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舅舅,撒謊的人鼻子會變長哦
晚風微涼,李浔行走在朦胧的月色之下,很有共鳴地回想起自己意志消沉的那段時光。
他有種感覺,宋仰和他是一類人,這輩子注定離不開射箭。他們為它快樂,為它痛苦,也因為它,感受到生命的鮮活燦爛。
但也正因為熱愛,因為野心蓬勃,不甘與恐懼矛盾地沖擊,導致心理狀态幾近崩潰,宋仰此刻的為難之處他都感同身受。
這是大部分運動員都會面臨的難題,他知道宋仰終有一天也要在絕境中做出抉擇,但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他沒辦法像周游那樣,輕松淡然地安慰宋仰:“不練也沒關系的,其實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值得你去挖掘。”
這世上确實有很多有趣的新鮮事,可對于他們而言,對弓箭的愛融進骨肉,一旦分離就好像斷線的風筝,失去方向。
這如果放在武俠,在旁人看來,這大概就是走火入魔。
那晚之後,李浔沒再催宋仰到箭館上課,他認為宋仰需要時間去思考和規劃,至于怎麽選擇,他都得尊重。
到了周五的傍晚,他收到宋仰主動發來的信息,但不是什麽好消息。
宋仰:【這周有事,晚點回,你不用帶我了。】
他們平時每兩周回一趟家,從宋仰入學到現在,都是一起回家,毫無例外。
他感覺宋仰在刻意躲他,但只是因為一個省運會名額嗎?他認識的宋仰,沒那麽小家子氣。他們的感情總不能因為名額而産生裂痕吧?還有,宋仰和周游那關系是鬧哪樣?就單純傾訴舒解郁悶還是另有所圖?
一天天上趕子地在人姑娘面前刷存在感,看書非得找個這麽僻靜的小角落,賣可憐能刷好感度嗎?真是愚蠢!
他完全忘記自己幾天前被宋仰那小眼神戳得方寸大亂的時刻,滿腹酸水往外噴湧。
也不知道這倆人最近還有沒有暗戳戳聯絡增進感情,周游會對宋仰動心嗎?
帶着一肚子怨氣,他氣勢洶洶地坐進車裏,差點兒把車玻璃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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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漫漫,副駕沒人扯皮,李浔困倦無比,連打好幾個哈欠。
百無聊賴,他瞅了一眼汽車中控儀表臺上的熏香小擺件。
擺件捏的是三個坐在草坪上野餐的小人和一條狗,五官那是醜得各有千秋,但勉強能從衣着風格和發型判斷出,一個是他,一個是初之,一個是宋仰,狗子自然就是尿尿了。
那是宋仰過完年搓了送給他的,還貼心地上了顏色,就是技術一般了點,塗抹得不那麽均勻,據宋仰解釋說:“這是高光你懂不懂!?一看你就沒學過藝術!”
“行行行,藝術藝術……擱着吧。”
“我再給你滴點精油,提神醒腦用的。”
“你上回不說這味道是安神助眠的嗎?”
“是嗎?那我可能記錯了。”
“這能記錯嗎?我開着開着睡着了怎麽辦?”
“這不是有我呢嗎,我能讓你睡着嗎?”
李浔想到這,酸酸澀澀地“呿”了一聲,彈了擺件上的宋仰一個大腦崩。
小屁孩的承諾果然不可信。
就這個吓唬人的玩意兒,将李浔的思緒扯遠了,後邊的車子鳴笛提醒,他才放下手剎,重新啓動。
結果高速上,一個哈欠的功夫,他錯過高速卡口,得多繞二十公裏。
“靠!”李浔猛拍方向盤洩氣,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個錯過的卡口還是錯過的其他。
同一時間,宋仰在高鐵車廂裏,同樣的百般委屈。
他搶票的時候已經晚了,沒有靠近窗口的位置。左邊坐的是抱着兩歲娃娃的阿姨,孩子哭哭啼啼哄不好,還總拿小腳踹他,右邊一位開功放刷短視頻的大叔,前方泡面香氣四溢,後方大嬸們高談闊論,他陷在這四面楚歌的環境裏,抱着自己的小背包,無奈望天。
早知道就不整這一出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是有意給李浔發那條消息的,誰讓李浔把名額給別人,還對他不聞不問,整整一周,就主動發了三條消息。
怎麽還不來訓練?
今天來嗎?
來嗎?
态度一次比一次敷衍,都沒有丁點兒在意他的樣子,連他翹了體育課都漠不關心!
他以為發了那條消息,李浔至少會關心一下,他究竟碰上了什麽事情,誰知道李浔回了個“好吧”,扭頭就走。由此可見,他在李浔心裏,啥也不是。
水都潑出去了,他只好臨時訂票,一個人摸索到火車站。
車站曲折蜿蜒,像座迷宮,他排隊取票費半天勁,結果錯過一班車,只好改了班次。
手機快沒電了,他撥通宋景山電話,說自己在高鐵上,預計還有一小時抵達,讓他提前到列車站點附近候着。
宋景山覺得奇怪:“欸,你今天怎麽沒坐阿浔的車?”
宋仰扁扁嘴,現編理由:“我皮薄,不想每次都麻煩他等我。”
“喲——”親爹毫不客氣地嘲諷,“你還知道不好意思?”
宋仰氣鼓鼓:“手機沒電了,不跟你啰嗦了,記得在南城百貨的大門口等我啊,帶點吃的,我快餓死了。”
“好好好……”電話還未挂斷,那端傳來了初之軟軟糯糯的小奶音,“是小仰哥哥嗎?”
“對呀,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接他?”
還沒來得及聽到初之的回複,老爸已經将電話給挂斷了,宋仰無奈一笑,定好鬧鐘,戴上眼罩和耳機,靠在椅背假寐。
短暫的休息時間,他做了個夢,夢見李浔要和他斷絕師徒關系。
箭館明晃晃的燈光下,李浔扔給他一張考勤卡,面沉如水:“你看看你,多久沒來訓練了?就憑你這樣的态度,也想進省隊?”
卡片上大紅色的叉叉像惡魔的爪牙,勒得他喘不過氣,他向李浔道歉,李浔卻告訴他:“如果真的那麽痛苦,就不要再練了,這世上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肯定還能找到讓你感到充實和快樂的事情。你以後也別再叫我師父了。”
他是被吓醒的,醒來時掌心都是虛汗。
他都不記得這是這個月第幾次做噩夢了。他以前很少做噩夢,就連高考前的那幾個晚上,夢見的都是考完出去旅游。似乎是從這學期開始,他煩心事越來越多,做噩夢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待他揭下眼罩,看見窗外夜色如墨,繁星點點,邊上的小孩和大叔都睡熟了。
他抱着背包,悄悄起身。
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沒有導航定位,他只能憑着感覺跟随人流往外走。
烤肉腸的香味四處彌漫,刺激着他的唾液分泌,可摸遍身上和包裏所有口袋,只摸出兩枚鋼镚,還不夠買瓶礦泉水的。
最可氣的是他後來還是選錯了出口,得繞一公裏才能到百貨商場。
““早知道就不回家了……”他的嘀咕聲和肚子的叫嚷聲遙相呼應。
也不知道老爸到了沒有。
宋仰耷拉着腦袋,腳尖勾了只不知道從哪飄過來的塑料袋,一路踢着走。
淡薄的月色被風裏的樹枝搖碎,妝點在他臉上,明暗交替,看起來有些落寞。
李浔第三次按響喇叭。
宋仰終于擡頭朝他看了過來,似乎還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
李浔又用遠光燈晃了晃他。
借着路邊商店的光亮,宋仰看清車牌,心頭一驚,來不及細想,歡欣雀躍地繞過街邊綠植。
車窗正好降下。
“師父!你怎麽來了!?”
李浔細細打量窗外的少年,不過就一周而已,宋仰明顯瘦了一圈,小臉都快瘦脫相了。
他心口還酸着,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臨危受命,不來不行。”
宋仰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了。李浔是沒有義務來接他的,既然來了就是一份恩情,他別扭也不鬧了,滿懷欣喜地鑽進副駕:“是我爸讓你來的啊?”
“不然呢。”李浔遞給他一個熱氣騰騰的雞蛋灌餅。
“舅舅,撒謊的人鼻子會變長哦。”一直藏在後座啃蛋餅的李初之冒出正義的聲音,“明明是你非要來的。”
李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