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唐納德當然不相信。近來軍部裏對萊茵聯姻的事議論紛紛，克萊德裏希應該有不小的心理壓力。他現在看上去什麽事沒有，明顯是不合常理。但唐納德明白越是雙商高的人，越懂得欺騙周圍人的眼睛。唐納德當下将計就計，就當什麽都沒注意到。

“我最近在研究失眠的腦部機制，開發出一些幫助睡眠的藥。這些藥都經過了臨床試驗，效果很好。只是因為還沒批準生産，所以醫院那邊是沒有的。”

他說着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櫃子裏找藥。

克萊德裏希笑了一下，“是這樣，那多謝了。”

唐納德一邊找藥一邊随便聊天，“上将這次怎麽沒和殿下一起出訪？”

“軍部需要負責人，我責無旁貸留守這裏。”克萊德裏希口吻平常。

唐納德嗯了一聲。他挑起對話只有一個目的，想知道克萊德裏希來醫院的真正原因是什麽，“對了，我聽說三個月後陛下誕辰的時候，安哥羅聯合王國要派薩缪爾王子來訪。”

“是啊，據說他很心儀萊茵殿下。”克萊德裏希依舊微笑。

唐納德找出藥盒，拿着走到實驗桌前。他注意看着克萊德裏希的表情，他說這句話時表情淡定，沒有絲毫動搖。難道他的心理素質真得好到滴水不漏？唐納德不相信。如果真是那樣，他也不會在醫院裏。

“這個藥用法有點複雜，等我寫個備注給你。”唐納德故意拖延時間，開始磨磨蹭蹭地找筆紙。

克萊德裏希嗯了一聲，站起身在他的實驗室裏随意看。他的實驗室裏堆了很多實驗素材，大多是保存在藥劑瓶裏的生物樣本。他走過一個個素材櫃，腳步停在其中一個冷藏櫃前。櫃子的玻璃門裏有幾個培養瓶，其中一個裏面放着一雙尖耳朵。那尖尖的耳朵像精靈一般，耳背上還有一層短短的、金色的汗毛。克萊德裏希從未見過這樣的耳朵。

“博士，這是哪裏來的？”

唐納德看了一眼，“那是獵戶座SA-13星系裏、一個叫波波勒星球的居民的特有身體特征。那個星球的人顏值極高，尤其這種耳朵簡直是天賜絕品。我從一個波波勒星人身上取了生物材料，克隆出這對耳朵。我打算把這種基因加入到基因變裝計劃裏。”

“這樣的耳朵應該會很受歡迎。”克萊德裏希不禁笑道。

“是啊。我們有個研究員下個月要結婚。他已經跟我說好，等他有了孩子就要這樣一雙耳朵。”唐納德随口答道。

他一邊寫着用藥備注，一邊還想再試探克萊德裏希的心思，“對了上将，萊茵殿下有沒有說，薩缪爾王子來訪時他要怎麽安排？”

唐納德問了這句話，許久聽不到回答。他轉過身才注意到克萊德裏希站在保藏櫃前，不動也不說話。他的手攥得緊緊的，全身繃緊仿佛在極力克制什麽。

“上将你……”

唐納德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克萊德裏希忽然轉身快步向實驗室門口走。在他轉過身的一瞬間，唐納德注意到他眼中的淚水。

“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留下這句短短的話，下一刻人已經出了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唐納德呆呆地看着門口。這時從裏側房間裏，探出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一模一樣的腦袋。

“他病了。”

“我的判斷是誘發型焦慮症。”

“但他的症狀明顯可控，不符合焦慮症的特點。”

“我感覺他在應對上有經驗。估計這不是第一次，是複發。”

“博士一直在那裏找導=火索，這下真的點燃了。”

唐納德仍舊看着門口，“你們注意到，他是被什麽詞誘發的嗎？”

四個腦袋異口同聲，“結婚！”

生化研究所的某樓層小會議室

克萊德裏希躲進一間無人的會議室。他捂着眼睛極力克制，可淚水還是不受控制地溢出來，手一直在顫抖。那個字眼讓他的世界突然變成灰色，一股由心而生的恐懼瞬間包圍了他。那一刻，他仿佛置身于另一個場景裏。

萊茵結婚了，他攜手另一個Omega走入神聖殿堂，宣誓白頭偕老……

接下來的每一天，他們一起起床，吃飯，辦公，出訪，睡覺……

他被那個Omega關心照顧，噓寒問暖。他也把那個Omega放着心上，為他遮擋風雨，思慮周全。

而自己，完全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裏。

克萊德裏希捂住嘴，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掉落。他無法控制不去想那個場面，仿佛已經置身其中，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他跪倒在地板上，張開嘴深呼吸着，不停地低聲自語抵抗大腦裏想象的畫面。

“沒事，不會發生的。他不會、不會……”他的嘴唇顫抖着，他甚至不敢說出結婚這兩個字。

滴滴滴，一陣通訊器的聯絡聲起，那是口袋裏軍部的官方通訊器。克萊德裏希緊閉起眼睛忍耐了幾秒鐘，然後深吸一口氣打開通訊器。

“我是克萊德裏希。”通訊器裏，他的口吻沉穩依舊。無論通訊器對面是誰，都無法憑聲音想象出他現在的狀态。

“上将，參謀部例會地點改在21層會議室。時間不變，半個小時後召開。”那是克勞迪娅的聲音。

“通知與會者，我今天有事不能參加，明天發會議記錄給我。”大腦裏尚且清醒的部分提醒着他，這是兩周裏他缺席的第6次會議。這個事實更加讓他焦慮，然後陷入一個惡循環。

“是，上将。信息已傳達。”作為一個人工智能，克勞迪娅不會多問原因。

克萊德裏希關上通訊器，靠着牆坐在地板上。他閉上眼睛不斷深呼吸，直到顫抖的身體稍微放松下來。然後他用雙手捂起耳朵，讓大腦裏只回響自己的聲音。

“萊茵是個在感情上簡單又單純的人。只要他還沒完全征服我，還被我吸引，他就不會對別人感興趣。我只需要做到，不讓他厭倦，不對他無用，不讓他看到他不喜歡的樣子。”

在重複了無數遍後，那股圍繞着他的陰雲漸漸隐淡。克萊德裏希睜開了雙眼，眼淚已經不再掉下來。這兩個星期裏，他一直用這種自我催眠的方法來控制情緒。家庭醫生第一次教他使用這個方法，是在他12歲父母失蹤之後。

一個小時後，克萊德裏希離開生化研究所。他沒有再回到軍部，而是直接回了軍部下屬住宅區的家。

十天後，海斯帝國的國事訪問艦隊完成任務返航。一行比原定計劃提前4天返回，因為萊茵壓縮了後半段的行程，取消了所有觀光和民間走訪。當艦隊回到科林星的軍港，萊茵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回行宮休息，而是直接來到軍部大樓。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見克萊德裏希，可當他走進辦公室的那一刻，發現辦公桌上放着兩樣東西。

他交給克萊德裏希的私人通訊器，和這一個月的工作報告。

萊茵頓時眉頭緊皺。這兩樣東西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克萊德裏希知道他要回來，但是并不想見他。

萊茵拿起私人通訊器，翻閱着這一個月裏的通訊記錄，目光最終停留在伊格的那則消息上。他再回想皇宮侍者的彙報，仿佛明白了克萊德裏希态度背後的原因。幾秒鐘後，他還是撥通了他辦公室的聯絡號碼。克萊德裏希接聽聯絡時，口吻一如既往。

“殿下。”

“你還好嗎？”萊茵的話語明顯是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很好，殿下。”他的回答多少有點距離感。

萊茵沉默了兩秒鐘，“你缺席了好幾次會議。”

對面也沉默了片刻，“是我無能失職，請殿下處罰。”

萊茵聽得明白，他不想再多說下去。

“沒關系。”

聽到萊茵先挂斷，克萊德裏希才結束了聯絡。他接着用雙手捂起臉，在內心深處的痛苦中掙紮。僅僅聽到他的聲音，就讓他忍不住開始想聯姻的事。此時此刻如果見到他，他不知道會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引發什麽意外情況。

如果是那樣，他寧可暫時不去見他。因為他承受不了，走錯一步最終失去他的結果。

與此同時

萊茵挂斷了聯絡，目光閃動斟酌着目前的局勢，片刻後給菜鳥發了一則通訊。

“啓動蜂鳥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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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後，尼西亞星系

清晨6點，通訊器的聲音讓吉恩睜開眼睛。他拿過通訊器關了通知音，打開屏幕上面是吉賽爾的一則信息。

“這裏有肖奈域的人和美酒，有興趣嗎？”

吉恩不禁笑了一下，一轉眼他和吉賽爾有快一個月沒見了。吉賽爾給他發過好幾次信息，吉恩倒不是不想見，只是被墨纏得沒辦法。自打從龍人族的行星回來後，墨就時時刻刻跟着吉恩，他值夜時也跟着睡在指揮室。雖然不知道他的不安到底源自哪裏，但吉恩并不責怪驅趕，而是盡量陪伴在他身邊。

可是作為一個年輕體健的Alpha，該有的需求還是需要排遣。

吉恩轉頭看看身旁的墨，他依舊埋頭在他肩上睡着。吉恩揚了揚眉，給吉賽爾回了一句等着我寶貝兒，然後輕輕坐起身。他小心翼翼地解開腿上的尾巴，然後像做賊似地偷偷下了床，拿起衣服輕手輕腳走出了房間。

他關上門的同一刻，墨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