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而你,是我看中的

有了國家隊專業飼養員的投喂和健身指導,宋仰三個月下來成功增肥十斤,聽起來并不是很誇張的數字,但對于一個易瘦體質的人來說,真的很不容易。

宋仰遺傳了李慧瑛女士的優良基因,修長消瘦,一運動就嘩嘩嘩冒汗,吃得多消耗得也多,喝牛奶還老拉肚子,十分嬌氣,第一個月下來非但沒胖反而瘦了兩斤,李浔只好重新為他制定食譜。

以牛肉雞胸肉為主,雞蛋三文魚為輔,剩下的就是各種蔬菜谷物和豆制品,每天變着法給小家夥加餐。

幾個月下來,最明顯的是胳膊壯了,宋仰在李浔的陪同下,天天舉鐵卧推甩大繩,臂圍比之前整整粗了一圈,還練出了像模像樣的腹肌。

有天晚上洗過澡,宋仰心血來潮,對着鏡子比劃一個大力水手的動作,他橫看豎看,又湊近了看,覺得自己這身材簡直絕了,而且皮膚也變好了,自從不吃油炸和辛辣食物,好久都沒冒小痘痘了。

“完美啊。”他咧嘴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心滿意足地吹頭發。

房間熱氣騰騰,鏡面很快又冒出一層水汽,他用吹風機對着吹幹,再次被自己帥到,扯了條浴巾遮着下半身,搔首弄姿地十連拍。

“你好了沒有啊!”門口有人喊了一聲。

宋仰吓得渾身一抖,手機從指縫裏露出去,來了個好幾個淩空翻轉,眼看着就要掉馬桶了,他龇牙咧嘴地接住,捂在胸口摸摸,松了口大氣。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你在裏邊打飛機嗎?”

話音剛落,寝室笑聲連天。

周俊霖在門外守了老半天了,此刻他弓着背,大小腿呈一個憋屈的“X”,忍無可忍地喊道:“我要推門了啊,你趕緊給我處理幹淨!”

宋仰把手機放下,慌手忙腳地穿衣服:“馬上了!你再等一下下!”

“你都馬上三回了!”周俊霖扭了扭門把發現被反鎖了,低吼道,“趕緊給我開開!不打飛機你鎖什麽門啊你。”

宋仰換好睡衣,抖了抖蓬松的短發,神清氣爽地出來,周俊霖與他擦身而過時上下掃了一眼:“你挺有能耐啊,弄這麽久。”

“那是。”宋仰說,“男人不可以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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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舍友笑罵了一聲,樂出一排戲份很足的牙龈。

快到期末考了,他們輪流洗過澡,埋頭複習。

宋仰支着腮幫子轉筆,剛做了兩道題,又心不在焉地摸出手機,從剛才那一堆照片裏挑了張自認為最性感的出來發了個朋友圈。

他的原意是想發給某個人看的,但往往事與願違。

冬天的衣服很厚,平日裏他的同學們從沒在意過他的身材變化,這冷不丁的來張腹肌照,在寒冬臘月裏點亮了衆人的雙眼。

宋仰十五分鐘後再次打開微信,看到99+的消息,驚得眼瞪如銅鈴。

老爸豎了幾個大拇指,老媽說他上網盜圖,有不少留下舔屏表情包的,還有個高中時認識的腐女妹子罕見地評論:小羊崽,你這樣是會被大灰狼吃掉的。

宋仰咯咯笑半天,回複:我吃大灰狼還差不多。

直到躺進被窩,他等的那個某個人還是沒有留下什麽足跡,他悵然若失地把那條朋友圈給删了。

一月中旬,忙碌的考試周結束,大部隊逐批返鄉,學校宿舍樓瞬間變得門可羅雀。

街道挂起了大紅燈籠,年味漸濃,不過包括宋仰在內的一些校隊運動員還沒能回家。

兩天後,他們要參加一場省裏舉辦的射箭友誼賽,有40多所大學共同參與,地點在南城市冠軍聯盟俱樂部。

李浔攥着一份文件負手而立,在隊伍裏來回走動,交代比賽事宜。

“咱們隊主要是參與男子反曲弓個人賽和團體賽,個人為單輪全能賽,室內場地有所限制,所以射程分別為15米,25米,30米和50米,一共144支箭,總排名靠前48位再進入淘汰賽。團賽三人一組,射程50米,使用垂直排列的靶紙,每人每輪放兩支箭,一共四輪,全隊共放24支箭,還是一樣,總環數靠前的16支隊伍參與決賽。”

“參與個人賽的選手也可以報名團賽,一會兒我們抽簽決定團賽隊伍,大家有什麽意見嗎?”

“沒有——”

友誼賽是學生自願參加的,承辦方給的獎勵不多,好些同學覺得沒含金量就都回老家了,剩下來十個人只能分成三組,多餘的那位就只報個人賽。

李浔說:“我去準備幾張條,你們先熱個身,一會兒我帶你們去室外練。”

大家點頭應聲,宋仰跟出去洗了個手。

回來時,他聽見師哥們在讨論比賽的事情,并且提到了他的名字。

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站在門口。

“拜托拜托,”阿洪雙掌合十朝天拜了拜,“千萬別讓我抽到和他一組。”

于慎微嗤笑一聲:“那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和他一組比賽和不參賽,你選哪個?”

阿洪毫不猶豫地說:“那我還是退賽吧,反正比不比都一樣了,估計連淘汰賽都進不去。”

于慎微的笑聲更放肆了。

吳家年忍不住插嘴道:“他練得時間不如你們長而已,沒必要這麽說人家,況且最近成績也上去了不少。”

“我只是陳述個事實好吧。”于慎微聳聳肩,“他遠程發揮大家也都看到了,賊不穩定,還有打出3環的,真是吓死人了,練得不夠長就應該有自知之明,趁早退賽,別拖累別人。”

“就是,他一個學金融的,以後肯定也不可能走體育這條路,真不知道他腦子裏裝什麽了,非得霸占一個名額不可。”

宋仰的呼吸滞住,好像忽然不會走路了一樣,僵在原地。雙拳微微發顫,越握越緊,自己卻沒什麽感覺。

比起生氣,更多的還是無奈。

原來那些讓他引以為傲的進步在別人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生氣可以發洩,而無奈就是無奈,只能沉默地消化。

後腦勺忽然被一只大手揉了一把,感覺如此熟悉。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有些呆滞,在“教練”二字脫口而出之前,李浔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宋仰還沒有從剛才的刺激裏緩過勁來,看起來失魂落魄,李浔拍拍他肩膀,壓低了聲音:“你跟我過來。”

倆人的腳步聲一輕一重,穿過走廊,來到盡頭的洗手間,李浔将小家夥推進門,反手把門帶上了。

宋仰提了口氣:“師父,團賽我還是……”

“還是不參加了對不對?”李浔搶先道。

宋仰垂下目光,知道李浔多半是都聽見了,他盯着洗手臺上一滴綠油油的洗手液,感覺嗓子眼發苦,鼻尖也酸酸澀澀。

“我現在的成績只會拖累他們……”

“所以呢?”李浔抱起胳膊,聲色俱厲,“他們不希望你比你就不比了?那要是今天換成你的對手覺得你太菜,說沒必要比了,你肯定輸,你也準備向賽委會申請退賽嗎?”

宋仰聞言擡頭,站在他眼前的人面容冷峻,眉心皺出好幾條紋路,雖然訓練時李浔經常擺出一張臭臉,但至少對他的态度一直稱得上溫柔,就算犯了錯也不會太計較。

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見李浔眼底的不悅,立刻低頭道歉:“對不起……”

“你不應該跟我說對不起,而是你自己。”李浔的食指狠狠地在他胸口點了兩下,聲音低沉嚴肅,“別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你給打擊壞了是吧?你對得起這幾個月拼死拼活換來的這幾斤肉嗎?”

宋仰被他戳得身形一動,像根迎風的麥稈,後撤了兩步,然後背着手又站回去,一副任打任罵的姿态。

李浔擡高了嗓門:“說話啊,啞巴了?別人說你一句不行你就認慫了?”

宋仰握在身後的指尖不自覺發力,攥得指甲發白,再次道歉:“我錯了師父……”

他看起來很緊張,尾音都有些發顫,李浔懷疑他只是因為恐懼而道歉,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又接着解釋。

“你的成長進度本來就比他們慢一些,還不抓緊機會去試一試,你還想等什麽?下一次就是三月份的省運會,不出意外的話,校隊名額只有三個,你想擠進去參加嗎?再下一場是大學生運動會,你又準備拿多高的名次?你知道為什麽高考之前必須要有模拟考,奧運會之前非得弄個模拟對抗賽嗎?”

宋仰低頭不語。

他越是沉默,李浔越是咬牙切齒:“因為經驗都是一次一次的教訓換來的!只有比了你才知道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在哪裏。你這次上去提心吊膽,覺得拖累別人,不想去了,那麽下次還是會這樣,下下次還會!這世上永遠不缺比你厲害的高手,也沒有那麽多機會給你浪費的!”

全是無力反駁的話語,宋仰小嘴一癟,兩眼通紅。

從兩個月前,李浔就告訴他有這場比賽,他們一起吃飯,加訓,李浔為他換了一套又一套的訓練方案,陪着他起早貪黑,甚至放棄掉周末休息時間,而他卻從未曾感恩,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想着棄權。

李浔生氣也是應該的,他簡直罪該萬死。

“對不起!”宋仰深鞠一躬,“我以後再也不會說這麽愚蠢的話了……”

他這個樣子,李浔也不忍心再怪罪什麽,舒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作為一名射箭運動員,你首先要改進的一點就是性格,不管在任何時候,都要學會沉住氣,不能那麽輕易地就被別人影響。”

“在賽場上,你可能會聽見對手的譏諷,隊友的嘆息,迎接國外裁判不那麽公正的待遇,一旦你的箭支偏離靶心,還會聽見觀衆的噓聲,甚至是謾罵聲,而你還站在場上,你就必須屏蔽掉那些幹擾信息,拿出該有的态度。”

宋仰揉了揉發酸的鼻尖,搗蒜般點頭。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李浔擡手搭在他的肩上,很用力捏了捏:“永遠相信自己,相信你手裏的弓箭。”

宋仰擡眸看他,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點亮了他們的眉眼,宋仰的眼底流露出幾分期待:“那你相信我能超過他們嗎?”

“那當然。”李浔回得果斷,“你和他們又不一樣。”

“哪不一樣啊?”

李浔勾勾唇角,有種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他們是領隊看中的人,而你,是我看中的。”

他說完這話,還以為宋仰會感激涕零地掉“珍珠”,沒想到小家夥只是低下頭,一言不發,嘴角還有點上翹的趨勢。

緊接着兩腮發紅,一直蔓延到耳廓。

又來了又來了。

李浔一記神掌拍在他胳膊上:“剛說完要冷靜冷靜再冷靜,不就是誇你一句麽,你老臉紅個什麽勁!上了賽場可不能這樣,一天到晚頂着兩坨高原紅,讓對手看了像什麽話……”

他扔下一堆嫌棄的屁話奪門而出。

宋仰的嘴唇終于能夠肆無忌憚地咧開,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因為我在沸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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