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和好
尼歐們在傳承者驟然爆發的強大精神力下崩潰四散了。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晝夜，才漸漸擺脫那種一無所知的狀态，重新彙聚起來。
奧斯卡将那種狀态定義為昏迷。
有源源不絕的恒星光提供能源，外太空的太陽能采集站很快複蘇，開始采集能源、往阿斯嘉德上輸送更多的尼歐。
地面的部分則撤離了賭場，先是集中起來，派遣偵察單位去找到簡星寒的下落，然後，剩餘的尼歐重新塑形，恢複了純白阿拉斯加幼犬圓圓胖胖絨絨的形态。
不過，這樣還不夠。
奧斯卡從數據庫裏調集資料時發現，解鎖部分又增加了。
傳承者施加的力量仿佛一場風暴洗禮，讓奧斯卡本質得到飛躍一般的進化。
原本的進化只是依靠尼歐本身的數量增殖，如今卻連尼歐本身都得到了進化，同樣的體積下，速度提升三分之一、強度提升四分之一。這樣的尼歐甚至比他在帕拉斯的巅峰時期更為高效、強韌。大約是傳承者的精神力優化了作為生化納米機器人結構中，屬于生物的那一部分。
托數據庫資料增加的福，奧斯卡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報，比如人類是視覺動物，哀兵必勝什麽的。
所以他想了想，又從幼犬身體上剝離了一部分尼歐，胖乎乎的幼崽立刻瘦了一圈，連毛都變薄了，還失去光澤，枯槁分叉的長毛有氣無力匍匐在松弛的皮膚上。
然後他朝着簡星寒所在的山峰上跑去。
奧斯卡還記得在他誕生之初，剛剛産生意識的那些時候。
他以人類的形态行動，與人類士兵們為伍，互為臂膀，稱兄道弟。
他還記得當初他單人奇襲敵軍，解救了一個城的戰友時，被同僚們擁抱、抛高，大家歡呼着叫他英雄、救星。
後來，他繼續成長，進化出無敵的蝕星者，直接用恒星毀滅炮擊穿了奧林最強大的泰坦型戰列艦，餘威甚至摧毀了旁邊的一顆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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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奧林受到了相當嚴重的打擊，而奧斯卡戰果卓著，摧毀敵艦上萬艘，剿滅敵軍四千七百餘萬人。
帕拉斯帝國自此奠定不敗地位，連續贏得了數十場勝利，奧林被迫選擇和談。
在每一場勝利的背後，都有奧斯卡立下的汗馬功勞。
而那時候，他那些戰友們都再也不和他說話，甚至不敢靠近他。
他們表現出比簡星寒更加強烈的抗拒和恐懼的态度，蝕星者可載人數為十萬，然而願意搭乘的人不足萬分之一。
到了後來，每次出征前，将軍們都會發表演講鼓勵士兵，每艘艦船上都會回蕩着士兵們的歡呼和戰歌，他們會帶着必勝的信念揚帆起航。而蝕星者總是獨自航行在數光年之外配合行動。
除了負責開發和維護，有如他母親一樣的上官博士外，沒有任何人會鼓勵他，叮囑他小心，等待他凱旋。
他們依賴他，也排斥他；他們仰仗他，也畏他如虎。
奧斯卡十分孤獨。
他雖然有着結合了生物與金屬兩種優勢的生化納米機器人，被上官博士譽為新人類始祖，但本質上還是個機器人。
無論哪個時代，哪個空間，機器人都是依附于人類存在的一種工具。
不被需要的工具是沒有價值的。
“再試一次。”奧斯卡在崎岖的山間小道上如同一陣風似地疾行着，煥然一新的尼歐們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還沒有放棄，簡星寒，希望你也不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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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者聯盟在最早的時候，實際上是受惠于傳承者一族而誕生的同好者俱樂部。
他們和傳承者一樣具有旺盛的好奇心，對宇宙間各種各樣的事都充滿了興趣，因而夢想像傳承者一樣擁有無盡壽命和無限力量，穿梭宇宙、欣賞各種各樣的美景和事件。
所以有一些智慧生物就組成了這樣一個俱樂部，取名叫觀察者聯盟。這個聯盟吸納各種各樣的智慧生物，大家一起“好好地觀察！”
後來傳承者們發現了這個聯盟的存在，表示“咦你們還蠻有趣的耶，那教你們一招好了，雖然不能擁有無盡的壽命，但可以擁有不滅的靈魂，這樣就可以一直好好地觀察下去了”。
觀察者聯盟表示“好呀好呀這真是太棒了，作為報答我們一定會好好觀察你們的。”
所以觀察者們學會了用不斷轉生的方式延續壽命，并且保留着一直以來的記憶，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擁有了不死之身。
他們感恩于傳承者，發誓要好好觀察、好好保護所有的傳承者及其後裔。
不過觀察的另一面意味着保持距離，所以司徒淵跟芭芭拉最多只能保他性命無憂，其餘事倒是半點不能插手。
也因此，司徒淵聽完簡星寒的回答後，表示你的煩惱我聽聽就好，如果随随便便給你建議就會被聯盟老大拎回去關禁閉的。
簡星寒揉揉眼睛，只好靜下心自己想。
他們坐在後山一個小山坳裏，山坡上開着成片的鈴蘭，一顆顆像小巧精致的潔白風鈴懸挂在綠瑩瑩的花枝上，風一吹似乎還能聽到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
司徒淵見他想得入神，也一直沒說話，後來個人終端響起呼叫聲，就起身去接電話，慢慢走進了小屋裏。
簡星寒看似思考，實則神游，發了半天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幹脆也站起來，活動四肢，接着就發現視線餘光裏出現了一個白色的生物。
一只瘦得快看不出是什麽鬼的小白狗躲在草叢中，小聲嗚咽着，毛發幹枯，細腳伶仃，走起路來都在打顫。
小白狗正全神貫注地朝着簡星寒靠近，察覺到少年的視線時才停下來，小心翼翼擡起一雙冰晶藍的眼睛看他。
簡星寒：“……你減肥了？”
奧斯卡：“這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簡星寒：“錯了。”
奧斯卡：“？”
簡星寒：“是狗憔悴。”
奧斯卡：“哦，為伊消得狗憔悴。”
簡星寒滿意點頭：“孺子可教。”
小瘦白狗不打顫了，穿過鈴蘭花叢，蹲坐在簡星寒面前，默默地擡頭仰望着他。
簡星寒嘆口氣，他突然覺得前幾天糾結的東西仿佛一團遇到烈火的冰塊，剎那間煙消雲散，半根狗毛都沒剩下。
他也蹲了下來，摸摸瘦得可憐的阿拉斯加幼崽那顆毛發幹澀的狗頭，明明知道機器人不可能營養不良，卻還是忍不住覺得心酸。
于是一把将小瘦狗攬進懷裏。
全宇宙的尼歐們突然炸裂，這一次卻是自發的，就像當初和簡星寒簽訂契約一樣。所有尼歐們都在歡唱着，微微打着顫，小瘦狗靠在人類溫暖的懷抱裏，舔了舔簡星寒的臉蛋：“所以契約還有效嗎？”
簡星寒坐進草叢裏，任柔軟舌頭輕輕舔着臉，一邊撚着阿拉斯加的耳朵玩，“一直都有效，我那天只是……吓到了。”
他嘆口氣，還是說：“對不起，奧斯卡。”
沒人對機器人道過歉，奧斯卡搖搖頭，又問：“簡星寒，你為什麽會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簡星寒也在想，我為什麽怕成那種慫樣？
因為怕有一天也被奧斯卡用機槍掃成篩子，因為他半點自保之力都沒有，因為奧斯卡說，我這麽做是因為你下令了，那麽赤裸裸展現在眼前的後果，他一時難以接受。
也因為……奧斯卡的保證，他半點都無法信任。
他自嘲地笑笑，繼續将纖細了許多的小瘦狗圈懷裏：“因為我弱爆了。”
鈴蘭的清香和草木的吟唱在山谷裏起伏，溫和的陽光照耀下來，像是在将一切傷痕慢慢撫慰複原。
簡星寒覺得他像是被狠狠撕扯成碎片後重新粘合，到現在，最後的碎片也拼合回來，傷口消失不見，并且，比以前要更加堅強。
“簡星寒，你一點都不弱小，你是傳承者。”奧斯卡搖晃着尾巴，用鼻尖拱了拱少年的脖子，将下颚擱在他肩膀上，“你已經進化成真正的傳承者了，我不會傷害你，實際上，我也并沒有可以傷害你的力量。”
簡星寒沒有實感，只是笑着拍拍他瘦骨嶙峋的後背，“哦，那你還是快點胖回來吧。以後……”
他望向滿山坡的精致花朵，越過山坡，可以看見遠處的雲層和藍天，天高雲闊，長風低吟，風景好得像個游戲cg。
“以後你不懂的事，我教你，我不懂的事，你教我。不管發生什麽事，你的錯就是我的錯，你的罪就是我的罪，如果要因此下地獄，那也一起吧。”
簡星寒的聲音輕得像一陣微風拂過，只是他難得說這麽煽情的句子，一時間難為情得耳根都紅了。
奧斯卡果然吹氣似的胖了回來，毛茸茸圓滾滾地趴在簡星寒懷裏，“簡星寒，你放心好了，我在帕拉斯的時候也負責制裁罪行，數據庫裏有所有法律條款，最近也導入了蘭斯帝國法律，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會犯罪。”
“閉嘴，”簡星寒兇巴巴地低頭瞪着他，“這叫比喻抒情懂不懂！”
“哦。”奧斯卡其實不懂，不過他還是閉嘴了，只是将疑問儲存下來，打算有機會再查。
司徒淵将他們所在的坐标發送完畢，站在門口沒靠近，遠遠地望着少年跟狗被鈴蘭花叢遮掩一半的背影。
然後他擡手遮住眼睛嘆了口氣，“明明是只狗而已……”
為什麽他卻生出了一種好像兒子被人搶走了的郁卒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