形狀都栩栩如生。
隋意畫吳亮的後腦勺只是出于一時興起,或者是由于老師講課過于枯燥。
實際上隋意的筆記本上面,畫得最多的是柯南。
沒錯,不是任何最當紅最熱門的動畫,而是很多年前曾紅極一時,現在雖然也紅,但已經不再如往年那麽新鮮的柯南。
隋意畫的柯南和工藤新一不僅相似度非常高,還加入了隋意自身的理解,線條精細了很多,甚至還加上了簡潔大氣的背景。
能畫到這般水準,非得經過多年練習之後,才能有此沉澱。
方源一時間對隋意很是佩服,上課不聽課,成績還那麽好啊。
……好吧,他承認自己的關注點有些歪了。
理所當然的,方源對隋意的美術成績産生了興趣。
兩堂美術課下來,隋意的繪畫天賦展露無遺。
正好那天美術老師興致高昂,捧着上周美術課的堂上作品,宣布道:“上周的作品,有兩個人滿分。”
班中頓時響起一片嘩然之聲。
美術作品這種東西,見仁見智,這位老師擔負着全年級的美術教學任務,學生們都知道,他從不打滿分,頂多就是95、98。
這次竟然打了滿分,可謂是史上第一遭。
美術老師先後公布了這兩個人的畫作,讓大家猜是誰畫的。
其中一人不出方源所料正是隋意,他畫的是一幅漫畫。
普通來說,美術老師不會給漫畫打高分,但是隋意這一次的作品既迎合了主題,又惟妙惟肖,美術老師便破例給了滿分。
美術老師把第二幅作品擺了出來,方源一看,花花綠綠的……怎麽有點眼熟咧?
他再仔細瞧瞧,變得目瞪口呆——這一列歡樂地鳴着汽笛往前開的小火車,不是他自己畫的嗎?
老師着重表揚了方源,然而從方源個人的角度來看,隋意作品的精巧程度,他是拍馬不及。
當天課堂上,老師公布了題材之後,方源就學着隋意的風格,打算也畫一次漫畫,結果他折騰了老半天,畫紙都快給他擦破了,卻什麽也搗鼓不出來。
眼看着這堂課已經過去了大半,方源預感到自己即将不及格,便痛定思痛,掏出自己事先預備好的另一副作品,在十五分鐘之內照抄照搬到作業本上,搞定上交。
說到這副預備作品,實則是方源前幾天晚上的無聊之作,畢竟他不能坐在祭桌前面唠嗑一晚上,所以他也就為美術課這種副科做了預習。
嗯……男神就是男神,他以後就別再東施效颦,哦不,班門弄斧了吧。
半個月過後,班裏選班幹,隋意被大家一致推舉為宣傳委員。
方源出于當班幹的習慣,主動參加了幾個職位的競選,不過初二(一)班裏認識他的人不多,最終也就沒他什麽事了。
隋意那個宣傳委員并不是搞宣傳的,畢竟這是中學不是大學,初中學生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沒什麽需要他們宣傳。
說白了這個宣傳委員的主要職責,其實是帶領班幹們畫黑板報。
每個班的黑板報共有兩幅,一幅就在班級後頭的牆上,每月更新;另一幅在校園裏的必經之道上,每個班負責一塊,每季度更新,更新後會進行評比。
隋意的性格不善交際,當該出教室裏那塊板報的一周來臨,班幹部們卻于下課後紛紛離去,這其中确實有忘記的,也有裝作忘記的。
方源向來很關注隋意,他眼見着班幹部們都走得無影無蹤,只剩了兩個,便主動留下來幫忙。
在他決定幫忙之前,他認真地扪心自問了一番:如果換做是其他人,比如說假設他的同桌是李芳香,李芳香出板報的時候遇上困難,他會不會去幫忙?
答案是肯定的,反正他放學以後沒事做,作業和複習可以延後完成,幫人一把也沒什麽。
方源給自己找了理由之後,便順從了自己的私心。
鐘明恒到教室裏找方源,方源看着鐘明恒身後跟着的表姐,說道:“你不用等我了,我有事忙。”
“你是班幹嗎?”鐘明恒歪了歪腦袋,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句問話,在旁邊的隋意聽來,是很普通的疑問句。
然而方源并沒有回答。
因為方源早就跟鐘明恒抱怨過,說自己沒有選上班幹部,所以方源耳朵裏所聽到的鐘明恒的問句,實際上是在拐着彎問“你不是班幹,為什麽要幫他?”
方源勉強地笑了笑:“我想練粉筆字。”
“你以後想要當老師?你會被調皮的學生氣哭的,”鐘明恒對隋意并無惡意,只是好奇,所以并未繼續追問,他思考了一瞬,把站在桌子上的方源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當然不排除學生們都很寵你。”
“……什麽意思?!”方源簡直想對着鐘明恒砸粉筆頭,把他轟出教室門去。
鐘明恒停止了剛才那種面無表情的調笑,臉不紅氣不喘地叫起方源的昵稱來:“沒關系,叉子,我等你。”
臉皮薄的方源立刻就想跳下桌子揍人,鐘明恒怎麽能當着隋意的面叫出這種奇怪的稱呼?
鐘明恒見方源作勢要跳,便對他張開手臂,意思是:來來來~別崴了腳,我這次也接住你。
方源默默地漲紅臉,收回了想跳下桌子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