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啓程

池幸去的店坐落在朝陽大望路的CBD後面。開車經過時, 周莽聽見池幸在身邊說:“周莽你看這棟樓,我以前常來。”

那是一間平平無奇的酒店。城市華燈初上,那酒店各個房間也亮着暖燈。“裏面很多劇組, 導演都在這兒選角, 沒背景沒依靠的小演員, 只能常來這兒看通告找機會。”

周莽本來不想應,又覺得如果不說話,顯得太生硬。

“你不是簽了峰川麽?”

“一開始還沒簽呢。”池幸語氣裏有些懷念,“一個單人間, 密密麻麻坐滿了人,演員和經紀人一個接一個地跟選角導演聊。一天能收幾百份簡歷。我和曾谧雲一人拿幾十份簡歷, 挨個房間遞。漂亮女孩和男孩真太多了。”

周莽心想, 曾谧雲又是誰?

“不止酒店內外,走廊上也都是人。逃生梯上随時随地有人在練戲,好熱鬧的。”池幸笑着, “後來我跟林述川鬧翻,他不給我安排新經紀人的時候,我有時候也會自己來這兒投簡歷。”

池幸有那麽一段時間,過得确實很不好。周莽沒再應聲。

他沉默地開車,七拐八拐, 停在一個小區後門。

池幸要去的店子是她熟悉的設計師自有品牌。設計師笛子是池幸、曾谧雲的師妹, 池幸當了她畢業設計的模特,驚豔四座。三人一直是非常好的朋友。

笛子早早在門外等着,看見池幸,立刻小跑過來。她親熱極了,先給池幸一個擁抱,兩人挽着手小聲說大聲笑, 往店裏走去。

周莽跟在池幸身後,踩在她影子上,亦步亦趨。

他當然知道池幸是故意的。壞女人,她過去不是,但現在顯然是了。她故意告訴周莽原秋時的存在,故意用甜蜜幸福的眼神口吻來演繹一場約會的前兆。

她演技那麽好,周莽起初分辨不出這人什麽時候認真,什麽時候是逗弄自己。

他現在有些懂了。池幸笑得漂亮甜美的時候,一般都打壞心眼;她真正愠怒時,眼睛不回避不掩飾。

池幸“父母雙亡”的家庭背景他一開始是聽何年何月說的。他不理解,自己慢慢地在網上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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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的信息很少很少,少到連周莽也覺得不自然,就像是有人刻意壓下來了似的。他猜測,是池幸或者峰川傳媒不樂意公開這些私人信息。

留下痕跡的是一個陳舊視頻。

大約十年前,池幸在電影見面會上提過自己的家庭。節目裏主持人原本問的不是她,而是顏硯。倆人在武俠電影《青君》裏,一個飾演淑女,一個飾演妖女,都與大俠主角有一段糾葛。大概是因為電影中池幸更為搶眼,幾乎成為影迷必談的話題,顏硯被問到家庭情況的時候,扭頭把問題丢給了池幸。

池幸明顯一愣,她那時候還不懂得精妙的僞飾,無論是表情還是肢體,都明顯抗拒。

她也沒有細說,一句話帶過:“都不在了,我上大學之後沒回過老家,放假大多在學校裏,或者回姨媽家住。”

主持人還要再問,身邊人遞上一張紙。他立刻換了目标,開始轉向男主角。

低質量的畫面裏,周莽看到池幸坐在沙發上,維持着笑容。但她的心思顯然已經不在這個采訪上了。

這段畫面後來也被人提起過。人們批評的是主持人故意戳池幸痛處。

周莽知道她為什麽心不在焉。她撒了謊。池榮并沒離世。

這種謊言實在太容易戳穿了。池幸越來越紅,被更多的人熟知,包括那個潮濕、貧瘠的小縣城。又有謠言四處流竄,很多都不堪入耳。但這些謠言最多只在口頭流傳,網絡上很少見。

周莽反複思考,确認一定是有什麽人在處理池幸的背景。

在這樣的事情上,他是幫不了池幸的。

所有人都能看出,對池幸來說,原秋時是絕佳的選擇。她不應該猶豫踟蹰。

就連周莽也這樣認為。

但理智如此勸說,不代表感情上他甘心。一路沉默,他露骨地表達不滿。而和往常一樣,他越是流露不滿,池幸就越是興致盎然。

她在試探周莽,通過這種輕巧的、不致命的痛楚。

“周莽?”池幸在試衣間裏喊。

獨立的試衣間很寬敞,笛子拿來了幾件适合參加宴會的裙子,低調不張揚,又能襯托池幸的發色膚色。

周莽以為自己聽錯。試衣間布簾拉開一角,池幸從裏面探頭出來:“來幫我個忙。”

周莽:“……”

池幸看他:“屁股長膠水,黏凳子上了?叫你呢。”

周莽:“我去找笛子。”

池幸:“她有大客,正接待着,你別去添亂。”

周莽只得起身往試衣間裏走。不知這裏用的什麽香氛,被室內暖氣烘得輕盈,連帶他腳步踩不實在。

嘩啦扯開布簾,他懸着的心落回原處:池幸已經選好了衣裳,只是背上一根衣帶打的蝴蝶結系不上。

禮服是一件長及小腿的裙子,低沉的寶藍色,大露背,勒出池幸豐滿臀型與細腰。她三十出頭,最好的年紀,不靠玻尿酸維持臉上彈性,眼睛明亮有神。把卷曲長發撥到胸前,她讓周莽幫忙系好那根不聽話的衣帶。

雪白背脊沒一絲瑕疵,光裸像……像周莽夢裏的水妖。

他匆匆忙忙系衣帶,寶藍色綢帶該松該緊,他拿不定主意,越過池幸頭頂,在鏡裏看她。

池幸也正瞅着他,微微一笑:“好看嗎?”

周莽:“系好了。”

池幸扭身照鏡子。禮服是一字肩,她頸上沒有佩飾,耳上沒有耳環,總是少了些什麽似的。好在人明豔,搭配上的小缺憾反倒把人注意力引到她臉上去。她表情快樂,在鏡裏看背後衣帶:“笨手笨腳。”

試衣間本來是寬大的,周莽卻覺得逼仄起來。弧面大鏡子,兩旁都是衣架,懸挂許多好看衣裙。周莽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好。池幸的作弄有時候對他而言是煎熬。

“你覺得原家人會喜歡我這種裝扮嗎?”池幸貌似認真地問,“還是太張揚了?再保守一點兒?不過我有件披肩,乳白色,倒是很襯這裙子。”

周莽只答:“好看。”

池幸又笑了:“你反應弧這麽長?”

她左左右右走了幾步,裝作在鏡前端詳自己,實則是借鏡窺看周莽的反應。

周莽只偶爾瞥她一眼,很匆忙,不敢多停留。池幸心裏裝一頭迅猛小獸,四肢撲騰歡跳,停不下來。

周莽頓了很久才回答她方才的問題:“誰看了都會喜歡你的。”

池幸忍不住放棄鏡子,回頭看周莽。

她朝周莽逼近,周莽只得後退,背撞在衣架上,嘩啦亂響。他下意識回頭去扶那快倒的衣架,不料領帶忽然被人抓緊。

他順着力道低頭,撞進池幸的吻裏。

這不是淺嘗辄止的吻,池幸仰頭,頸脖線條漂亮流利,一頭黑色卷發灑在肩上。她閉上眼睛展開這個主動的吻,手始終抓緊周莽的領帶,不讓他退避分毫。

急促的呼吸過後,周莽的手貼上池幸的耳朵。他加深了這個吻。

唇齒纏鬥,心如擂鼓。笛子和助理的聲音從外間飄進來,還有男人說話的聲音。她領着客人往穿過這個試衣間外圍,往另一個方向去。

周莽驟然緊張。池幸和他分開,抹了抹嘴唇。

“看來不用教。”她輕輕松松地笑,好像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尋常事。

周莽沒放開她的腰。他隔着一層光滑布料,似乎能觸碰到池幸腰側肌膚。

他眼睛裏藏着一點兒傷心。池幸只是在逗他玩,他比誰都更清楚這個事實。

還沒想清楚,池幸擡手揉亂他頭發。

周莽問:“你會選原秋時嗎?”

池幸心中一哂:這人真不會挑氣氛。

“你猜?”她笑着整理周莽領帶,仰頭看他,柔軟溫順,“你希望我選他嗎?”

原秋時打了個噴嚏。

笛子的助理忙道:“我把暖氣再調高一些?”

“謝謝,不必。”原秋時點頭,他只是來幫大姐取衣服,速戰速決即可。。

笛子拿出他要取的衣服,配飾有三種,原秋時代替姐姐選了其中一種。他第一次到這家店裏來,感受很新鮮:“你會考慮在上海開店嗎?”

“我在上海也有店子,只不過這根腰帶是買手今兒才帶回來的。原總不急着要的話,我周末帶去給她。”

“沒關系,都給我吧。”原秋時笑道,“我正好明天去上海。”

等待衣服打包的間隙,他聽見有人在另一側說話,聲音很快樂。原秋時只聽一耳朵,就認出那是池幸。

池幸換好了衣服,離開試衣間找笛子。她沒想到原秋時也在這裏,吃了一驚。

她沒塗口紅,臉上只化了一層淡妝,看上去也仍舊十分美麗,和以往的池幸相比有一種清淡的新鮮感。

“都準備好了麽?明天出發了。”原秋時說,“你如果不打算跟劇組一起走,可以坐我的飛機。”

池幸下意識掩了掩嘴巴,又被“我的飛機”吓了一跳。她沒坐過私人飛機,更沒想到原秋時也有私人飛機。

“我跟劇組一起走。”池幸笑,“你的行程被人盯得這麽緊,我不想惹事。”

“會惹什麽事?”原秋時也沖她笑,忽然想起什麽,“你那個保镖呢?”

周莽躲在試衣間裏,現在不便出來。池幸和原秋時往前走,邊走邊問:“你想找他?聊什麽?”

原秋時便不問了:“如果他不在,我正好可以送你回家。”

池幸:“我不會請你上樓喝茶。”

原秋時:“沒關系,你已經答應我的約會了。別緊張,我沒跟大姐說會帶你回家,我說的是,一個好朋友。”

池幸狡黠:“那是約會嗎?”

原秋時挺認真:“我覺得是。”

第二天中午,燦爛甜蜜一行人啓程前往上海,開始了為期一周的緊張拍攝。

這是原秋時在劇組的最後一周。他友情救場,一開始只給一個月,現在實則已經超期了。

周莽、何年何月和池幸一同啓程,常小雁沒來,她走不開。林述川被池幸砸、被周莽打,常小雁低頭認錯,曲裏拐彎地勸說他放過池幸。周莽提醒常小雁,林述川騷擾池幸的地方有監控。池幸不知道後果如何,總之全交給常小雁去對付。

機上,何月和小助理玩塔羅牌占蔔,抽出了一張逆位的命運之輪。

它代表突如其來的變故、無法逾越的障礙,和方向偏離的道路。

作者有話要說:  池幸離開試衣間的時候,周莽也想走,但他聽見了原秋時的聲音。

莽哥乖乖坐在香噴噴的漂亮裙子裏,默默擦嘴上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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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我突然發現,“莽哥”念快了,好像“芒果”的單詞發音啊,哈哈哈。

決定了,讓莽哥喜歡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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