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李浔覺得自己他媽的也失戀了

就在二十分鐘前,周俊霖的生日宴結束,宋仰連被蛋糕弄髒的衣服都沒換,風風火火趕到聚合飯店,想給孫胖他們一個驚喜。他手機沒電,但隐約記得包廂名稱裏有個“翠”字,便一路尋找,扒着門縫聽聲音,正要進去,卻聽見胖哥要給李浔介紹對象。

他實在好奇李浔的反應,腳步停頓,最後卻撿到一句重點——“輩分跟我差一輪,處起來像亂倫,我不喜歡。”

隔着一道屏風,他都能想象李浔此時此刻的面容有多嚴肅正經,就好像是觸到了他的道德底線,态度冷硬而堅決。

拒絕年齡差就等于拒絕了自己,這沖擊來得太突然,像一桶冰水從頭澆到尾,宋仰大腦瞬間空了,眼神茫然地站在走廊裏,四肢僵硬,無法動彈,唯有心髒激烈地抗争着。

經過的服務生轉頭看他一眼,他神情屈辱地低下頭,靠牆站着,像是做錯事被罰站的小孩。

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過年時,爸媽在家裏開他和初之的玩笑,說要定娃娃親,李浔的臉色就變得很不好看。

原來一切都有征兆,只是他過于樂觀,從沒放心上。

事到如今,他竟然有一絲僥幸,自己沒有貿然表白,師徒關系也沒有破裂。

只是一想到未來他需要一副虛假的面具來掩蓋難堪,眼淚便止不住往外冒。

他吸吸鼻子,掌心貼着雙眼反複搓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深呼吸幾組無效後,他打算先逃離這個地方,卻不想一轉身,吳家年剛好推門出來。

“喲,貴賓!你怎麽現在才來?……”他走過去定睛一瞧,“你眼睛怎麽了?怎麽這麽紅?”

宋仰還不清楚自己此時的臉色有多難看,支支吾吾:“打了個哈欠。”

之前大家都以為宋仰不來了,空餘的位置被撤下,擱置在角落。他人一到,衆人自覺挪位,給李浔和吳家年中間留出一道空位。

李浔手長,從邊上的置物櫃上勾了套餐具,擺上餐桌,卻不想宋仰将椅子放進孫胖和于慎微中間的位置,和他遙遙相對。

衆人是沒察覺什麽,又端起椅子往邊上挪,但李浔一下就感覺到小朋友的有些異常。

Advertisement

首先,宋仰進門沒笑着喊“師父”,其次,宋仰哪次吃飯不是挨着他邊上坐的?最後,宋仰進門到現在都沒拿正眼瞧他,只顧着和孫胖說話。

李浔面無表情地盯着對面的人,将手裏的餐具遞給吳家年,大家像擊鼓傳花,把東西送到宋仰手中。

他都還沒來得及撕開餐具薄膜,隊友起哄要他自罰三杯,宋仰笑了笑,乖乖認罰。

他們用的是勃艮第紅酒杯,容量大,孫胖使壞,每一杯都倒滿,也沒人會相信宋仰能一口氣喝完,就是瞎鬧。

然而事實總是出人意料,宋仰什麽話都沒說,仰起脖頸,大口飲盡,一杯接一杯。

包括李浔在內,滿桌人瞠目結舌。

酒杯放回餐桌,宋仰抿了抿唇說:“真不好意思,有事情耽誤了,還好沒結束,能讓我聽聽大家的心裏話。”

他說話時眼神飄忽,逡游一圈,最後落到李浔身上。

剛端上桌的東坡肉冒着一縷縷熱氣,他們在隊友們的嬉笑聲中,相顧無言。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門口聽見的那句話刺激太大,這回宋仰沒有因為害羞而移開視線, 倒是李浔先低頭喝了口東西。

擡眸時發現宋仰仍看着他,笑問:“你老盯着我幹嗎?”

“噢。”宋仰沒法再像以前那樣,用玩笑應對他的疑惑,小聲說,“那我不看了。”

他低頭夾菜,無法克制地回想起那番話,鼻尖又開始泛酸,為了不讓酸楚的情緒暴露得太明顯,他拼命往嘴裏塞東西,即便肚子已經撐到快要爆炸。

直到九點多,飯局才結束,大夥喝得暈暈乎乎,七倒八歪。

李浔幹脆攔了輛車,轉身時,看見宋仰鑽進孫胖攔下的那輛。

霓虹燈透過玻璃照進車廂,宋仰望向窗外,臉頰被光線分割成明暗兩邊。

孫胖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說:“感覺你今天情緒不佳啊。”

前座的吳家年也回過頭說:“是啊,飯桌上都沒見你吱聲,胖哥要走你這麽舍不得?”

心事無處傾訴,宋仰沉默地點了點頭。

孫胖頓覺自己罪孽深重,圈住他肩膀拍了拍,安撫道:“沒事兒,我有空還是會來看你們的。”

宋仰微微側身,靠在他敦實的肚皮上,有點兒犯困:“胖哥,你是真想考公務員嗎?”

孫胖被點到痛處,無奈苦笑:“一般般吧,不考能有啥辦法。”

“怎麽個沒辦法?”

“我又不像于慎微那麽有能力,也不像老吳,家裏有錢,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将來退役還能繼承家業。我爺爺奶奶歲數很高,身體也不好,他們就希望我在老家找份安穩一點的工作,早點成家。”

宋仰皺眉勸說:“可你得做真正喜歡的事情才開心不是嗎?”

孫胖說:“說實話,我真沒勇氣拿青春當賭注,體育競技的淘汰率實在太高了,我怕我沒有那個實力走到最後,結果一事無成,反過來怨自己這時候的選擇,可能我就是那種适合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

聽到這,宋仰便知道自己多說無益,每個人所處的環境不同,所要承受的壓力也不同,他可以拿自己的想法與孫胖交換,可不能強迫別人順從,也不能認定別人的選擇就是錯誤的,愚昧的。

未來的路還那麽遠,是對是錯都要踏過去才知道。

車子先後抵達學校,宋仰所在那輛是最後到的,他下車時,發現李浔站在學生公寓的大門口。

他有種莫名的預感,李浔應該是在等他,可他實在提不起情緒,腳步放得很慢。

他擡頭喊了聲“師父”。

李浔走到他跟前,輕聲問:“你困嗎?”

宋仰點了點頭,想趕緊回去,看見李浔的眉頭皺起來,又立刻改成搖頭。

李浔說:“那陪我走走,消消食。”

夜晚的風還是挺涼,宋仰身上的酒氣散得七七八八,他将外套的帽子戴上,雙手插進衣兜,跟在李浔的右後側。路邊的燈光将他的身影拉長,直到與李浔的一部分重疊,他又放慢一點速度。

這個時間,有不少小情侶牽手散步,嬉笑聲聲,襯得他倆之間的氛圍無比尴尬。

印象中,他們就沒有這麽尴尬的時候,哪怕呆在一起沒話說,氣氛也是很輕松的。

李浔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而宋仰的腦海始終繞不靠那句——差一輪,像亂倫。

如今所有的暧昧都在加倍折磨他,明天一早的晨練都沒有那麽期待了。

李浔忽然停下腳步,他們的影子完全重疊。宋仰聽見李浔問:“你心情不好嗎?”

他很少聽見李浔用這麽溫和柔軟的語調說話,簡直要融進這濃濃夜色裏,可他卻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說了一句自己都覺得矯情的一句話。

“就沒遇到什麽值得我開心的事情。”

四下無人,李浔向他靠近,歪着腦袋,從下往上觀察宋仰的眼睛:“你到底怎麽了?”

宋仰揣在兜裏的手指攥成拳頭,他真希望李浔從來沒對他這麽好過。

李浔想起新年時李慧瑛說的那些話,便問:“是不是家裏碰上什麽事情了?叔叔阿姨不準你練箭?”

宋仰搖搖頭。

李浔實在是摸不着什麽頭緒,可從晚餐到現在,種種跡象表明,宋仰不開心的原因,多少與他有關,只是宋仰不願意說。

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理解起網上那些說女友好難懂的男人的苦惱,他也猶如百爪撓心,恨不得掰開小家夥的腦袋看看裏邊究竟藏了點什麽難以啓齒的秘密。

他們又沿着操場走了半圈,氣氛還是那個氣氛,說不上來的尴尬。

某個瞬間,李浔靈光一閃,想到僅剩的一種可能:“是因為于慎微進省隊的事情,你受刺激了?”

宋仰腳步頓住,隔着一米遠看他:“他進不進省隊關我什麽事,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愛嫉妒的一個人?”

李浔沒想到他反應那麽大,立刻說:“當然不是了。”

宋仰垮着臉,語氣裏透着一絲憋屈:“可你不還是這麽想我了。”

“………………”

橫豎都不對,李浔簡直要喊救命了。他破天荒地黏上去,用手肘撞撞宋仰的。

“對不起,我錯了。”

見宋仰沒反應,他又說:“可我真猜不到你為什麽這麽不開心,我也不想看你總這麽垂頭喪氣的,這不像你。”

“如果是學習上或者生活上有什麽不愉快的都可以跟我說,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呢?缺錢花?還是被老師說了?”

而李浔不知道是,宋仰之所以沒反應是因為震驚,他聽不得李浔這麽輕聲細語的說話,李浔越是這樣溫柔,他就越是難受,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屬于他。

聽到最後,他終于憋不住,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把臉埋進臂彎裏,聲音沙啞:“你別理我了。”

李浔剛張開的嘴巴又合上,靜靜地站在宋仰對面,這個角落沒有路燈,他只能借着手機光亮照過去,看見宋仰的肩膀微微起伏。

憑經驗判斷,是哭了。

李浔這輩子就惹哭過兩個人,一個是家裏那位,李初之好騙,只要有娃娃眼淚立馬剎車,第二個是十多年前的宋仰。

還記得那天他一轉身,撞飛了宋仰手裏的冰淇淋,小家夥扯開嗓子嗷嗷直哭,當時他也一樣手足無措地哄,可印象中,好像沒哄好……

挺神奇,明明都過去那麽久了,他竟然還能想起那天宋仰濕漉漉的睫毛和抽噎時泛紅的嘴唇。

怎麽辦好呢。

他腦海閃過宋仰式擁抱療法,也不管草坪幹不幹淨,一屁股坐到宋仰邊上,伸手摟住,将人圈進懷裏:“你別難受了。”

宋仰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打了個哭嗝。

李浔覺得這招可能有點效果,又繼續說:“你還小,經歷的也少,所以很容易把過程中遇到的不愉快都放到最大,其實這世上沒什麽事情是過不去的。”

宋仰擡眼,果然哭得睫毛都濕了。

李浔伸手想抹,宋仰偏頭躲開,自己抹掉了。

“師父。”

“嗯?”李浔覺得有點尴尬,只好去拔地上的野草,繞在手指上,變成了一顆戒指。

“你失過戀嗎?”

剛哭完,宋仰的聲音裏帶着濃重的鼻音。

電光石火間,李浔将這句話和某個長發飄飄的女孩聯系起來,不可置信地,顫顫巍巍地問:“你、你你失戀了?”

“嗯……”宋仰趴回臂彎,委屈巴巴,“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

晴天霹靂。

李浔兩眼一瞪,覺得自己他媽的也失戀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