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謂穿越

荒山野嶺。

孤廟殘垣。

莫非小心翼翼從搖搖欲墜的破廟門後探出腦袋，打量了一下外面的景象。

藍天，白雲。沒有霧霾。

廢墟，枯樹。沒有垃圾。

總之毫無現代文明的痕跡。

莫非心裏罵了一句，又把腦袋縮回門後。

他靠在破廟斑駁的牆壁上，也不顧蹭了一身灰，盡可能把自己藏在角落的陰影裏，擡手使勁兒抓了抓頭發。

眼下這個局面，真是令他震撼中帶着疑惑，疑惑中帶着茫然，茫然中帶着驚恐，驚恐中……竟然還有那麽一絲絲狀況外的謎之興奮。

換了誰，眼睛一閉一睜，就發現自己穿越了，心情大概都會如此複雜。

而莫非這時的心情，恐怕還要更複雜些。

莫非，男，二十歲。

從他記事起，他就是一個與好運絕緣的人，仿佛只要一件事有變壞的可能，到了他這裏，就百分之百會出現比較壞的結果。

彩票、抽卡這種事就不必說了，從幼兒園到大學，別說任何抽獎都未中過，就連班裏發東西，發到莫非這裏，也總是獨一份的瑕疵品。壞掉的玩具啦，沒有閃卡的零食啦，缺頁的課本啦，印錯性別的學生證啦……

別的就算了，對着那麽大一張照片，學生證還能印錯性別，莫非就十分不能理解了。

他不就是長得秀氣了一點嗎？不就是爹媽都不操心，他犯了倆月懶沒去理發，拍照的時候頭發長了一點嗎？至于把他的學生證性別印成“女”嗎？

最可怕的是，不僅學生證上性別印錯了，當年那所寄宿制高中的教務處竟然沒發現這個錯誤，還給他分配了一間女生宿舍。

後果就是，悶頭往女生宿舍樓裏闖的莫非，被宿管大媽拎着掃帚劈頭蓋臉轟了出來。

莫非對此倒沒什麽怨言——倒黴習慣了。

于是，當時年僅十六歲的他，獨自拉着巨大的行李箱，在校園裏孤零零地轉了大半天。

行李箱的輪子咕嚕嚕轉動，就好像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就這樣，在教務處給莫非重新安排了宿舍之後，他遇到了一位改變他一生的損友——大嘴。

兩人當了三年室友，即使後來分別考進不同省份的大學，他們依舊時常聯絡。尤其每年冬天，莫非的生日幾乎都在寒假裏，這一天就變成了兩人雷打不動、定要聚一聚的日子。

可誰也想不到，離奇的事情，就發生在莫非二十歲生日的這一天。

這天，莫非先一步趕到他和大嘴約好聚餐的地方。預訂的飯館坐落在一處商場裏，兩人約在商場樓下見面。

臨近春節，商場彌漫着濃濃的節日氛圍，不大不小的廣場上，幾家品牌正在做春節促銷。砸金蛋的砸金蛋，刮刮卡的刮刮卡，搖彩球的搖彩球……在這個年節口，大人小孩兒也都愛讨個彩頭，不少人圍着那些促銷攤子，笑容滿面地試運氣。

對于這種活動，在明白了自己絕不可能中獎之後，莫非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

大過年的，又是生日，何必給自己心裏添堵呢，是吧？

莫非在廣場上溜溜達達，漫無目的。

大嘴遲到是常态，莫非等都等習慣了，也不着急，便可有可無地巡視着廣場上的促銷攤位。

然後，他就被一個攤位上的促銷員拉住了。

促銷員伶牙俐齒舌燦蓮花，仿佛精通某種神秘身法，不出一分鐘，就把莫非忽悠到了他們品牌的攤位前。

與滿廣場的金蛋彩球相比，這處促銷攤十分與時俱進，需要手機掃碼進入抽獎界面才能參與活動。在推銷員話術和體術的雙重攻擊下，莫非茫然無措、昏頭昏腦地掏出手機掃了攤位的二維碼，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只紅彤彤的抽卡箱。

本着“來都來了”“掃都掃了”“反正不要錢”的心态，莫非按照促銷員的介紹，點了一下抽卡按鈕。

伴随着滿屏煙花特效，一張金燦燦的卡片躍入手機屏幕，莫非滿不在乎地瞥了一眼：恭喜獲得：特等獎！

獎品內容：價值6666元商品兌換券一份！

使用期限：春節促銷活動期間。

從小到大，二十年人生裏，從未有過的待遇，令莫非不禁有些暈眩。

難道，運氣之神，在遲到了二十年後，終于肯眷顧他了嗎？

莫非依舊有些不敢相信，他用力閉了閉眼，然後睜開

只見滿目潔白的霧氣氤氲。

最開始的時候，莫非還以為這是商場為特等獎做的黑科技特效，站在原地好一陣驚嘆。

後來，随着白霧裏一道古怪的符紋印入他眉心，随着白霧裏豎起布滿文字的光幕，随着白霧裏響起似近似遠的話音，莫非才漸漸意識到，這白霧并不是什麽黑科技特效，而是一處完全超越他認知的特殊世界。

他，穿越了。

整整二十年人生，頭一次抽到特等獎，結果，他竟然穿越了。

你看，這就是歷史車輪滾出來的結果：

要不是莫非運氣差，他的學生證就不會被印錯；要是學生證沒印錯，他就不會被塞去和大嘴當室友；要是不認識大嘴，他今天就不會跑到這商場來；要是不來這裏，他就不會被促銷員拐去抽卡；要是不抽那張卡，他一定不會就這麽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莫非有一句髒話，當講不當講他都要講！

嘴裏罵罵咧咧，一耳進一耳出地聽完白霧啰裏吧嗦的話音，莫非根本來不及思考，就見白霧散去，他出現在了一座破廟裏。

對，沒錯，就是故事開頭的那間破廟。

若不是破廟外面陽光正好，這場景簡直與恐怖片無異。

原本還滿心憤懑的莫非，頓時就慫了。

他盡量把自己藏進破廟角落的陰影裏，一邊絞盡腦汁，試圖回憶起當初那白霧深處的聲音都講了些什麽。

無奈，他當時太過震驚憤怒，思維混亂，腦子裏如今只殘留下幾個零零碎碎的詞語，大約是什麽“萬妖入世”“獵妖者”“妖王”雲雲，還有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雲界”“雲靈”之類。

莫非辨不出哪些是有用的提示，哪些是沒用的，但他知道，他必須竭盡所能在這個古怪的世界活下來，才好慢慢弄明白那些他暫時無法理解的事物。

所以，接下來該怎麽辦？

莫非窩在牆角，愁得都快把頭發揪禿了。

大腦空蕩蕩，莫非習慣性地摸了一下口袋……咦？

手機！

竟然被他帶進這個世界了！

莫非一臉狂喜把手機捧到面前。

手機電量，滿格。

手機信號，空格。

莫非：……

就算他未雨綢缪，每次出門前都會把手機電量充得滿滿的，那又怎樣？在這個玩消消樂都要聯網的時代，沒信號的手機能做什麽？

錄遺言嗎？

莫非十分洩氣，用力按下手機鎖屏鍵，怒道：“沒信號的手機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事實證明，跟鹹魚還是有區別的。

手機咔嚓一響，莫非面前，突然掉下一顆腦袋大的榴蓮。

莫非吓得嗖一下蹦起，後背緊緊貼着破廟的牆壁，完全下意識地，一腳把那榴蓮踢飛。

榴蓮劃着完美的抛物線飛向破廟挂着蛛網的立柱，嘭地被彈開，轉而襲向搖搖欲墜的破廟大門，然後

咔！

正中一只綠皮小妖的面門。

那綠皮小妖被仰面擊倒，猛地翻身，顧不得襲擊依舊窩在破廟牆角的莫非，滿嘴叽哩哇啦不知喊着什麽，扭頭就跑。

而那顆英勇的榴蓮，借着擊打在綠皮小妖臉上的力道，咕嚕嚕滾回莫非腳邊，無比乖巧。

莫非：……

莫非緩緩地、緩緩地低頭看向手機屏幕。

屏幕此時竟然亮着，鎖屏鍵完全沒有起到它該起的作用。

一片喜氣洋洋的金紅色光芒中，正顯示着一個春節促銷抽卡箱，怎麽看怎麽眼熟。

抽卡箱上方，一張卡片閃閃發光，上面還列着兩排字：恭喜獲得：金枕榴蓮一顆。

獎品用途：可食用。

使用期限：保質期三天。

莫非愣住。

腦袋裏空白了好一會兒，他才終于成功重啓自己的思維。

手機這個變化，該不會……難不成……搞不好……是伴随着他穿越，與他一起降臨此處的……金、手、指？

不過，能弄出榴蓮的手機，到底算不算金手指？如果這個世界食物匮乏的話，榴蓮倒也好歹算是能果腹的東西……吧？或許這手機裏還能弄出別的食物？可要是只能弄出食物，這金手指會不會太弱了點？似乎有點丢穿越者的臉……

不等莫非從一片淩亂的想法中理出個頭緒，破廟外忽然響起一陣叽裏呱啦的嘈雜聲。

莫非悚然，小心翼翼透過破破爛爛的窗戶向外看去，只見十來只綠皮小妖揮舞着木棍，怒氣沖沖地向着他藏身的破廟襲來。

領頭的小妖腦袋上頂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坑，正是方才被榴蓮迎面砸出來的。

莫非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在被扔到這個破廟之前，白霧裏，那道聲音說什麽來着？

……萬妖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