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明星(三)
劇本名為《鴛鴦釵》。
主人公名為李隐,和父母弟弟隐居在山林之中,十三歲時,李隐的父母不知何故重入江湖,數月之後,李父不知所蹤。
李母帶着兄弟二人尋找父親的下落,在此途中李母被不知名人士殺害,斷氣前只說了三個字——鴛鴦釵。
李隐帶着弟弟李歸一路尋找鴛鴦釵的線索,打算為母親報仇。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結交了衆多江湖豪傑,當然,還有動動指頭就能滅掉兄弟倆的大仇家,李隐也陰差陽錯習到了無上劍法,成為了江湖中一名絕頂劍客。
風花雪月,快意恩仇。
十年之後,當他們經歷了種種艱險終于找到鴛鴦釵的最重要的一條線索時,兄弟兩人才愕然發現,傳言中可決斷天下大勢的鴛鴦釵,只是母親日常随意插在鬓間的那支普普通通的銀釵。
那支銀釵,插在母親鬓間被他們葬入了墓中。
劇本到此戛然而止,故事的結尾,是李隐帶着弟弟在母親跪拜的一幕。
這個弟弟雖然和李隐的關系親密,但是劇本主要側重在主人公,弟弟的戲份還不如一個普通的小boss多。更何況,弟弟的性格冷心冷情,和甄遠山曾經演繹的醫聖比較相似,若他再接這樣的角色,往後的戲路便不好打開了。
許錦逸也看不上這樣的角色,他心目中想飾演的不是這個弟弟,而是那個哥哥李隐。
不僅僅是因為李隐是主人公,而是李隐這個人物有血有肉,看上去森然冷硬,實則深藏柔情,對家人,對戀人,對國家,對天下。
正是因為李隐性格中的這種矛盾,許錦逸才對這個角色上了心。
試鏡那天,王梅親自開車來接許錦逸。
“王姐,我不想演李歸。”
“為什麽?”許錦逸口氣堅決,似是沒跟她這個經紀人打招呼就私自做下了決定,但那雙認真的黑瞳卻讓王梅讨厭不起來。
“李歸和上一個劇本中的醫聖太像了,我本來就因為醫聖而紅,如果我再飾演李歸,往後的戲路也只有這類的形象了。”
Advertisement
王梅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張汝的招牌實在誘人,一個小小的角色就有幾十個演技不錯的當紅小生争先恐後。甄遠山資歷尚淺,縱觀《鴛鴦釵》中的角色,也只有和醫聖性格相似的李歸,他才有機會試鏡成功。
其他角色?不是王梅不相信甄遠山,他再怎麽有天分,演技還是頗顯稚嫩的,若是同場相比,分分鐘被那些演了多年的戲骨秒殺。
至于戲路有可能由此變窄,和他能借着張導這塊招牌鍍層金相比,也算不上什麽了。
王梅摩挲了一下方向盤,“那你看上了哪個角色?”
許錦逸自信一笑,“李隐。”
王梅腳下一個用力,保姆車猛的一剎,“什麽?李隐?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一線大腕排着隊等着試鏡這個角色?其中戲齡二十多年的老戲骨一抓一大把。你學演戲還不到倆月,總共才演了一個角色,這樣的新人在人家那些老戲骨面前……你——你可真敢想!”
就差沒把“不自量力”四個字砸在許錦逸頭上了。
許錦逸卻沒因為王梅的這些話而沮喪,更沒因為王梅的這種語氣而心生不滿,不僅僅在王梅心裏,恐怕在原來的甄遠山心裏,他現在和那些影帝們對對戲都不夠格。
“王姐,我知道我心大了點兒,可我是真喜歡這個角色。如果真能被張導選上那是我賺了,如果選不上,我也不虧什麽,努力了一次以後就不會有遺憾了。”
“你——唉,你現在主意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不過這事兒我也拿不定主意,還得給徐總說說。”許錦逸的眼神黑亮堅定,王梅不知怎的又将到了嘴邊的拒絕的話吞了回去,她搖了搖頭,撥通了徐洪鐘的電話。
“王姐注意安全,你這還開着車呢。”許錦逸指指馬路上繁多的車輛。
“出不了事兒,你王姐我開車的技術比你演戲的技術好多了。”王梅看都沒看他,只顧着盯着馬路前方,嘴巴卻一字不落,将許錦逸的打算全盤告訴了徐洪鐘。
徐洪鐘風風雨雨這麽些年,胸中的格局到底比王梅的大。既然甄遠山有這個意思,那就去努力拼一把,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選不上,浪費一次試鏡的機會罷了。
許錦逸終于滿意,拿起劇本翻看起自己這兩天寫下的批注。
許錦逸雖然沒做過什麽演員,可在商場之上,在什麽項目上遇見什麽競争對手臉上應該擺什麽表情也都是靠演技的。如果真的比起來,那種完全的自由發揮可比演戲要難得多。
更可況,他可是真真正正在古代生活了幾十年,要論這個世界上誰會裝古人,他排第二,誰敢排第一?
用了半天時間看完劇本,最難演繹的場景他在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這幾個場景他在家裏也反複琢磨,練過不止一次,許錦逸對自己的演技十分滿意,對這次的試鏡也胸有成竹。
試鏡場之盛況,只能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因為李隐是影片的主人公,試鏡這個角色的人也最多,李隐領號碼牌的時候環顧了一眼,來試鏡李隐的幾乎都是鼎鼎大名甚至家喻戶曉的一線們。
許錦逸一個比較新的面孔來領號碼牌,幾乎是一件非常突兀的事情。但那些大腕們瞄見他卻沒露出半分詫異,他們很平常的收回視線,或者去和左右的大腕們交流感情,或者拿起劇本繼續研磨。
果然是大腕們,這份心性才是他們能走到現在這個地位的不敗法寶。
前面的人一個一個的離去,許錦逸耐心等了三個小時,終于輪到了他。
許錦逸推開導演辦公室的大門,立刻有一個人捧着一個盒子讓他抽簽,那紙條裏正是他需要在導演和制片商們面前需要扮演的場景。
一打開紙條,許錦逸就在心中暗暗笑了,果不其然,這個場景正是他這兩天在家演練過多遍的那一幕。
李隐追查鴛鴦釵的線索多年,無意中發現心上人劉如夢的父親竟間接造成了父親的失蹤。
因為父親失蹤,才有了後面母親的死亡,可以說是劉如夢的父親間接導致了他們這個家庭的四分五裂。
對是否還要和劉如夢保持戀人的關系,李隐心中雖然不舍,但他在第一時間就做下了決定:和劉如夢一刀兩斷。
要不然,他對不起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父親,對不起在被人追殺時用身體拖住敵人讓他們兄弟倆快跑的母親。
當劉如夢得之自己父親當年的孽債之後,雖然不喜父親的所作所為,但還是在已經是絕世劍客的李隐面前為父親求了情。
李隐點了頭。
當劉如夢梨花帶雨的請求李隐帶着自己私奔,不再管父輩之間的恩恩怨怨時,李隐卻是決絕分手。
這張紙條上讓許錦逸演繹的內容,就是李隐決絕分手的場景。
許錦逸對着導演那邊颔了颔首,等工作人員說了開始,便突然挺直了脊背,一手緊攥成拳頭,一手卻擡在腰部前方約一個拳頭的距離,仿佛虛握着什麽。
進門後優雅矜貴如同一個世家公子的許錦逸本來很不被導演看好,李隐不是世家公子,他這個人就如他手中的劍,剛硬,冷峻,一出鞘便無人能奪其鋒芒。
但在工作人員說開始的下一秒,文雅公子模樣的許錦逸仿佛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僅是目光,就連他的五官肌肉甚至都瞬間凝固起來,如同被刻刀雕刻了千百刀似的剛硬,如同被鐵錘砸煉了千百次的寶劍。
這個人,就是書中的李隐!
“他那只手?”
“在拿劍!”坐在邊緣的副導演小小驚呼了一聲,頓時五六個人全将視線集中在了他那只手上,觀那手縫的大小,可不是一把劍柄的寬度?
不僅攥成拳頭的那只手,就連另一只仿佛緊握着寶劍的手都在青筋爆出,似乎是,似乎是李隐在從那把劍上汲取力量。
“我們分手。”
一道冷凝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導演這邊已是睜大了雙眼,幾雙眼睛直直盯着正在表演的許錦逸。
若是不仔細聽,完全聽不出這人說出這四個字時感情有什麽起伏,但導演們在這行幹了多年,耳朵自始至終便直直豎着。這人在說“我”這個字時聲調比後面的三個字要稍微剌上一些,仿佛這個字是從他胸膛裏憋出來的。
後面的三個字已是沒了那一絲絲的剌意,平淡無波,毫無感情,仿佛是在對着書本念文字。
正是這從胸膛裏發出的第一個字,和毫無感情仿佛念通知似的後三個字,才讓導演們眼睛爆出光亮。
許錦逸說完這句話,極其自然的側了一下頭,仿佛是在聽劉如夢講話,但一瞬間後他卻又突兀的收回了頭,仿佛是在掩飾自己的身體對劉如夢習慣性的親近和照顧。
再看這人的目光,并沒有直視導演這邊,也并沒有像一些剛出去的大腕們那樣,微低着頭仿佛正看着他的心上人劉如夢。這人的目光虛虛的落在前方,似乎漸漸失去了焦點,卻又似乎是在凝聚着焦點。
許錦逸那只空着的手擡起,向身體的後側拉了拉,恰似在拽回自己被劉如夢捏着的衣角。
“我們分手!”這一次,他的語氣中帶着絲毫不容人質疑的堅決,說完,他身子一側,越過身前的劉如夢朝前方走去。
直到将劉如夢甩在了身後,許錦逸的眼眶好似紅了兩分,片刻後,他緊握着劍,堅定的朝前邁去。
明明眼前這人穿的是最普通的襯衫和牛仔褲,但随着他一步一步走進,古樸的味道撲面而來。主考官們仿佛看見了一個身着長衫的古代俠客,身姿傲然,披風勁舞,執劍走江湖。
突然,這人腳步一頓,倏忽之間變成了之前的矜貴公子,古意一瞬間消失無蹤。
意猶未盡。
導演們和制片商相視一眼,眼裏有了喜色。
這個人就是李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