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安安玩了一天, 累了, 夏兮帶他去休息,安安睡覺前挨着每一個人都親了一口:“太爺爺, 晚安, 爺爺晚安, 奶奶晚安, 外公晚安,外婆晚安。”

軟嘟嘟的嘴唇伴着稚嫩的童語, 讓老爺子黑了一晚上的臉暫時緩和了一下。

夏兮将安安帶回卧室,給他洗了澡, 放在床上, 安安很快就睡着了。

傅南錦給夏爸爸夏媽媽安排了房間, 然後來到了夏兮的卧室。

安安已經睡着了, 夏兮靠在他身邊, 側躺着,屋內的大燈已經關了,只亮了一側的床頭燈。

傅南錦俯身在安安的額頭上親了親,然後探手在夏兮的額頭上試了一下。

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 夏兮輕輕動了一下。

傅南錦關了床頭燈, 給兩人蓋好被子,然後打開門出了去。

夏兮聽到關門聲, 睜開眼睛,輕輕哼了一聲。

沒多久,房門又被人打開, 夏兮忙閉上眼睛裝睡,來人脫了鞋上床,在安安另一側躺了下。

熟悉的氣息,夏兮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你白天去醫院了?”傅南錦突然開口問道。

夏兮睜開眼睛,黑暗中只能看到窗簾縫隙處的些微亮光。

他既然問出來自然是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

“醫生給我打電話了。”傅南錦也沒隐瞞。

“呦,你醫院裏還有內線呢?”夏兮開玩笑。

傅南錦沒說話,黑暗裏只有他略淺淡的呼吸。

過了一會兒,傅南錦才又開口:“你記起以前的事情了?”

“還沒完全記起來,有時候零星的片段,但是已經想起很多了,而且我覺得這幾天想起來的尤其多,可能很快就能想起來了。”

“嗯。”傅南錦應了聲。

“你……”夏兮頓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措辭,“這次是真的失憶了嗎?”

傅南錦的手倏地收緊,黑暗中眸子有一瞬的放大,耳中只聽得見夏兮的“這次”兩個字,饒是今天醫生順口提了夏兮問他的話,他心裏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但心跳還是快了幾分。

他一直知道夏兮很聰明。

傅南錦喉嚨動了動,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也跟你一樣,剛開始只是斷斷續續有點兒記憶,但是很快就恢複了。”

“什麽時候恢複的?”夏兮問道。

“具體也說不好,因為,因為……”傅南錦聲音有些晦澀,“因為之前真的以為江南是……所以那些片段我一直不認為是真的,以為是記憶錯亂,後來慢慢覺察到是恢複了以前的記憶。”

“哦。”其實她并沒有考慮好要不要問他,所以用了個模糊的詞語,傅南錦雖然沒明說,但如果夏兮話中之意不是他想的那樣,那他這句話就是普通的回答,如果是夏兮猜測的那樣,那他這句話就是間接認證了“江南”是不存在的。

老狐貍,到現在了還在打心理戰。

但是也證實了她心裏的猜測。

“小兮……”傅南錦阖了阖眸子,在傅文濤和喬文遇來這裏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夏兮說自己的身世,想要一直隐瞞下去,用江南的身份過一輩子,但是當喬文遇和傅文濤來到後,他不得不面對,并且預防夏兮還有爸媽可能遇到的潛在危險。

在那個時候起他有想過要向夏兮坦白,但是後來他想着如果可以暗中解決這一切,那麽能不讓夏兮知道就不讓夏兮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但是遇到了那場車禍,他真的失憶了。

失憶後的事情就已經超出了之前他的預估,雖然失憶的時間并不是很長,但是因為之前夏爸爸夏媽媽給他提供了江南的信息,讓他誤以為他真的失憶過,所以造成了他的記憶混亂,因為自己記憶起的片段都是以傅南錦的思想存在的,他一直在自己當初假失憶和現在記憶錯亂裏分不清楚,直到後來大部分記憶恢複。

在這次記憶恢複了之後,他一直想找機會跟夏兮說明白,但是好像一直也沒找到合适的機會,畢竟他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很複雜的位置。

“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情。”傅南錦終于說出了口,“關于之前江南的事情。”

夏兮翻了個身,黑暗中,胳膊枕在腦袋下面,越過安安,看着傅南錦:“其實,你當時為什麽要變換身份?”

果然,夏兮已經知道了一切。

“當初快艇出事,我被村長救了,其實是打算借住一段時間就離開的。”

“那為什麽沒走?”夏兮語氣期期艾艾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是還是期望能夠聽他親口講出來。

“因為……”傅南錦似乎回到了當年那個小城鎮,那裏有一個女孩,絢爛了他整個墨色的世界,“因為遇見了你,想要把你留在我身邊一輩子。”

每次情到濃時,總想如此明了的告訴她,他有多愛她,愛到整個世界只有她。

憋了這麽多年的話,終于能夠坦坦蕩蕩說出來了。

傅南錦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忐忑,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忐忑過,這麽過此的忐忑都是因為她,因為他欺騙了她這麽多年。

适應了黑暗,夏兮似乎透過暗夜直直看到了傅南錦的內心,也看透了他心中所思所想。

夏兮仰躺在床上,她的記憶并不完全,只有幾個片段,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會看到夢裏的夏兮看不到的許多東西,比如刻意隐藏自己鋒芒的傅南錦,明明很冷清卻讓自己去适應夏爸爸夏媽媽的熱情,讓自己盡量軟化棱角變得更像這個社會上的普通人一樣的傅南錦。

只是他的隐藏似乎并沒有很成功,隐藏自己的傅南錦讓夏兮愛慕,不經意間露出的光芒讓夏兮傾慕,每一個都是他。

傅南錦見夏兮久久沒有回話,不由苦笑,被自己所愛的人欺騙的感覺自然不好受。

“其實……”夏兮終于開口,“我的點可能與別人不太一樣,我更多在乎的可能是你為我付出的,你的隐瞞并沒有對我造成傷害,反而給了我一個……”

夏兮撐起身子,越過安安,撲在了傅南錦身上。

傅南錦一直在全身心地聽她說話,一時之間失了以往的警惕,也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直到她撲倒在他身上,才被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摟住了她的腰。

夏兮趴在他耳邊,用氣聲說道:“給了我一個你,一個全世界最好的你。”

傅南錦倏地翻身,将她壓在了身下,黑眸直視着她。

夏兮摟住他的脖子,手指輕輕描摹着他的眉骨:“傅南錦,以後不要再隐瞞了,不要讓自己過得這麽累,因為,有人會心疼。”

“會心疼嗎?”傅南錦垂首,埋在她的脖頸處,“那個人是你嗎?”

夏兮在背後摩挲着:“不是我,你想是誰?”

傅南錦側躺在床上,将夏兮整個人裹進懷裏,摟抱的死死的,仿佛怕一松手夏兮就不見了。

“下雨那天,你是故意在河邊等我嗎?”夏兮被他摟的喘不過氣來,悶悶地出聲。

“其實那天本來是要離開的,後來下了大雨,又想到你會去送學生,就過去看了看,怕你出危險。”

“在那之前你就喜歡我了?”夏兮覺得不可思議,“咱倆都不認識呢。”

“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就是挺樂意看你的。”

夏兮臉一紅,心裏忍不住美滋滋,心說自己的顏值還是可以的嘛。

“每天快樂的像個小傻子一樣。”傅南錦又補了一句。

夏兮:“……”

夏兮好不容易從他懷裏拱出腦袋,深深吸了一口氣。

“傅南錦,你偷窺我?”夏兮伸手扯了扯他的臉。

傅南錦偏頭在她手上親了一口:“你每天送學生去河邊過河,我其實就在河對岸等着接村長他兒子放學,你每天都帶他們唱歌。”

“想不到啊,江總竟然還是一個偷窺狂魔,癡漢啊。”夏兮調侃他。

“等認識了你之後,就真的不舍得走了。”那樣美好的女孩子,夾雜着他從來沒體會過的朦胧的暧昧,這種很新鮮的感覺,不是那些被老爺子剝光了送到他床上的女人可以給他的。

也是夏兮讓他知道了,原來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讨人厭的。

就在傅南錦探頭打算親上去時,夏兮突然坐了起來,一邊拉他的胳膊:“走,我請你喝酒去。”

“嗯?”

傅南錦抱着安安出了卧室,在走廊上碰到了出來倒水的傅媽媽,聽傅南錦說兩人要出去,要把孩子送到夏爸爸夏媽媽那裏去,眼中有些期待,但躊躇再三還是沒開口,一步三回頭地往自己卧室走去。

傅南錦越過她往夏爸爸夏媽媽的房間走去,就被夏兮扯住了衣角:“我爸媽可能睡了,要不然……”

“要不然放到我們這裏吧,我們也能照顧的。”傅媽媽聲音裏有急切的顫抖。

傅南錦步子頓了一下,後背明顯繃直了一些。

傅媽媽絞着雙手,笑得有些僵硬:“要不算了,我也沒照顧過小孩子,還是夏兮的媽媽經驗多一點兒……”

傅媽媽話還沒說完,傅南錦已經轉過身來從她身邊走過進了她和傅爸爸的卧室。

傅爸爸剛才聽到了聲音,正站在門後聽動靜。

傅南錦一進來還把他吓了一跳,忙過去鋪床:“放到中間就行了。”

傅南錦小心翼翼地将安安放下,然後開口:“他晚上喝了果汁,半夜可能會去廁所,你們稍微注意點兒,不然可能尿床,他不太認生,但是保不準看到你們會哭,有時候哄哄就好,有時候鬧脾氣除了外婆誰都哄不了,實在不行,你們就過去找我媽。”

這是見了面以後,傅南錦對他們說過最多的一次話。

傅爸爸傅媽媽忙應着:“我們知道了,會好好照顧安安的。”

傅南錦又在安安腦門上親了一口,才轉身離開。

夏兮在門口等着他,見他出來,對他笑笑,牽起他的手:“走吧,傅南錦小朋友,姐姐請你喝酒去。”

傅南錦開車帶夏兮到了燒烤一條街,說是燒烤一條街,并不是真的全是燒烤,而是在夏天,燒烤攤子比較多,一眼看過去,滿街都是撸串的。

雖然已經是初秋,但吃燒烤的熱度依舊還很熱,雖已臨近半夜,但人還是很多。

“你怎麽知道我想來這裏?”夏兮下了車聞到那撲面而來的孜然辣椒味,一臉笑容。

“你以前帶我來吃過。”傅南錦鎖了車,走到她身邊,拿了一件車上的外套給她穿上。

初秋的晚上已經有些涼了。

“江南?”

傅南錦含糊的嗯了一聲。

夏兮頭一次見傅南錦這麽難為情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但也沒繼續調侃他。

兩人去了最常去的一家,點了小龍蝦,要了烤串,還要了幾瓶啤酒。

等烤串上來時,傅南錦問夏兮:“你怎麽猜出來的?”

“各個方面吧。”夏兮給兩人倒上酒,笑了,“其實,我只是猜測,因為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很奇怪。”

“什麽夢?”傅南錦看着她。

夏兮端起酒杯:“你叫什麽名字?”

傅南錦眉頭挑了一下。

“那天大雨裏我雖然沒聽清,把‘傅’聽成了‘胡’,但是‘江’這個字跟‘胡’八竿子打不着吧,說自己的名字總不至于把姓氏也說錯了吧。”

傅南錦笑了一下,當時他張口想要說出的确實是本來真實的名字,但是後來,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如果他說出了“傅南錦”三個字,他與眼前這個女孩可能就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

“還有呢?”

“還有就是連你爺爺都不知道你會做飯,你還做的那麽熟練,總不至于是在你爺爺那裏練的吧。”

傅南錦:“其實,我成年以後就不怎麽跟我爺爺住在一起了,會做飯倒不足為奇。”

“你從小在國外長大的,怎麽會做中國菜。”夏兮覺得自己的推理不會出錯。

傅南錦無奈:“你說對了,确實是跟你結婚以後,你不做飯,所以我才被逼學會的。”

“我才沒逼你呢。”夏兮不承認。

傅南錦擡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其實也可能是我恢複了之前江南的記憶。”

“不可能。”夏兮斬釘截鐵,皺着鼻子看他,“你從醫院回來那天就會做飯了,不對啊……”

夏兮眉頭一擰:“你不是說那時候是真失憶了嗎?怎麽還會做飯?你是不是又騙我?”

傅南錦終于忍不住,摟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懷裏,下巴抵着她的頭發:“夏兮,別用‘又’字,這輩子我騙你的事兒僅此一件,再無其他,不要給我慣上‘又’字的罪名。”

“做飯這事兒其實很久以前就會,小時候我是在國內生活的,我爸媽工作忙,沒時間做飯,所以很多時候我都是自己做,後來自己一個人住了,吃不慣西餐,自己做也是常有的事兒。”

夏兮想到他一個小孩子要自己做飯,也有些心疼,擡手摸了摸他的臉,小聲道:“知道了。”

傅南錦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還有,就是你江南的身份問題,江南都失憶了,怎麽會有那麽大的本事自己弄一堆證件,只有沒有丢失記憶的傅南錦才有能力做到。”

傅南錦終于忍不住低笑起來。

“怎麽了?”夏兮覺得自己推理的很正确,從他懷裏直起身,看着他皺眉,“我哪裏錯了?”

“證件是以前就準備好的,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正好派上用場了。”

夏兮:“……”

“你就是通過這些推理得出的結論?”傅南錦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

夏兮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拍開他的手,沒好氣道:“就是,怎麽了,說明我有顏有智商,我這叫偵探腦,你懂什麽呀。”

“好好,偵探腦。”傅南錦摸摸她的頭給她順毛。

正好烤串上來,夏兮拿起烤串咬着,眼睛轉了轉,其實她也挺聰明的,知道去試探,不過好在傅南錦還算坦白,只要她問他就說了。

夏兮端起酒杯,笑着看向傅南錦:“喂,你叫什麽名字?”

有夜風吹過,吹亂了夏兮的頭發,傅南錦擡手将她臉上的發絲撩到耳後,露出了她白皙的小臉,一雙眼睛靈動狡黠,一如當初雨夜他見到的那個女孩。

“喂,你叫什麽名字?”似是那時候的聲音透過層層夜空再一次滑落在他的耳中。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傅南錦。”這一次沒有隐瞞,沒有欺騙,他在她面前,沒有厚重的家世,沒有揭不開的傷疤,沒有忐忑,也沒有不安。

“你好,我叫夏兮,之乎者也的‘兮’。”

傅南錦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我知道。”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的“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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