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危機
阿右打了個長長的、火星四濺的飽嗝，用赤紅的舌頭舔舔嘴巴，咂了兩下嘴，才露出挑剔的表情：“難吃。”
簡星寒沒理紅龍，奧斯卡檢查過了法王塔剩餘的樓層，發現再往上的樓層都空空如也，甚至沒有半點能用來掃描的奇特紋路。
然後他将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剛剛戴的頭盔上。
那個頭盔呈陳舊的暗銀色，蛋形的外殼光滑無縫隙，內側有很多小金屬貼片，在戴着時正好能貼合在太陽穴以及顱骨各處。簡星寒對那股刺激大腦的洪流覺得很好奇，應該不是電流，如果電擊大腦就能激活伴靈，那地球上某位宣稱能以電擊治療網瘾的叫獸早就被宅男宅女們的伴靈撕成碎片了。
他将頭盔拿在手裏，一點一點地摸，想依靠指感發現問題，剛開始摸索，奧斯卡回來了，點點頭盔頂端：“在找它的異常？這裏厚度比別處多兩倍。”
簡星寒面子挂不住了，擡手抛籃球一樣将頭盔扔到奧斯卡懷裏，“拆開。”
奧斯卡用快能稱得上寵溺的眼神看着他，擺個兩手接籃的動作，穩穩接住了，将頭盔托在手裏，只略略用了個眼神下令。
一頭半米長的太空勞工接受指令，擺着龍蝦似的尾巴懸浮靠近，口器噴射出一道細細的激光，沿着頭盔頂劃了個直徑十厘米的圓圈。
奧斯卡也不怕燙，直接沿着邊緣将頭盔撬開。
揭開金屬片的瞬間，一道亮紫色洪流猛沖出來，仿佛光子形成的洶湧噴泉直沖天花板。
刺目的紫光令簡星寒下意識扭頭閉眼，再轉頭時，發現高達十多米的天花板下方盤旋着一團仿佛星雲的光芒。
那光芒中傳來隆隆的震蕩聲，随即化成席卷大廳的風暴，固定在地面的座椅被連根拔起，被無形的手狠狠砸在牆壁上，發出金屬扭曲摩擦的刺耳聲響。牆角的廢棄控制臺也被撕裂成碎片，随着旋風化作高速旋轉的兇器，叮叮當當砸在奧斯卡鋼鐵般的羽翼上。
簡星寒在光芒爆開的時候就被奧斯卡緊緊抱在懷裏，他身後的翅膀順着翎羽的走向化成一條條鋼板，形成了一個保護罩，将兩個人罩在其中。
變生肘腋，簡星寒根本想不出來發生了什麽事，直到風聲停歇，鋼鐵護罩收束起來，他才一手撐着地面，一手扶在奧斯卡手臂上，朝着大廳中看去。
遭遇暴風襲擊的塔中物體早就被清掃一空，唯有正中央的半空中，懸浮着一個巨大的影子。
那影子基本上呈現一種金屬質感的深紫色，表面閃爍着點點金光，上半身是人，肌肉虬勁，閃閃發光，下半身的魚尾同樣強壯而修長，寬闊的尾鳍向上彎曲着。整個身長超過三個成年人的總體身高，甚至足足高出了簡星寒的伴靈紅龍一倍，體型也大了三倍，以一種傲慢的姿勢兩手交疊直立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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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的頭發也呈現深紫色，長長披散在身後，像是披風一樣嚣張，面容籠罩在陰影中，簡星寒卻仍然能看清楚他紫金色的森冷雙眸，以及黑暗中咧開嘴笑時，露出的森白犬牙的閃光。
這是，人魚……
幻想生物體系當中的極重種，壓倒性的巅峰存在。
他俯瞰着簡星寒的目光，就如同食物鏈金字塔頂層的掠食者在俯瞰鮮美的烤牛排或者烤雞腿一樣，仿佛只要信手拈來，簡星寒跟奧斯卡就能成為食物。
奧斯卡謹慎地将簡星寒拉到身後，沒有攻擊力的太空勞工立刻變形成殲滅者，小型戰鬥直升機分散占據了有利的攻擊位置，并迅速鎖定目标。三頭紅龍飛翔在簡星寒頭頂，如臨大敵地望着那紫色的不祥陰影。
“簡星寒。”那個人魚的陰影對一切攻擊的表示都視若無睹，緩緩開口了，低沉的嗓音威儀無邊，充滿自信與強大帶來的閑适感，甚至帶着幾分愉悅，他玩味似地用一只手撫摸下巴，尾鳍悠閑搖擺着，“我真喜歡你。”
簡星寒覺得後背突然發寒，感覺到被猛獸盯上的錯覺，上次被人這麽盯還是馬爾斯，但馬爾斯和眼前這人魚比起來，簡直是條小青蟲。
那人魚繼續沉沉笑着，“你跟李維小時候很像，乖巧，上進，努力，而且很有天份，也一樣……會撒謊。”
“你到底是誰？！”簡星寒終于忍不住問，卻被奧斯卡喝止：“寒，不要和他說話。”
“是人魚，是人魚，居居居居居然是人魚！”阿右瞪大了眼睛一直碎碎念，阿左終于也跟着斥責了一句：“閉嘴，你很吵。”
阿右果然乖乖閉嘴了，紅中卻一直沉默着。
那人魚又稍微變動下站姿，尾鳍從左邊彎到右邊，“吾名拉美西斯，阿蒙·拉美西斯，我是銀河聯邦最後一任……不對，倒數第二任議長，人稱獨裁者拉美西斯。”
簡星寒還沒開口，眼前突然一花，身體突然一輕，已經被冰涼纏繞全身。他到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被拉美西斯的手臂抱住，高高脫離地面。
拉美西斯的身體表面覆蓋着魚鱗，卻不同于三頭紅龍的溫暖，而是冷得徹骨，像是剛剛從液化氮裏跳出來似的，不過幾秒鐘就凍得他牙齒發抖：“放開……我……”
拉美西斯的動作太快了，連納米機器人都捕捉不到，甚至連簡星寒的伴靈也沒來得及阻止。
紅中發出震耳咆哮，雙翼振動，三個巨頭同時噴吐沖天火焰，與此同時奧斯卡無聲無息握住巨劍，朝着人魚腰部橫斬而去，殲滅者也同時展開襲擊，機關槍震耳轟鳴聲連成一條線，爆裂型子彈如雨點傾瀉。
在這密集得沒有死角的圍攻中，拉美西斯仍然兩手将相比起來體型嬌小得像個兒童的簡星寒抱在懷裏，魚尾突然一擺，尾巴末梢掃上三頭紅龍的身軀，将那頭相對巨大的伴靈輕易擊飛。
“嗷！”阿右大叫，“我就知道打不過！”
紅龍被抽得撞在牆壁上，将結實的法王塔牆壁撞出一大片裂紋後，伴靈突然碎裂成許多碎片，慢慢消失了。
随後魚尾甚至無視了慣性的物理原理，硬生生往反方向再度橫掃，這次則就将殲滅者和奧斯卡一道卷了起來。
拉美西斯本人卻氣定神閑得像是在泡茶一樣，“別激動，我現在不會殺你，簡星寒，果實還沒有成熟，現在采摘未免操之過急。經過了一千多年，李維那小子卻越來越沉不住氣。”
尼歐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泥潭之中，人魚的紫色暗影籠罩之處，仿佛濃稠的膠水一樣，将集合體融化後牢牢固定在其中，等到奧斯卡察覺的時候，已經無法掙脫、也無法維持集合體外形。
簡星寒用僵硬的手指使勁推他，伴靈毫無反應，不知死活，才凝聚成形的法師之手立即被拉美西斯強大得多的精神力擊碎。
他不過是見習法師級，對手卻是號稱能摧毀宇宙的法王級，碾壓一般的存在，讓他完全無法對抗。
拉美西斯暗金眸光裏帶着笑意，冰冷手指壓在簡星寒後頸，順着脊椎骨一節一節往下撫摸，一邊低聲嘆息：“我是不相信命運的，然而為什麽你的命運軌跡，會跟李維如此相似？”
“用順從柔弱的姿态從導師那裏學習、在掌握了足夠的力量之後，反過來将導師吞噬。這是李維當初對我做的事，簡星寒，如今借你的手，報應回他自己身上。”
冰冷的刺痛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順着脊椎骨一路向下蜿蜒，簡星寒牙齒打架，呼吸急促，“誰管你……”他試圖掙紮避開那只手，卻發現身體也凍僵了，肌肉幾乎不聽指揮，“把奧斯卡……放開！”
人魚充耳不聞，仍然像是在對懷裏的少年談心一樣抱怨：“我收養了他，就算最初只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容器，但我仍然養育他長大，教導他、照料他，作為報答他就一口把我吞了？真是個養不熟的狼崽子。”
簡星寒突然爆發，一邊推開他，一邊怒吼：“誰tm——管你啊！”
他竟然掙脫了拉美西斯的手臂，從半空掉到地上。
這次沒有奧斯卡接住他，簡星寒摔得結結實實，痛得眼前發黑，骨頭幾乎散架。
“咦——？”拉美西斯沒追上來，反而饒有興致地拉長音調，“你比我想象的更強大，小家夥，我改主意了。”
人魚身周的深紫陰影拖拽着數量越來越龐大的尼歐群，拉美西斯的身形開始上升，頭頂天花板分崩離析，石塊紛紛砸落下來。他的聲音回蕩在天崩地裂的崩塌建築物之內，“這個機器人我收下了，簡星寒，好好生存下去，當你足夠強大、足夠美味的時候，我就會回來找你。小家夥，別讓我失望。”
人魚返身，仿佛在海底游曳一般擺動魚尾，朝頭頂沖去，撞開法王塔一層接一層地板天花板，最終消失在天際。
仿佛世界末日一樣的崩壞轟響中，簡星寒隐約聽見尼歐們在黏着的精神力束縛中呼喊着：“寒，我會回來，等着我。”那聲音太過微小，讓簡星寒不得不懷疑，或許那只是他極度緊張時産生的幻聽。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翻倒的金屬座椅下方，大大小小的石頭發出震耳的轟鳴聲砸了下來，很快堆積成一座小山。
克裏姆森城中最醒目的高塔在某一天，突然爆發出一道深紫光柱，伴随着光柱，高塔從內部分崩離析，傾倒了大半。
整個城的居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吓得沒睡好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法王塔周圍全是禁區，而且主要是內部損壞，因此沒有人受傷。
包括簡星寒也沒有受傷。
他甚至不敢放任自己在座椅庇護下多待一會兒，忍着全身冷凍的僵硬和疼痛，推開石塊爬起來，找到了自己的背包，多餘的衣服行李全扔了，将兩個頭盔塞進包裏，從地板上的大洞跳下去。
接着飛快地跑下第一層。
第一層的金屬地板隐隐振動，應該是有人來了。克裏姆森的人只知道領主帶領簡星寒進入法王塔，如今只有簡星寒一個人，領主不見蹤影，簡星寒自然是頭號嫌疑犯。
話說回來也确實是他的伴靈吞噬了李維。
簡星寒只好折回塔裏面，望着暗沉沉的牆壁，無盡延伸的走廊，突然感覺到了走投無路。
然而一個他絕對想不到的聲音響了起來。
“穿過左邊的走廊，從第二個門洞進去走到第三個門洞，往前七米的牆壁邊，按下第三塊磚，輸入口令就可以打開暗門。”
紅中沉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來，簡星寒不假思索地照做，沿着陳舊狹窄的走廊前進，找到了磚塊，用力按下去。古老而樸素的方磚陷進了牆壁中，然而随後牆上一塊僞裝成磚塊的薄板下滑，露出一個金屬網狀物，機械的女性聲音響起來：“請輸入口令。”
他怎麽可能知道口令，現在又沒有全能的奧斯卡，簡星寒皺皺眉，嘗試着說：“李維？”
那個機械聲音回應：“口令錯誤一次。請輸入口令。”
“糟糕！”阿右大叫起來。阿左和紅中同時開口：“噤聲！”
阿右心虛地閉上嘴。
而機械聲音的提示再次響起來：“口令錯誤兩次。請輸入口令。”
簡星寒無奈地掃一眼紅龍，依照他在古老地球的慣例，三次輸入錯誤大概就沒戲了，然而遠處隐約傳來腳步聲，簡星寒根本沒有退路。
他索性一巴掌拍在牆上，賭博似的開口：“拉美西斯。”
機械聲音回答：“口令正确。”
空無一物的牆上突然出現沿着一扇門的輪廓出現裂紋，一道沉重的鐵門往牆裏內陷，露出了一個漆黑的通道。
阿右又興奮了，壓抑着聲音說：“你……真棒！”
簡星寒對它豎了豎拇指，堅持着挪動僵硬的雙腿，半走半滾地跌進通道裏。
象牙色補丁映入他漸漸暗沉的視野裏，然後是小白溫柔的懷抱觸感，似乎因為探測到了他體溫過低，小白自動提高了溫度，并啓動野外模式，将簡星寒安全地籠罩在白帳篷裏。
簡星寒漸漸暖過來，把臉埋在溫暖的機器人外膜中，邊發着抖邊問：“小白你怎麽會在這裏？”
然而他沒聽見小白的回答，就陷入了近似昏迷的深度睡眠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