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一批服裝上市,傅南錦這幾天确實有點兒忙,等到擡起手看表時,已經四點半了。

傅南錦站起身,抻了抻沒受傷的那只胳膊,站在窗邊從十八層樓看下去。

那裏是繁華熱鬧的街市。

紅燈亮了,一方車輛停下,一方車輛行駛,斑馬線上有人停步,有人啓步。

送外賣的小哥穿梭于車流之間,靈活而敏捷,學校門口,交警伸手攔住要過馬路的車輛,要帶着小黃帽排着隊伍的小學生先行。

路旁的小花園門口,有幾個擺攤賣吃食的,圍了幾個穿着短裙的小姑娘。

……

從高聳的樓層望下去,這俗世的煙火氣,讓他有了一絲不真實感。

這幾年,江南過的都是這樣的生活嗎?

傅南錦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摸出打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眸子晦暗不明。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直接推開,沒有敲門。

側身站在落地玻璃前的男人眉眼鋒利,望過來的那一眼讓人心驚。

殷曉愣了一下,她從來沒見過江南抽煙。

傅南錦看着不請自入的女人,斂了斂眸色,卻并未開口說話,只淡淡看着她。

殷曉定了一下心神,挂着一絲媚笑走上前:“江南,你還記得咱們今天晚上的約會嗎?

約會?

殷曉見傅南錦依舊不說話,往前走了幾步,靠坐在他的辦公桌上:“幹嘛,你不會是忘了吧?你這次不能敷衍我,老早之前就說空出今天陪我的。”

殷曉說話的語氣神态都顯得與傅南錦特別熟識,就在她要進一步上前時,傅南錦将手中的煙蒂按滅在煙灰缸內,走到辦公桌後坐下,直接開口:“什麽約會?”

殷曉心裏雀躍了一下,面上不動聲色:“你果然是醉心于工作,把這麽重要的事兒都給忘了,你下次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殷曉手裏拿着一張房卡輕輕的放在傅南錦的手上,聲音柔媚入骨:“我等你。”末了,染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指還在傅南錦的手上輕輕撓了撓。

傅南錦坐在那裏,沒有收回手也沒有動。

殷曉站起身,對他眨了眨眼:“快點兒,我等你。”然後扭着腰臀走出了傅南錦的辦公室。

傅南錦頓了一下,拿起房卡看了看:溫納德酒店,503號房。

溫納德酒店,503號房。

傅南錦刷了一下房卡,“滴”的一聲,房門打開,酒店房內氤氲的昏黃的燈光,一陣幽香傳來,傅南錦步子一頓,停了下來。

見外面的人并沒有進來,裏面的人等不急了,一身淡紫色透明睡衣,若隐若現,媚眼如絲:“你來了,怎麽不進來。”

傅南錦眼睛眯了一下,後退一步躲開她的手,微垂着眉眼:“給你三十秒穿好衣服。”

“什麽?”殷曉一愣。

“還有二十五秒,不然我就走。”傅南錦聲音淡淡的。

殷曉看到這樣的傅南錦,覺得心裏莫名的有些驚慌,進到屋內,很快穿了一件浴袍然後再次出來:“進了吧,江南。”

傅南錦此時方擡步邁進了房間,步伐緩慢,視線在這個不大的房間內迅速而敏銳的掃了一圈。

此時屋外天還未暗,但屋內窗簾已經拉緊,阻隔了日光,粉色的牆壁映着燈光,氤氲出一絲暧昧的氣息。

傅南錦踱步到窗前,拉開了厚厚的窗簾,窗外是車水馬龍的道路,對面是個小公園,一覽無餘。

傅南錦在屋內唯一的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微微擡眸看向殷曉,聲音平淡沒有絲毫情緒:“找我來有什麽事兒?”

“…你忘記你跟我之間的約會了嗎?”殷曉覺得這樣的傅南錦異常的陌生,陌生到她似乎已經不認識這張臉了,這是江南的臉,卻好像又不是他。

就像是寫字一樣,明明寫了許多遍,但是一眼看過去時竟然覺得這個字好陌生。

“打開天窗說亮話,別拐彎抹角。”傅南錦有些不耐。

“什麽?”殷曉心裏開始敲鼓,她今天之所以大着膽子騙江南,無非是想要真正的驗證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失憶了,如果真的失憶了,那麽她便可以有機可趁。

而事實證明,江南他确實是失憶了,不然他不會來赴約,因為她與他之間從未有過約會。

只是,此時坐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說出的話與她所想的似乎有些差距,讓她摸不着頭腦。

“你今天約我來的目的是什麽?是誰要你約我,不妨直說,沒必要藏頭露尾。”傅南錦見她還在裝傻,幹脆把話挑明了,“你是如何知道我失去記憶這件事兒的?從哪裏得知,誰告訴你的?”

殷曉到此時才有點兒聽出他話中之意了,他以為是別人約的他?可是他為什麽會有這種認知呢?

“江南,你在說什麽。”殷曉往他身邊走去,“我和你之間的事兒你都忘了嗎?”

殷曉伸手想去觸碰傅南錦,傅南錦眉頭微皺,頭微擡,看向殷曉。

那雙眸子裏是讓人刺骨生涼的冷漠淡然,沒有一絲感情,隐隐帶着些她看不明白,卻讓後脊梁骨生寒的鋒利。

殷曉的手到底是沒敢放到傅南錦的身上。

殷曉來到傅南錦的公司,是走投無路後的又一村。

殷曉剛剛畢業那一年,因為專業成績優秀,被一家五百強公司錄取,成了一名服裝設計師,但是公司裏人才太多,競争也大,殷曉就是這些競争裏的犧牲品,她被同公司的設計師陷害抄襲,事業還未開始便已經陷入谷底。

抄襲是一種恥辱,尤其是生活在圈底的小設計師,無疑是堵上了她的設計師之路。

殷曉被踩到了泥底,卻沒有輕言放棄,她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的投簡歷,拿着自己的作品給每一個HR看,但是圈子就這麽大,誰有什麽事兒大家都知道,一個抄襲的小設計師,沒有人會願意冒險。

就在殷曉走投無路打算放棄的時候,是江南,那個一眼便看中了她設計作品的人。

殷曉永遠記得去面試的那一天,她面前坐着兩個面試官,一個是韓斐,一個是公司的員工。

那時候公司規模很小,不過十多個人,小到讓人覺得這就是個小作坊,永遠成不了大器。

看到她的名字,那個員工在韓斐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話,殷曉不用聽也知道他在說什麽,因為韓斐擡頭看她的眼神變了,從剛才還帶有一絲欣賞的眼神變成了深思。

只要見到這種眼神,殷曉就知道,她再一次失敗了。

就在她站起身打算走時,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你被錄取了。”

是那個一直側身站在韓斐身後的男人,那個人面目冷淡,聲音也沒有什麽溫度,但那句話卻是殷曉這一生聽到的最熱烈的話,那句話重燃了她的生命。

只是這個男人卻結婚了,不止結婚了,還有了孩子。

殷曉談過很多次戀愛,卻沒有一次像這樣想要為一個男人放棄所有,她相信,這是愛情。

她不在乎她有沒有家庭,有沒有孩子,只要他能夠多看她一眼,便能讓她開心好幾天。

只是,人,從來都是不滿足的,從一個眼神,到想要一個牽手,想要一個擁抱,到徹底擁有這個人,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罂-粟,使人發狂。

那個男人對她不屑一顧,但是越是這般,就越要得到。

她在等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終于到來了。

她身邊有過許多男人,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抗拒一朵熾烈的罂-粟花,江南也是男人,他也不會例外。

“江南,我們之間的事兒你真的忘了嗎?”殷曉手掩唇,泫然欲泣。

“我們之間什麽事兒?”傅南錦眼中看不出情緒。

殷曉眼睛一亮,在他身邊蹲下,仰頭看着他,漂亮的臉蛋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似是帶着無盡的委屈:“江南,你說你要對我負責的,我從來沒想要你離婚,只要這樣跟在你身邊就知足了,即便你忘記了我,但是我願意跟你重新開始,你別不要我。”

傅南錦眉頭緊蹙,似乎是他哪裏搞錯了。

“我失憶的事情你是從哪裏知道的?”傅南錦垂眸看向她,“說實話。”

“從我舅舅那裏。”話說到這份上,殷曉也沒有必要隐瞞,“我舅舅是你住的那家醫院的副院長。”

“所以,你舅舅洩露病人隐私?”傅南錦臉色不好。

“不是,不是。”殷曉忙擺手,“他只告訴過我一個人,沒有對別人說過,他告訴我只是因為咱們倆的關系,并不是洩露隐私,告訴我怎麽會是洩露隐私呢?”

“呵。”傅南錦冷笑一聲,“我和你什麽關系?”

是他失策了,在那個環境中呆久了,總覺得四周都是陰謀,每一個接觸他的人都是帶着目的而來,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接近他,所有接近他的人總會帶着一層虛假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把一把淩厲的刀子,千防萬防,也總是有一把會插進身體,血流不止。

“江南,你不相信我嗎?”殷曉有些發慌。

“無論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我跟你都不會有任何關系。”傅南錦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不屑。

“你什麽意思?”殷曉長得很漂亮,身邊的男人向來都是捧着她的,此時此刻,她高傲的自尊心得到了巨大的傷害,聲音帶上了一絲尖銳,“你已經失憶了,你怎麽知道我和你之前沒有任何關系,你不是江南,江南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他一定不會這麽對我的。”

“江南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傅南錦坐直身體,垂眸看着她的眼睛。

殷曉看到傅南錦幽深不見底的眸子,頓時覺得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不由往後瑟縮了一下,聲音帶上了一抹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抖:“…是。”

傅南錦看她半晌,突然輕笑一聲:“既然江南是個負責任的人,又為什麽會背叛夏兮跟你攪和在一起?”

殷曉被他的問題梗了一下,有些猶豫:“可,可能是時間長了就,就厭倦了…”

江南看她不過幾句話便已六神無主,頓時失了興趣,又因着自己今天判斷失誤,心中無來由的一股煩躁。

這時,手機上來了一條短信,陌生號碼:【你老婆正帶人來捉奸,已到溫納德樓下,速走。】

鐘萱開車帶着夏兮來到了溫納德,夏兮拗不過她,只好打電話給夏媽媽,讓她去接安安。

來溫納德的路上,夏兮細細思索了一下,倒是生出了一些興趣來。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她不相信傅南錦會去開房,但是并不代表她相信傅南錦這個人。

“萱萱,如果現在你爸媽突然出現把一個孩子塞到你懷裏,告訴你這是你兒子,你會怎麽樣?”

“你不要自己失憶了,就往旁人身上類比。”鐘萱倪她一眼,“你先管好眼前的事兒吧,還有空想這些。”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你先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夏兮不依不饒。

鐘萱無奈:“你覺得呢?那還不得吓死我,這肯定不會是我兒子啊,夏兮,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

鐘萱還在巴拉巴拉勸她,但是夏兮的心思已經遠游,你看,這才是正确的打開方式,當初在醫院裏她的反應是正常的,沒有一個人在這麽大的變化前能夠坦然面對。

但是有一個人例外。

他面不改色,淡定至極的接受了老婆孩子,即便恢複了先前的記憶,卻對自己原來的家庭閉口不談,也從來沒有提過回家,這樣一個男人,心思太深,深到讓人觸不到底。

下了車,鐘萱拉着夏兮就往酒店進,夏兮忙扯住她:“你先別急,咱們進去也沒用,溫納德不是一般的酒店,咱們沒有房卡上不了樓的,咱就在這裏等一會兒就行,沒必要進去的。”

“等一會兒?”鐘萱瞪大眼睛,“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鎮定。”

“相信我,我肯定傅南錦待會兒一定會出來。”傅南錦答應了安安一起吃晚飯,傅南錦從來沒有對安安開過空頭支票。

“開房呢,大小姐,你覺得一個男人會這麽快的嗎?”

鐘萱是真的替夏兮着急,她自己感受過那種被背叛的痛苦,雖然到現在她還是不太相信那個把夏兮看做珍寶的男人會做對不起夏兮的事情,但是男人這種生物,真的是變數太大了。

鐘萱冷靜了冷靜:“我看看那條短信。”

夏兮不明白她要做什麽,但還是把手機掏出來給她看,鐘萱迅速拿起自己的手機按下電話號碼打了過去,她倒是要看看是誰發的短信。

這邊殷曉見傅南錦站起身要走,不管不顧的站起來要去拽傅南錦的胳膊,傅南錦背對着她,卻仿佛後面長了眼睛,冷冷道:“別碰我。”

殷曉再一次被他的氣勢鎮住了,恰在此時手機響了,她身上帶了兩個手機,一個是平日裏用的,另一個是一個嶄新的號碼,沒有給過任何人,但是曾經發過一條短信。

殷曉也是頭腦發熱,迅速接起電話,按了免提:“喂…”

那邊有呼吸聲,卻沒有說話,殷曉等了幾秒,眼見着傅南錦已經走到了門口,忍不住說道:“夏兮嗎?”

果然,傅南錦的步子停了下來。

鐘萱聽到那邊的女人喊出了夏兮的名字,差點兒要暴走了,張口就要罵人,手機被夏兮一把搶了過去,聲音柔美:“喂,您好,這裏是“服務傻逼”公司,您已訂購十年“持續傻逼”業務,續訂二十年請按1,續訂永久性服務請按2,傻逼聽不懂,請按挂機鍵。”

傅南錦:“……”

殷曉确實沒聽懂,愣了片刻:“夏兮…”

“對不起,系統暫時聽不懂傻逼說話,已挂機…”

手機那邊傳來了“嘟嘟”聲,殷曉拿着手機愣在了原地。

傅南錦嘲諷一聲:“以為你是個王者,原來是個青銅。”他以為殷曉只是表面的面具,面具背後總有利刃,但是現在看來她只是一個頭腦簡單到連豬都不如的女人,浪費他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傅南錦是一顆洋蔥,面具要一層一層的剝下來!

洋蔥刺眼,但是吃起來真香!

彌補昨天的短小!

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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