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沒多久後，發布會徹底結束。
發布會結束，但曲鳴心底的怒可沒消。
滿場攝像頭的閃光燈終于不對着照了，曲鳴的臉色卻依舊沉沉。他雙眼半眯着，透出點冷淡的意味來。直到到了休息室，他都沒正眼看過江初翎。這臉色顯然不光是因為記者語出驚人，更是對江初翎胡作非為的一種漠視。
簡直就是幼兒園小孩。
曲鳴拉開凳子坐下，翹起個二郎腿玩手機。江初翎自進來後就安安靜靜坐在他旁邊，一雙眼炙熱，不偏不倚緊緊盯着。
唐成捧着三杯奶茶跟着進來，順勢帶上了門。他提起奶茶看了眼标簽：“這個……小江啊，不知道你是什麽口味，所以我點了三杯，一杯正常糖，一杯三分糖，還有一杯七分糖。這樣吧你先挑。”
曲鳴滑動屏幕的手頓了頓：“三分糖給我。”
曲鳴還在氣頭上，滿腦子只有眼不見為淨。想着含羞草再怎麽貪吃也對糖分無感吧，平常喝個露水曬個太陽就能活的，喝什麽奶茶，有什麽好挑的。
他擡頭前就覺得有熱辣的目光盯着。
曲鳴順着視線看，冷笑：“怎麽？”
江初翎抿抿唇，整個人有些哆嗦。曲鳴啧了聲，肉眼可見地蹙眉。整張臉瞬間更垮了，江初翎頂着他愣了一瞬，原本挺紅潤的臉唰一下白了。剛剛發布會上還挺游刃有餘的人瞬間蔫了，任誰都不信。
曲鳴就要去拿。
唐成趕緊把奶茶打包袋往懷裏摟：“奇了怪了，我讓小江挑，你什麽時間改姓江了！而且你不是最喜歡糖分多的麽？”
聞言，江初翎轉着眼珠，指了杯：“那我要七分糖的！”
這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唐成眨眨眼，替江初翎插好吸管後遞了過去，滿腦都是困惑。難不成是因為他倆比較熟，曲鳴知道江初翎喜歡七分糖，忍痛割愛了？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他想了想，朝曲鳴豎起大拇指：“夠義氣啊！”
曲鳴擡頭，嗤笑，這哪到哪啊？
Advertisement
“你試試七分糖奶茶澆花。”他頓了頓，對着唐成補了句。
糖水澆花，在糖分低的情況下确實有奇效，不僅能讓植物枝繁葉茂迅速生長，還可以促進開花結果，使得葉片嫩綠新鮮，花骨朵鮮豔亮麗。糖分多，那就是過猶不及。七分糖約等于死亡。
生物學原理，養過花的沒哪個人敢天天糖水澆花。
江初翎咻着珍珠，剛嚼到嘴裏，整個人呆住了：“……”
“你損我，當我傻啊？趕緊喝吧你，奶茶都堵不上你那張狗嘴。”唐成把三分糖遞給曲鳴，猶豫了一下，還是偏頭看向江初翎，“小江啊，別理他他就是嘴欠！你剛剛采訪裏說的是真的嗎……？”
江初翎躊躇：“啊。”
其實曲鳴說的人并不是他。江初翎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但不知道怎麽的，當記者問出那段話時，他希望這個人就是他。所以……他其實是撒謊了，或許也算個彌天大謊。
曲鳴生氣後，宋辭呈對他說的那番話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也發誓過，絕對不能再做對不起曲鳴的事情。可是，他聽到那些話，心裏酸酸麻麻的，還很不安。一顆心上懸了顆大石子，沉重還窒息。
那是給予他臉的人呀，認認真真給他畫了一個多禮拜的稿……還，還，再怎麽生氣都對他超級好的人！
曲鳴剛剛沒有拆穿他，或許是因為見面會不能丢了面子。可不光是今天，曲鳴好像一直都在遷就。曲鳴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江初翎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頭一次意識到自己擁有了人的情緒。他好像會難過了，在曲鳴不理他的時候，也會嫉妒了，當有另一個人出現在曲鳴的承諾裏。
江初翎小幅度昂起頭，悄悄看了看曲鳴，又迅速低了下去。他不敢說出這聲嗯了。因為休息室只有他們三，現在沒有第四個人，曲鳴或許會說實話。
所有面上的雲淡風輕都是假的。
江初翎捏着吸管的手，指節泛白。
曲鳴沒吭聲，冷眼繼續瞥。
“哈哈哈哈哈別緊張嘛，你要真想來玩玩也可以的，從跑龍套開始嘛，很多演員都是演着演着出了名的。”唐成只當他不好意思了，繼續大大咧咧地聊，“而且你資質還不錯啊！”
江初翎有點尴尬，忙着點點頭，視線一直往曲鳴那兒飄。
曲鳴早就收到他的視線了。
那麽炙熱又認真。他又不傻。
只是有點點不想理罷了。
他随口嗯了句：“是呗。”
正在此時，手裏的手機卻亮了。
是魏敏睿發消息過來：“徐導發了消息，下周張導組織試鏡了，接下來有得忙了。這兩天沒事好好享受快樂，順便去看看你媽。”
按照這種被扒程度以及都庭傳媒不管不顧的棄養态度，其實曲鳴被壓資源是板上釘釘的事。奈何魏敏睿本事大，曲鳴的身板家資也算硬，都庭解約火速安排了自家工作室。張導這邊的試鏡資源又是《城春草木》的執行導演徐銘推薦過來的，不走公司渠道，而是私下和魏敏睿談妥了，直接通知曲鳴。
張導出了名的愛素人，最喜歡挖掘圈外有資質的新人，對于圈內沒有大紅大紫的小演員，也是只求演技和态度，其他都放在第二位。像這種新聞事件，除非真觸及了什麽底線，否則這些無中生有的小摩小擦，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唐成站在他跟前，餘光瞄見，立刻歡呼雀躍：“真好兒子！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啊！靠着張導這事兒，能把解約風波直接蓋過去！說不定馬上就有新粉絲加入大家庭了！”
江初翎不太懂這些，聽得迷迷糊糊的，眨巴眨巴眼繼續喝奶茶。抛棄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曲鳴還覺得這樣安安靜靜不插話的性格挺可愛的，也不容易被人诟病。只可惜那些事，讓他恨得牙癢癢。
曲鳴嘆了聲：“人生充實，就不會被亂七八糟的事情煩心了。”
這是心裏話。
……
晚上，星松高檔小區。
曲鳴拎着盆含羞草，在保安處刷臉進入小區。等曲鳴不慌不亂地推開房門時，客廳餐桌邊已經坐着一男一女了。
他的頭剛探進門裏，一個燙着羊毛卷小碎發的成熟女性看到他，溫婉地招招手：“回來還帶禮物啊。”
她說完頓了頓，嘀咕道：“以前怎麽沒見這麽周到過，臭小子又打什麽歪主意？”
曲鳴關上門，掂了掂手中的含羞草：“這可不是禮物。我很久之前養着的，怕他在家裏亂跑，帶在身邊比較安全保險。”
一旁的男人西裝革履還帶着副方框眼鏡，聞言淡淡一笑：“胡鬧。”
看這與小說描述無二的樣貌，曲鳴一眼就認出，這倆就是原身的雙親，仇素雲和曲譯霖。
曲鳴情不自禁摸了摸鼻梁，走過去坐下了。那這也不能怪他啊！江初翎天天搞事，只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收斂。然而他不知道怎麽解釋，并且無法轉移話題。畢竟是原身的親父母，于他曲鳴而言就像碰上了朋友的父母般，找不到家常可聊。
他把含羞草放在玻璃桌邊上，順手摸了摸迅速合攏的綠葉：“這不老悶在家不好，草也得對逛逛呼吸新鮮空氣，順便見見他主子的爺娘呗。”
江初翎含羞草狀态下還算乖巧，輕輕搖了搖莖幹。
仇素雲點評：“不要整天在那邊不正經，長大點。什麽時候帶個女朋友回家才是要緊事，你說我和你老子年年催年年催，你帶了個什麽東西回來？”
仇素雲拿手肘戳戳曲譯霖：“是吧？”
這話聽着耳熟。可不就是網絡沙雕梗橋段！
在仇素雲眼裏，他簡直和網絡表情包“嘿嘿帽帽”裏，那只把鈴铛當作帽子的憨批鹦鹉一樣？
曲鳴沉默了好幾秒，臉色變了又變。
見狀，曲譯霖收斂了笑意：“你這什麽表情。是不是有什麽情況？”
“有情況就帶回來，我們絕對無條件支持。”仇素雲眯了眯眼，附和道。
“……”曲鳴回神，視線飄來飄去，最後盯着滿桌看起來色味俱佳的佳肴，岔開話題，“哪有，要是有我做夢都能笑醒！”
不管是穿書前還是後，這話都不假。
中華賽區單身杯冠軍非曲鳴莫屬。
“你少來！心虛什麽？臭小子，看着我。”仇素雲卻像開了機關槍炮，話如子彈般噠噠噠不停，“你是不是想說自己根本不喜歡小姑娘？你當我生活在孤島還是2G沖浪啊，之前熱搜上那個口罩男到底是誰？”
還能有誰？曲鳴狠狠看了眼含羞草，後者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悠閑惬意地蠕動着身軀。曲鳴挑眉，心底冷笑：可不就是你們面前這份大禮麽，也确實給了我一份緋聞熱度大禮！
曲鳴再擡眼時，曲譯霖和仇素雲都一臉緊張地望着他，生怕他點頭認下。
“放心吧媽，這就是我朋友。我那天喝斷片兒了，腿軟，喊朋友來代駕的。結果那朋友這不傻嗎，連我車都沒找着，只好連拖帶抱拉着我打的。大馬路的，被拍了呗！網上網友都添油加醋瞎說一通。”
熟料，這一招或許騙得過別人，卻沒騙過精英女性仇素雲，她當即哼了聲，拍了拍桌子：“你哪個朋友我不知道？還有你什麽時候自己開過車了，我怎麽不知道。老實交代，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仇素雲說完，嘴角緩緩上揚，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曲譯霖沉着臉，沒說話。
“……不是媽，你這是什麽邏輯。”曲鳴面色不改，睜眼說瞎話，“就不能是新交的朋友？”
書中可沒寫主角的所以朋友他媽都認識！這是什麽隐藏人設和劇情？
“新交？酒吧夜那次鬼混上的？”
曲鳴抿抿唇：“啊，算是吧。”
确實是那天之後他穿書過來了。
仇素雲将信将疑。她将手邊的筷子分給曲鳴：“菜要涼了，先吃吧。媽也不逼，好着就好着，不喜歡姑娘就不喜歡，但你總得帶人回來見見我還有你爸。我們聊了好幾天了，能接受，啊，你也不用藏着掖着。”
曲鳴順勢接過筷子，心情極其複雜。
仇素雲卻滿臉神采奕奕，迅速接受了自家兒子不喜歡女人的事實：“過兩天籌備工作室的時候回來趟，順便湊湊你的小男朋友，一起帶回來讓媽看看，啊。”
“這還是頭一個瞞着我交的朋友，再怎麽着都有點特殊吧？”
曲鳴：“……”
嗯……是挺特殊的。
特殊就特殊在他根本不是個人。
曲鳴喉結上下滾動，望向手中那盆含羞草──一片完好無損的綠葉緩緩飄入泥土中。像極了敵軍投降揮舞着白旗，一不小心旗掉了。
江初翎：“……”
在他的注目下，含羞草緩緩合上了所有葉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