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去救他
體長八百米的黃色雄獅威風凜凜，額頭上點綴着星辰一般的光芒，立在廣袤平原上怒吼。
在它粗壯如石柱的爪下，渺小的人類和坦克車像螞蟻群似的被踩得一片狼藉。
個人終端的全息像栩栩如生，無奈太小了，八百米巨獅不過兩尺長，人類則小得像一個個像素點，實在體現不出獅子的兇悍來。
簡星寒關掉終端投影儀，滿腦子只剩下腸液腸液腸液兩個字，不過天朝人連豬大腸都吃了，一點腸液算什麽？
最後他只好喃喃地低語着：“這麽貴……”
不過他平常就寡言，這時候司徒淵也看不出什麽問題來。反正也扯到料理了，索性一口氣說完，年輕軍人又熱心地指指卷心菜絲：“這是龍鱷的鼻腔結，專門過濾空氣的，很多人都不敢碰，你倒是很有勇氣。”
這不是蔬菜嗎？請告訴我它只是普通的蔬菜就行了。
簡星寒神思恍惚，又聽見士兵火上澆油：“其實沒什麽好惡心的，洗幹淨就好，口感多脆嫩，一口咬下去滿滿的幸福感！”
算了吧，你的幸福感背後是恐怖的現實。
“一頭龍鱷只有三到六個鼻腔結，捕獵的難度不比星河獅容易，所以這玩意也很貴。”
“對呀對呀，居然用這麽多，我們還真是沾了小寒的光了。”士兵十分感動。
所以我其實穿越到了暗黑料理世界嗎？不過是普通的豬排三明治，為什麽突然化身成了恐怖食物之王？這是美食獵人的劣質翻版嗎？！
簡星寒一邊靠胡思亂想來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神經，一邊顫巍巍地指了指最不可能再出岔子的白吐司，“那這個……是什麽做的？”
士兵心直口快：“當然是小麥粉做的！”
簡星寒剛松口氣，就看見司徒淵扯下一小塊，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不對，普通的白吐司确實是用小麥粉做的，不過這是白金吐司。”
那個年輕士兵努力板着的臉再堅持不住，終于露出了激動的神色：“居、居然是白金吐司？！我真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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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星寒這次學乖了，直接在個人終端裏查詢。
白金吐司是用白金面粉做的。
白金面粉的原材料是白金蠅的幼蟲。
将幼蟲烘幹、磨成粉，就成了白金面粉，比小麥粉更為醇香，營養價值則是普通小麥粉的一萬倍，價格也是。
而白金蠅，即使在前面冠上了白金兩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形容詞，也改變不了它是一種蒼蠅的事實。
至于蒼蠅的幼蟲……
這來自宇宙的森、森惡意。
簡星寒眼前發黑，身軀搖搖欲墜。
司徒淵坐在旁邊，及時伸手扶住他傾斜的身軀，擔憂地觀察少年慘白的臉色，“是不是太累了？”
簡星寒默默搖頭，護理機器人小藍和小白圍上來測體溫和脈搏，小白輕聲說：“有些疲勞過度，該休息了。”
不，實際上是驚吓過度。簡星寒默默在心裏糾正，不過今天的活動時間确實也接近五個小時，已經到極限了。
他放松下來，任憑司徒淵将他抱進懸浮座椅，送回房間。
搞錯了，這不是美食副本，對廚師來說分明是地獄級難度！還好我沒給天朝吃貨丢臉……大概吧。
簡星寒一邊自我安慰，一邊陷入沉睡。
地鐵事件之後，他一直睡得很沉，連夢都沒做過，用莫斯教授的話來說，這叫“深層修複”。
但不知不覺間，簡星寒好像在夢裏聽見那個小正太的聲音，近乎高亢地和人争吵着什麽。
他曾經好奇問過那個外貌像個十歲小男孩的教授貴庚，對方答曰：“58歲。”接着不情願地添了一句，“我們莫斯家有生長遲緩的遺傳病。”
但除此之外，莫斯家還出天才，這個小正太以58歲的“幼齡”，就已經成為第一生命研究所特聘教授。對史前人類簡星寒的研究，也是由他專門負責。
所以簡星寒清晰地分辨出他那怒氣沖沖的稚嫩聲音，似乎正在對哪個人發火：“鼠目寸光！第二次宇宙大爆炸的時候，我們丢失了大量資料，好不容易有個純種人類出現，這是完善基因庫的好機會，你怎麽會想要毀掉！”
接着是另一個人略顯尖銳的聲音：“完善基因庫能幫我們打敗蟲族嗎？”
簡星寒一陣激動，他就知道未來世界真的有蟲族存在！游戲開發者都是預言家！
這句話很好地堵住了莫斯的嘴，他停了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也、也許……可能、可以幫助蛇人基因，更好地進、進化什麽的……”
簡星寒又是一陣激動，他就知道未來世界真的有蛇人存在！寫手們都是預言家！
那個尖銳的聲音嗤之以鼻地發出乍舌聲，嘲弄地笑了，“莫斯教授，你有幾分把握？”
莫斯沒說話，第三個聲音插了進來，這是個沉穩而渾厚，仿佛中音提琴般優美的男性嗓音，有一種不容人辯駁的威嚴和自信，“行了，卡爾文，讓教授繼續，預算由我特批。”
随即傳來的是莫斯帶着喜悅的抽氣聲，那個尖銳的聲音更加不滿了：“元首……”
“出去。”男人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別在這裏吵。”
房間裏立刻靜下來，然後是輕輕的腳步聲和衣物布料的摩擦聲，以及全自動房門開啓和關閉的細微滑動聲。
簡星寒已經徹底醒過來，這還是第一次，他在睡着以後被人吵醒，一邊心想他們真煩，一邊睜開眼睛。
床對面的沙發上，平常司徒淵或者他的下屬守着的地方，現在坐着一個男人。
黑色軍服用金色滾邊鑲嵌，厚重而華麗的風格中透着肅殺森冷，即使交疊雙腿坐在沙發裏，也依然熨帖勾勒出男人寬闊的肩膀和颀長的身形，仿佛一尊出自名匠刀下的大理石雕。然而大理石雕卻絕不可能擁有這樣威壓感驚人的氣勢。
男人的短發是暗金色的，正用海水一般幽深的雙眸，定定地看着簡星寒。
簡星寒被他看得頭皮發麻，略略撐起身體，很快認出了面前人的身份。
他的全息立體像和照片出現在每天的電視新聞裏，簡星寒正在利用少得可憐的清醒時間努力了解蘭斯帝國的事，而帝國元首這張臉算是他熟悉得最快的事物了。
無他，誰叫元首長得帥，雕塑般優美的面容與希臘石像一般完美的身材，再加上那股沉穩而凜冽的氣質，簡直跟二戰時候的德國軍官似的。
然而無視內心的欣賞與激動，簡星寒只是一邊揉着酸澀的眼睛，一邊板着臉對實際上比電視裏帥好幾倍的本尊說：“你們吵到我睡覺了。”
格倫·馬爾斯站了起來：“抱歉。”語調裏倒是半毛錢歉疚都沒有，他走到床邊坐下來，一只手撐在被子上，微微傾身下去，鼻尖幾乎觸碰到簡星寒暴露在睡衣外的脖子。
強烈的雄性存在感傳來，混合着類似煙草的味道，呼吸的熱氣噴灑在頸側，簡星寒一瞬間僵硬得像根木頭，等到被抱住時才突然驚醒，擡手擋在男人胸前，瞪大驚吓的雙眼看着他：“你做什麽？”
格倫·馬爾斯繼續俯身，扣着少年兩只手腕，輕易壓在他頭頂，突然眯着眼深吸一口氣，仿佛确認了什麽不愉快的事實：“醒來以後，味道更濃了。”
簡星寒臉漲得通紅，嗫嚅着反駁：“我每天都洗澡……”難道身體縮水了，還添加了他自己沒意識到的體臭後遺症不成？這讓簡星寒尴尬得要命，本來就有社交恐懼症，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得快暈過去，連被人非禮好像都不那麽重要了。
格倫·馬爾斯見他不再反抗，自然得寸進尺，挺拔的鼻尖突然觸碰到少年耳根。
簡星寒頓時全身發麻，身上壓着男人山岳一樣的身軀，心髒咚咚跳得厲害。他讨厭陌生人觸碰，即使對方是個慘絕人寰的美男子，這種親密接觸依然讓他全身都難受。
他察覺到格倫·馬爾斯的鼻尖順着耳垂下滑到頸側，帶起一股讓人戰栗的電流。隔着單薄的被子，他感覺到某個堅硬的物體抵在腿上。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作為一個“過來人”，簡星寒再不知道這男人有什麽企圖他就是個木頭。
危機感瞬間解救了他，簡星寒突然冷靜下來，用鎮定的語氣清晰地說：“元首，你這是在玩火。”
格倫·馬爾斯原本将少年的手壓在頭頂，現在索性拉着他的手朝胯下移，隔着不知道什麽材質的高級布料，壓在雄偉驚人的那件東西上，啞聲笑了，“那麽，還滿意你摸到的嗎？”
——咦咦，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
簡星寒再次僵硬，掌心傳來的灼熱堅硬的形狀好像很奇怪……與其說滿意不滿意，不如說“這是什麽？！”的感覺。
于是他更加不理解話題是怎麽跳躍到霸道總裁和小白花模式的，眨巴了下眼睛，繼續僵屍一樣硬邦邦躺在床上，板着臉警告：“和未成年人發生關系是犯罪。”
格倫終于松開他的手，含着情欲的眼神變得冷漠，卻還是維持傾軋的姿勢，居高臨下注視簡星寒：“如果我堅持呢？”
簡星寒呼吸漏了幾拍，終于感覺到了一些恐懼，對自身無能為力的憤怒無法遏制地在胸口燃燒，他攥緊了拳頭。
在同一個瞬間，奧斯卡擡起了頭，用頭頂的觸須捕捉空氣裏傳來的微量信息素分子。那個人類在生氣，憤怒中隐含恐懼，好像遇到了棘手的問題。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博士說過這時候需要蝕星者去“拯救”他們。
但他也留意到尼歐對執行對人類有利的命令産生了一種抗拒的行為，具體表現為反應遲緩，執行起來打折扣等等。
這應該是被數不清的導彈轟炸過的情緒殘留。
雖然有許多反對的聲音，認為給戰争AI加上情緒設定實在是多此一舉，上官博士卻力排衆議，将這一部分設定保留了下來，只是不得不進行了削弱，這樣除非是遇到相當強烈的情感波動，奧斯卡幾乎是無情的。
由此可見那些導彈和“他們不需要我”的認知，給奧斯卡留下了多麽深刻的痕跡。
那些星河獅跟白金蠅的養分都已經轉化成了尼歐，奧斯卡的體型已經比下午的時候翻了一倍，足有半厘米長，還進化出了兩對翅膀。
那個人類是不一樣的，奧斯卡堅信着。
所以他無視了情緒裏那些不滿和抗拒，堅定地說：“去救他。”
他肩後的兩對透明翅膀急速振動起來，從花園裏起飛，沖向研究所大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