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鬼道

還未來得及動手,卻聽得身後的司堯輕巧的笑聲:“師兄,我勸你還是不要。她這樣至少還能保住命,你要是破了這靈陣,恐怕杜靈靈很快就要去見玄雲派那些故人了。”

裴南停住了動作,轉身看着司堯,沒有說話。

反倒是司堯走上前來,蹲下伸手撥了撥貼在四周的靈符,紙張被碰響起“唰唰——”的聲音,聽來讓人覺得莫名難受。

接着司堯的聲音便在這中間傳來:“畢竟杜靈靈現在可是憑着這些才吊着一口氣在,師兄你要是就這樣取了,不會後悔嗎?”

裴南退了兩步,離那張床遠了一些,他頓了頓:“這不過,是你還未從她身上……”

他沒有說完,司堯的表情卻依舊笑意溫和,他重新摸出幾張符貼上去,動作小心輕柔的就像是在觸碰自己的愛人。然後啓唇道:“是啊,我還沒從她身上得到所有我需要的。自然不舍得讓靈靈就這樣死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張符的作用,還是終于到了時間,床上的人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接着緩緩掙開了眼睛。

裴南的目光看過去,正巧對上那雙眼睛。

以前那雙屬于少女的,單純活潑,熱情似火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現在的這雙眼睛充滿了疲憊和迷茫,但是在看到裴南的時候,眼睛裏有飄過了一絲驚喜和不可置信。

杜靈靈的雙唇幾乎沒有血色,幹癟的吓人,她無神的眼睛看着裴南,很久之後緩緩的叫了聲:“大師兄。”

聲音微弱,幾不可見。

這句話裏情緒複雜,有驚有憂,卻唯獨沒有怨恨。

然後裴南看到杜靈靈那雙不複美麗的眼睛裏滾出了淚水,大滴大滴的落在枕邊,很快就濕成了一小塊。

“靈靈,怎麽又哭了。”司堯笑得明媚,他拿過一旁的手帕俯首為杜靈靈擦去眼角的淚水,又幫杜靈靈整理了儀容,“你看,你最喜歡的大師兄不是來看你了嗎?”

随即又調侃的加上一句;“雖然你現在的樣子和以前可差太多了。”

這句話一出口,裴南便看到杜靈靈的眼底掠過驚惶和害怕,她努力的挪動瘦可見骨的雙手,似乎想蓋住自己的臉,但最後終究什麽都沒有挪動。

裴南抖了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開口:“靈靈,我來看看你。”

杜靈靈看着他,良久淺淺的點了點頭,嘴角像是想微笑,卻沒有能成功。

從外面走進來兩個魔修,走在前面的端着一只瓷碗,裏面不知道裝着什麽,走到杜靈靈面前,一左一右扶起她,拿過那只瓷碗就要灌進她嘴裏。

“這是什麽?”裴南問道。

“自然是藥,”司堯又伸了個懶腰,極不經意的看了一眼杜靈靈,帶着幾分散漫,“現在她都這樣了,少一頓藥估計就要歸西。我總不至于還給她下毒吧?”

“能讓她像以前那樣?”裴南看了看司堯,又問。

司堯挑起嘴角:“你覺得呢?”

裴南便不再問了,兩個魔修伺候杜靈靈喝完了藥,一左一右對司堯伏了伏身子,很快退下了。

司堯轉身向外面走去:“師兄,我們也走吧,杜靈靈睡着了。”

……裴南覺得自己被深深地欺騙了,他皺着眉,擋在司堯的面前:“剛剛你怎麽不告訴我杜靈靈喝了藥就會睡着?”

司堯很無辜的歪了歪頭,笑盈盈道:“因為我不喜歡師兄和杜靈靈說話呀,為什麽要告訴你。”

裴南不死心的再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杜靈靈,女子呼吸平穩,臉色依舊蒼白,表情憂郁。

這間暗室處于“聖教”最中心的聖殿之下,層層守護,黑暗冰冷,室內的擺設也十分簡單,連杜靈靈躺着的那張床都很簡易。

既然司堯一開始就知道劇情的前因後果,那杜義修的那些主意……

裴南只覺得心裏有幾分涼意。

他沉默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司堯,男子依舊着一身粉衣,上鏽牡丹暗紋,不顯絲毫女氣。

“等你将杜靈靈體內的靈氣吸光,會放她回去?”裴南不緊不慢的走着,司堯看上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講他的大本營統統參觀一遍。

司堯轉身挑眉:“說不定啊,看我高興。”

可惜杜靈靈甚至連那一天都不一定能熬到,裴南心裏也很清楚。只是感覺,明明想讓她換一條路,卻沒想到更快将她推上了死路。

“杜義修出關時遭劫與你也有關?”

司堯笑了笑:“仙君,你怎麽總将我想得這般不堪。”

兩人轉眼已走出地下,稀少的陽光從縫隙裏滲進來,整個環境顯得寂寥。

之前裴南連續發了幾張召喚符,至此玄雲派卻未有一人前來。

深入此處終究不妥,再加上之前可是答應了沈清棠要回客棧等他。裴南正在想怎麽才能提告辭之語,卻不想司堯似乎比他更不耐煩,一副“人都見完了你怎麽還不走”的表情。

作為魔尊,司堯實力肯定在現在的裴南之上,裴南既帶不走杜靈靈,便也不會做此愚蠢之事。

“師兄可要記得想我。”司堯笑眯眯的将裴南送到門口,“靈靈也會想師兄的。”

裴南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司堯:“下一句話要說‘日後常來’。”

司堯點了點頭:“日後常來玩。對啦,就不需要帶其他人了。”

“……”

裴南離開之後,司堯身邊走來一個人,在他面前拱手道:“尊者,沈清棠已回到長樂縣客棧。”

司堯豔紅的嘴角似笑非笑,眼睛一轉,“他沒發現你們?”

“不好判斷,但他往周圍看了幾眼。”

“如此啊……退下吧。”門重新被關上,司堯坐在暗處,手中把玩着什麽東西,表情很是愉悅,“裴仙君,好運哦。”

雖然不知道沈清棠跟着楊虛易與楚嬛的具體路線,但是估計現在應該還沒有回來,裴南加快了速度,禦劍回到長樂縣時,天色将晚,有些昏沉。

他喘了口氣,走進客棧,小二很眼熟他,一走進門就站起來招呼:“道爺回來啦,要打尖還是住店啊?”

裴南四周環視了一圈,搖了搖頭:“我師弟已經訂了屋子,多謝你了。”

“欸,哪間屋子?”小二走過來似要查看,“哎喲,原來那位道爺是您的師弟啊,說話風趣爽朗得很!住店的時候還與我們開玩笑呢!”

裴南臉色微變:“他已經回來了?”

小二沒注意到裴南的臉色,笑得殷勤道:“可不是嘛,那位道爺還與我們講了許多魔域森林的趣事呢,人真真可有趣了。二位需要什麽晚膳嗎?”

裴南愣了愣,許久搖了搖頭:“不必。”

屋子內燃了一盞燈,燈芯明明滅滅的,裴南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沈清棠背對着他,不知在做些什麽。

如果裴南沒有記錯的話,自己離開沈清棠的時候他還穿着青色道袍,怎麽現在換成了黑色。

“怎麽換了衣服?”裴南反手和上門,語氣很平淡,“還只點了一盞燈,阿棠在給客棧省油芯?”

沈清棠轉過身來,一身衣服寬松板正,黑色反倒顯得他整個人氣質越發好了。

他走到裴南面前停下,伸手抱住了裴南,雙臂很緊,抱着不願意松開。沈清棠将臉埋在裴南脖頸處,輾轉了一番,才老老實實的趴着,不發一言。

裴南愣了片刻,沈清棠沒追究他去哪兒了,反倒看上去挺聽話。他不好在這時候推開沈清棠,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沈清棠的背後:“怎麽了?”

“師兄……”沈清棠的聲音裏帶了幾分顫抖和無助,“死了好多人。”

死了?

他們,誰?

裴南怔了下,随即明了沈清棠說的他們,他回來之前沈清棠與楊虛易,楚嬛和其餘門派的弟子在一起,現在沈清棠獨自一人回來了,其他人卻并未看到任何蹤影。

這是長樂縣最大的客棧,環境也好,其餘弟子若是下榻,應該也在此處才對。

可是剛才小二才告訴過他……

“可不是嘛,那位道爺還與我們講了許多魔域森林的趣事呢。”

趣事,死人的趣事麽?

裴南面無表情的看着前面,直到将表情逐漸緩和,才拉住沈清棠,讓他在椅子上坐下,皺眉道:“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呢?”

沈清棠眼底還有些血絲,他茫然的看了看裴南,又垂下頭:“師兄,我不知道。一下子就只剩白骨了。”

裴南瞬間就明白了當時的場景,自然也明白了究竟是誰的手筆。

有一瞬間,他甚至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了的奪門而出,離沈清棠遠一些,卻終歸是忍住了。

“你且将詳細的情況說與我聽聽。”裴南坐下來,給沈清棠倒了一杯水。

按照沈清棠的說法,和他見過的倒是沒什麽差別,好些個弟子分別變成白骨之後,隊伍便沒了章法。楊虛易和楚嬛雖還算得上有些閱歷,但是也架不住人心渙散,匆忙決定回撤,在回撤路程中又損失了一些弟子。

一行人跌跌撞撞的回到長樂縣,連休息都顧不上,就準備各自趕回門派複命。

楊虛易和楚嬛此行也大傷元氣,與沈清棠告別後,立刻離開了長樂縣。

最後留下的便只有沈清棠一人。

沈清棠坐在椅上,擡起一雙疲憊的眼睛看着裴南,委屈道:“師兄,你說過等我的,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裴南思忖了片刻,淡道:“路上有事,耽擱了。”

沈清棠伸手圈住裴南的腰,靠在裴南腿旁,十分依賴乖巧:“師兄,下次別再這樣了。”

裴南斂眉,半晌道:“好。”

“師兄,我好害怕。”

“……”

“師兄,今晚我們同睡吧。”

夜色深沉,沈清棠像是睡熟了,呼吸聲很均勻,睡姿卻很不老實,一只手從裴南身後攬住他,兩只腿将裴南的雙腿夾在中間,整個人都貼在裴南身上。

就算是上一世,兩人雖也同寝過,但沈清棠睡姿一直很老實。

裴南掙了掙,又看到睡夢中的沈清棠皺了皺眉,便停下了動作,望着桌上的燭火出神。

沈清棠自然不會将所有人都殺掉,不然自己如何脫罪。

這一切未免太過詭異,司堯分明也是重生而來,卻不知道“引魂燈”的秘密;而沈清棠使用的卻輕車熟路,還有那個無形之人與沈清棠的對話;這一路上那些離奇的死法。

道修,魔修,鬼修。

傳言中鬼修以魂魄增長修為,以驅魂縱術于千裏之外,無需自己動手。

原著中沈清棠魔道雙修,有翻天覆地之能;上一世沈清棠同樣脫離了裴南的控制,依舊按照原劇情發展;而這一世,即使不需要劇情的約束,裴南也不過以為沈清棠會重修魔道。

可現在的一切發展都告訴他。

沈清棠早已修習鬼道,并且進步神速,已無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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