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農夫(五)

自從寧寧和奶娘出了門,許錦逸臉上的笑容就淡了許多,等鄭榮瀚這句話說出來,許錦逸臉上完全不見了笑意。

“為什麽?”許錦逸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推到對面,一杯湊到嘴邊,喝了兩口才慢悠悠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孫姑娘是草民母親生前就為草民定好的續弦,草民若是不與孫姑娘成婚,亡母若在泉下有知,如何能夠安心?”

“況且,”許錦逸又續了半杯茶,抿了一口道:“孫姑娘容貌秀麗,且從未婚假,草民對她十分滿意。”

鄭榮瀚聽小先生這麽講,不知怎的就恨得咬牙切齒,“那孫家女有什麽好?你剛才沒看出來嗎,那女人一副嬌柔做作之态,甚至還……”

“還什麽?”

“她還勾引我!”鄭榮瀚拍了掌桌子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許錦逸面前,低着頭直愣愣的盯着他,“本王雖然至今并未娶妻納妾,但也時常遇見一些妄圖攀龍附鳳的女子,剛剛那個孫家女在本王面前做出的那番姿态,明顯是想攀上本王!”

鄭榮瀚本想給小先生留着面子,可眼見小先生那副“情根深種”的模樣,胸中的怒氣早已超越了理智,不經大腦便點明了孫培柔的心思。

此時說了出來,鄭榮瀚或許有一瞬間的後悔,但心中竟是暢快居多,他緩緩低下頭,越發逼近許錦逸,“那個不守婦道不知廉恥的卑賤女人,你真的要娶?”

許錦逸十分驚訝。

劇情中安王生性孤僻,雖然有女子趨之若鹜,卻始終不見心動,直到他奉旨赈災,遇見孫培柔。

孫培柔也是主動出擊,但她因為喪父喪母,已是将安王當做了生存下去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安王面前越發懂分寸知進退。

在安王無意受險時,孫培柔又恰好陪在安王身邊,更是大義凜然的為安王擋了一劍,以女兒之身救了安王性命。

孫培柔因為救命之恩被安王安排在縣衙養傷。她為了在安王面前彰顯自身純善,不顧身上重傷日日誦經求雨,為天下萬民祈福。

某天,孫培柔在誦經時因為身體不支昏了過去,在她昏過去不到一刻鐘,原本陽光明媚的天氣驟變,一場大雨突然而至,久旱的土地迎來甘霖,持續了大半年的旱災終于結束。

不知何時縣衙內傳出流言,是孫姑娘的誠意感動了上蒼,才讓上天降下大雨。自此,孫培柔的純善之名在縣中廣為流傳,孫培柔也不再是曾經的農家女,而是得到過上天垂青的善人義士。

天時地利人和,孫培柔使安王的那顆心髒漸漸松動,最終成了安王唯一的女人。也是因為此事,安王對她所出的子女非常珍視,鄭嫣然作為兩人唯一的女兒,更是備受安王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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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的安王卻認為孫培柔不守婦道?許錦逸看着安王臉上毫不掩飾的憎惡,極有驚愕,又覺得啼笑皆非。

他因為強忍笑意而憋紅了雙臉,許錦逸顫抖着這肩膀,雙拳緊握,“草民,草民——”

鄭榮瀚還以為小先生這是羞憤欲絕,心裏又是憐惜又是心疼,忙伸出大掌在小先生背後上下撫着,聲音緩和而溫柔,“無事,無事,那樣的女子本就不配嫁給天賜,早早認清了她的真面目反倒是一件好事。”

“王爺。”絲毫不知自己正被安王心疼,許錦逸站起身向着鄭榮瀚拱手行了大禮,神情堅決,“孫姑娘端莊賢淑,萬不會做那等卑劣之事,或許——或許王爺看錯了也未可知。”

“不可能!”鄭榮瀚怒而甩袖,“那孫氏女雖未明目張膽的搔首弄姿,但那副神态卻是勾弄無疑。更何況三歲小兒都知道,女子閨名不可與外人道,那孫氏女卻在本王面前自言名諱!”

鄭榮瀚一想起這人對那孫氏女的庇護之态便怒不可遏,他欺身上前,幾乎挨上了許錦逸的鼻尖,“本王乃是堂堂的大慶朝安王殿下,豈會污蔑一個農家婦女?若不是與你相交甚歡,唯恐你被那孫氏女欺騙,那孫氏女守不守婦道幹本王何事?”

許錦逸似被安王說動,臉上猶猶豫豫,但最終還是向鄭榮瀚施了一禮,“王爺,草民相信孫姑娘。”

“你——哼!”鄭榮瀚瞪圓鷹目,發根直豎,已是怒到極致,他轉身便走,打開了屋門卻又停了步子,“本王自有辦法讓你看清那孫氏女的真面目!”

說完,鄭榮瀚甩袖而去。

許錦逸看着大開的屋門,眉間的紋路漸漸皺起幾道溝壑。

鄭榮瀚為何要阻止自己與孫培柔履行婚姻?鄭榮瀚又為何不顧女兒家的臉面戳破孫培柔的小心思?

單單是讨厭孫培柔的所作所為?

許錦逸搖頭,鄭榮瀚是一個驕傲的人,他的驕傲在于,若是對一個人不喜,便會直接派手下将那人叉了出去,讓那人從此再沒機會出現在他面前。

戳破孫培柔的真面目,讓自己甘心與孫培柔解除婚約——

許錦逸呆愣在原地,莫非,鄭榮瀚對自己……

不是他自戀,在上一個異世界裏,趙承厲就對官方正配孟子傑無感,轉而與他大獻殷勤。在這個世界,鄭榮瀚又先一步對官方正配孫培柔厭憎起來,兩人的大好姻緣,似乎也沒了良好的開端。

方才,鄭榮瀚還頻頻對他做一些較為暧昧的小動作。

上一世也就罷了,趙承厲本來就是彎的,喜歡上他也不算多奇怪,這一世的鄭榮瀚可是筆直筆直的直男,若是真的對他有意——許錦逸捂住臉,不再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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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村幾個村民領完了糧,上了三大爺的牛車往回趕。

“孫家閨女,方才和你說話的那人可是李家的天賜?”三大娘抱着自家分得的糧食,好奇的問向孫培柔。

孫培柔的心情本來已經平靜了些,等三大娘一提及李天賜,憋悶和氣憤又升騰了起來,孫培柔急急呼出兩口惡氣,強擠出了一個笑臉,“是李大哥。”

“哎呦喂孫家閨女。”三大娘拍着大腿,長期勞作的糙臉笑成一朵花,“這李家小子竟真的在縣衙做事,那豈不經常能見到知縣老爺?如果李家小子得了知縣老爺的青眼,在縣衙找一份正經事做,那他以後可不也是官老爺了?”

“可不是,李家小子可是村裏唯一一個秀才老爺,那叫文曲星下凡,造化大着呢。”一個有點兒見識的中年男子啧啧了兩聲,“甭看人家在家裏種了兩年地,說進縣衙還不是立即進了縣衙?那縣衙是什麽地方?咱要是進去腿都打哆嗦,也只有李家小子那樣的人才有那份能耐!”

“是啊,李家小子是個有造化的,若是他成了官老爺,孫家閨女你就成了官娘子了。”同村的一個嬸子笑着打趣起孫培柔。

孫培柔低下了頭,默默不語。官娘子算什麽?剛才那人可是安王爺!若是她能嫁給王爺,做他的王妃,那她的造化可比李天賜大多了!

全都怪李天賜那張破嘴,竟把他們之間的婚約說了出去,讓王爺聽了個清清楚楚。王爺那樣尊貴的人物,怎麽可能娶一個有過婚約的女人?

孫培柔銀牙緊咬,恨不得時光倒流,先把李天賜那張破嘴堵個嚴嚴實實,再去安王面前好好表現一番,讓安王發現她的美麗姿容,為她心動,為她沉迷,為她非君不娶。

“呦,孫家閨女這是害羞了?”三大娘拍着她的手,“如今官府發下糧食,咱們過冬也有了指望,等來年老天爺降下一場大雨,咱們的日子又能安定下來了。那時候孫家閨女和李家小子的婚期也快到了吧,咱們都去給你們幫忙去,讓你們熱熱鬧鬧的成婚!”

“是啊,日子終于有了指望了。”

“哎?那不是李家嬸子嗎?,她旁邊的那個怎麽不像李家老二?”

遠方一個婦人跟在一個老年男子身後,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如果許錦逸在這裏,他恐怕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個小心翼翼的婦人正是李天賜的堂嬸李沈氏。

“你還不知道吧。”一個婦人拉扯着另一個婦人咬耳根,“半個月前李老二把李家嬸子買了,賣給洛水村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鳏夫。聽說那個老鳏夫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前兩個婆娘都是被他打死的。”

“李家嬸子這是造了什麽罪,她大兒子不是還活着嗎?也不攔着點兒?”

“沒辦法,家裏沒糧食,還能活活餓死?李老二只能把李家嬸子賣了,聽說換了十斤玉米面。”

“十斤玉米面?”

“十斤玉米面算啥?聽說臨縣的旱災更嚴重,那裏的黃花大閨女就因為一個白面餅跟着別人走的也不在少數。”

“會過好的,會過好的,現在官府都給咱們發糧了,等過些日子老天爺下了雨,什麽都會好的。”

“俺娘俺爹臨死的時候都沒舍得吃上一頓飽飯,若是來年風調雨順,俺怎麽也得準備上一桌雞鴨魚肉,給俺爹俺娘上個供,讓俺爹俺娘吃個痛快。”

一時間,牛車上的男人女人都沉默下來,有的拿起袖子揩揩眼淚,有的已經是哽咽的不能自已。

孫培柔想起疼她的爹娘,也不禁流下兩行熱淚,又想到爹娘能夠下葬,還是多虧了李大哥。李大哥對她真是不錯,剛才她竟然有那種想法,此時想想真是羞愧至極。

算了,左右她也是有婚約的人了,王爺肯定不會娶她。李大哥如今能在官衙做事,也算是有了能耐,他又溫柔善良,對她十分寵愛,即使自己沒嫁給王爺,也不管太虧。

孫培柔咬咬唇,黯然的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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