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憑什麽
霜辭心髒狠狠一顫,立馬抽出手。
江尋抿了抿嘴唇,拿過一邊的毛巾給她擦頭發,“師尊總是不把頭發弄幹。”她一邊溫柔地擦,一邊道,“笳銀喜歡一個人。”
“然後她找你打了一架?”
江尋低笑,笑聲仿佛将空氣裏的塵埃也震蕩了起來,“心情不好,看到我和師尊就覺得礙眼。”
霜辭沒有懷疑,當初笳銀被她師父鬼母整蠱,不能夠喝酒,那段日子誰在她面前喝酒她就揍誰。笳銀并不是一個規矩的性子,做什麽事情都是随着心意來。
江尋将霜辭按在床邊,她低頭吻了吻霜辭的臉頰,低低道:“師尊,我覺得自己一生的運氣,都是用來遇上你的。”
江尋當然是騙霜辭的。
不過笳銀的确找她打了一架,客棧東北五裏處有一片森林,笳銀把她引到裏邊,像是瘋了一樣沖着她打,沒有內力,沒有招式,純粹的肉搏,冷江尋不可能讓她打到,用了幾根銀針将她定在了原地。
冷江尋靠在一邊的樹上,寒聲道:“你嫉妒吧?”
笳銀全身發抖,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其他,她咬碎銀牙:“冷江尋,憑什麽!我不甘心!你就是一個瘋子,憑什麽能夠讓霜辭妥協,你從小就是個小瘋子,根本配不上她!”
笳銀從來不待見這個人,不單單是因為她當着自己一套,當着霜辭又是另一套,更重要的是,她一直覺得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人。
當初玄陰教裏,霜辭要出任務,不過一天的時間,霜辭回來院子裏的人換了一大半,霜辭問怎麽回事,這個人只是說人不聽話都換了,平靜得好像真的只是把人換掉了而已。
可只有她知道,因為那些人暗地裏議論了霜辭,語言的确不好聽,她直接把那些人關起來折磨得求死不得,屍體用一瓶化屍水,全處理幹淨了。她看見冷江尋帶血的樣子,那根本就不是正常孩子應有的表情,分明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可這樣的人,轉眼就對霜辭撒嬌,聲音發軟,表現得跟正常孩童一樣,自己提醒過霜辭,可霜辭從來不肯信她。
冷江尋眉眼的陰郁濃如黑夜,月色皎潔,她如月的容顏分明沒有表情,但就是讓人全身都感覺到刺骨的涼意,如果說她的殺意能化作實質,笳銀知道自己肯定也是屍骨無存了。她冷笑,“你想殺了我,可怕霜辭知道真相吧,冷江尋,你就是個殺人惡魔,真讓人惡心!”
冷江尋控制着自己不讓手中的針直接刺穿那人的喉嚨,只是黑眸裏的猩紅駭光如地獄鬼氣森森,幽冷戾寒,“刺激我,想讓我動手,你好到師尊面前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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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敢!”
“的确不敢。因為我舍不得師尊難過,也舍不得師尊生氣。”她緩緩勾唇,眉眼的戾氣非但未散,反而愈發濃郁,“不過我要是把你喜歡師尊的消息告訴她,不知道師尊會怎麽對你。”
笳銀哈哈大笑,青筋暴起:“求之不得。”她的笑聲尖銳卻又混合着幾分與她平日不曾有的悲涼,笑聲漸漸低了下去,她喉嚨裏滾出幾個字:“憑什麽啊?”
“我是特別的。”
“呵!”笳銀冷笑,“你有什麽特別的,殺人如麻嗎?”
冷江尋未答,可她知道,自己和師尊,是黑暗裏走來的人,所以懂得對方的所有的糾結脆弱和茫然。
“霜辭七歲那年認識我,我把她從死人堆裏拔出來,我知道她在玄陰教過着什麽日子,她的苦痛哀樂我都了如指掌,我拼盡全力,用自己所學終于獲得可以進出玄陰教大門的權力,終于可以陪伴她。”
笳銀眼神逐漸變得憤恨和惡毒,“憑什麽你一來就搶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憑什麽看到你受傷,她還親自教你武功?憑什麽最後玄陰教都落到你手裏?憑什麽你想要什麽,她就給你什麽?我讓你囚禁她,只是因為知道她不是一個受人束縛的人,我等着她反擊,等着你們兩個因為你的愚蠢徹底決裂,這樣我可以光明浙大地站到她面前,可憑什麽……這麽惡心的你,她都沒有讨厭?我一直在等,我在等霜辭打開求救的信號,我等了一夜,後來等了一年,再後來依舊等着,甚至你們來這我也來,可以就沒有等到!”
她嘶啞着聲音質問:“憑什麽!冷江尋!”
冷江尋胸口悶痛,這情況不用說她也就知道是笳銀在剛剛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了,她不動聲色地咽下嘴裏的血腥。就知道泉笙樓相遇,不是意外。
“你知道嗎?笳銀,我一直不喜歡你。”冷江尋道,“我很讨厭你。”
笳銀呸了一聲,一口唾沫吐過來,“老娘都惡心死你了。”
冷江尋垂眸,風聲呼嘯而過,她說:“你有朋友,有親人,有很多很多人愛你,我沒有,除了師尊,我一無所有。” 她頓了頓,“可我的師尊,也那麽喜歡你。我嫉妒你,笳銀。”
涼風再次卷過來,樹葉飒飒,月光篩撒穿透枝葉落在指尖。
笳銀久久沒有回過神,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冷江尋這麽冷靜地說嫉妒她。
“我同樣想問,憑什麽啊?憑什麽你們一出生就可以被好好呵護,而我連好好活着都做不到?憑什麽你煉制毒藥,我是那個試藥人?憑什麽所有人都有父母,而我沒有?憑什麽我拿命拼回來的東西,教主轉手給你,而你嗤之以鼻?憑什麽我拼盡全力地站在師尊面前,師尊眼裏還有你?憑什麽你們站在光裏,卻趾高氣揚地指責我為何身處黑暗?”
冷江尋依舊是平靜的嗓音,“好在命運待我不算太狠,把霜辭送到了我身邊。可除了她,我還有什麽?”
笳銀咬牙,“那是你自己的遭遇,難道你要怨恨我嗎?是我讓你變成了那樣的嗎?”
“不是,所以我只是嫉妒你。”
笳銀啞口無言,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話,最後皺眉,“我說的是霜辭,你別給我扯有的沒的,你身處黑暗,難道霜辭就要來陪你嗎?”
冷江尋忍不住笑了,笑容諷刺又可笑,“就算沒有我,師尊也不可能喜歡你。”
“不可能!我只是沒有來得及告訴她,沒有來得及表白心意而已。”
“咳咳咳……”冷江尋擦了擦唇角吐出來的黑血,“不對,你從來都不懂師尊。”
“放屁!我和霜辭可以說是一起長大……”
“你見過師尊殺人嗎?”
笳銀皺眉:“很少,霜辭很少會像你一樣。”
江尋滿足地笑了笑,輕聲道:“你以為,師尊不羨慕你嗎?”師尊和她一樣,在黑暗裏匍匐前進,向着光,渴望光,同樣畏懼光。
她懂師尊的所有不願和脆弱,師尊同樣明白她的所有不堪和恐懼。
因為懂得,所以悲憫。
而這一切,在那些身處陽光下的人來說,是不懂的,是可怕的,是殘忍的。
師尊和笳銀,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在一起。
笳銀臉色通紅,卻被反駁得啞口無聲。
“你下毒了,我總也要收一點利息回來。”冷江尋道。
她沒打算真對笳銀做什麽,只是手中的銀針落在讓她痛苦不堪的穴位上,順便将人扔到了樹林裏的湖裏洗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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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師尊,我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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