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街上，攤販吆喝的聲音、來往行人交談的聲音、店家攬客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熱鬧非凡。
一聲刺耳的喊叫聲，在混雜的聲音裏格外的清晰。
“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從長街飛奔而過，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手持木棍的中年男子，聽到呼喊聲少年跑得更快了。
廢話，不跑快點，等着挨打啊？
這個場景，街上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仿佛沒有看到一樣，該幹嘛幹嘛。
這飛奔的少年名為雲玄，而拿着棍棒追在他身後的中年男子是他的父親雲決。雲玄的調皮頑劣遠近聞名，惹出不少禍事，可沒少挨打。
雖然雲決武功高強，不過他不願以真實功力示人，所以追趕雲玄是全憑腳力，而雲玄每每要挨打就撒開腿跑，久而久之就練就了這樣的速度。
雲玄把父親甩開後，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悠哉悠哉的往城郊走去，停在一條大河前。
他從褲兜裏扯出一把魚箭，卷起了褲腿踏進了河水裏。想着帶幾條魚回去，或許爹一高興就免了一頓木棍了。
河水清澈，清晰的倒映着湛藍的天空，一尾魚靜靜的浮在石頭旁，看着這條魚呆頭呆腦的樣子，他心下一喜，拿出魚箭瞄準，忽然這魚像是受到什麽驚吓一般，游竄而去。
射出去的魚箭落了空，插在石泥沙裏，泛起圈圈漣漪，驚動了天空的倒影。雲玄透過鄒巴巴的水面看到一顆火球劃破平靜的天空，直往他的方向而來。
他猛的擡頭，那顆火球已經近在咫尺了，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被那顆火球撞了個滿懷。衣服被點燃，燙得他一個激靈，撲進了水裏。
虧得是在河裏，火被滅得及時，所以他只是被燒了衣裳。火熄滅後他從水裏站了起來，卻發現周圍的河水被血染紅，這不是他的血……
他在血最濃的地方撈起了一團毛茸茸的紅球，這便是剛剛的火球。這小東西泡了水身上竟濕漉漉的，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身體，圓圓的耳朵，耷拉着眼皮下是一雙血紅的眼眸。
“這是什麽鬼東西？”雲玄一驚，把抓在手裏的紅球又甩了出去。甩出去後他才意識到這血是剛剛那只小東西身上的，于是趕緊去把“紅球”撿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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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哼哼着咬了一口雲玄的手，但因為它實在太虛弱了，沒什麽力氣，這一口下去也是不痛不癢。
雲玄把它抱上了岸，扯了一塊衣角把它身上的傷口包紮了起來。又抱着它跑回城內，到藥鋪裏抓了一副藥才回了家。
“小兔崽子，你還知道回來啊？”
“哎爹、爹別打，我錯了我錯了，娘！”
聽到他的呼喊，一個婦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孩他爹，算了吧，別打了。”
她正想攔住雲決時，突然看到了雲玄被燒壞的衣服，衣角還缺了一大塊後，腳步一轉，抄起靠在牆角的掃帚，就往雲玄的身上招呼去。
雲玄見事不妙，竄進了房間裏把門闩上了。
聽外面消停後，他把藏在懷裏的小東西掏了出來，輕輕撫摸着它毛茸茸的腦袋，“小東西，你說你怎麽傷成這樣？”
雲玄懷裏的小東西動了動，強撐着腦袋，紅色眼眸裏盡是淩厲。
黎焱擡眸看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少年，心裏滿是不屑，“你才是小東西，本座大殺四方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可惜這聲音落到雲玄耳朵裏就成了“哼哼”聲，他掏出藥包心疼道：“很疼嗎？你忍着點，我給你上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他上藥時的确溫柔，黎焱體力不支，在他的指尖下沉睡過去。
一個月後，黎焱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卻仍然留在了雲玄身邊，一則他修為還沒有恢複以至于還不能恢複人形，二則他發現這半大少年挺有趣的。
從春風漸暖到夏花燦爛、秋樹蒼勁，四季匆匆更替，轉眼便已經是隆冬。
雲玄把黎焱從被窩裏抱了出來，“小火球，外面下雪了，我帶你去看。”
黎焱打了個寒碜，睜開了眸子，在雲玄懷裏掙紮着，“你放手，冷死本座了。”
雲玄只以為他是興奮，加快了往外走的腳步，“初雪啊。”
推開門那一刻冷風灌在了黎焱身上，他往雲玄的懷裏拱了拱，“你快給本座擋風啊！”
“你是在說話嗎？”雲玄把他拿在了手上，全然沒有意識到這小東西怕冷。畢竟這小東西通身火紅色絨毛，還會噴火，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怕冷的。
他揉了揉黎焱圓圓的身子，笑着道：“可惜我聽不懂你的話，不然肯定要問問你到底是個什麽品種啊？怎麽這般可愛。”
“哼哼、”黎焱磨牙作憤憤狀，想他堂堂妖界之王，居然要淪落到被一個毛頭小子擺弄，“可愛？這小子眼睛有毛病吧？！”
他擡起了紅眸，用自以為兇狠的眼神看着雲玄。
雲玄看着黎焱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都要化了，把他摟進了懷裏，輕輕撫摸着他的頭，“我可喜歡下雪了。”
黎焱眯着眼眸，打量着眼前的雪景。
白雪紛紛揚揚而下，宛如漫天飛舞的白絮，天地間渾然一色，滿眼的純白掩蓋住了天地喧嚣，目光所及之處一塵不染。
一切平和而美好。
可惜……
“阿嚏！”黎焱打了個噴嚏，好看的紅眸泛起了淚花，止不住的顫抖着。
下雪有什麽好看的？他都要冷死了！
他撅起嘴巴正打算噴火時，雲玄搶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一陣黑煙從雲玄的指縫冒出。
黎焱被嗆到了，原本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流了出來。
“噗嗤、”雲玄被黎焱這副樣子逗樂了，把他捂得嚴嚴實實，笑道：“不許噴火，不然被別人看到了，要把你當妖怪燒死的。不過你會噴火、身上的皮毛又那麽厚，居然還會怕冷？”
黎焱翻了個白眼，他本來就是妖啊，燒死？笑話，他可是能在岩漿裏沐浴的，什麽火能傷到他？
會噴火就不怕冷了？皮毛厚就不怕冷了？這小子不知道萬物相生相克嗎？
這小子果真不太聰明！
雲玄笑道：“好了好了，你既怕冷，那我們便回去吧。”
黎焱蹭着雲玄的手臂，這樣暖和些。
晚上睡覺時，黎焱鑽進了雲玄的懷裏，這個做法他心裏是拒絕的，但抵不過他怕冷啊。
雲玄欣喜的抱着他，“小火球，看來你是真的很怕冷啊，平時你都不樂意讓我抱的，現在居然投懷送抱了。”
黎焱擡爪撓了撓雲玄的胸口，“什麽叫投懷送抱？能給本座取暖是你幾輩子修來的榮幸！”
雲玄還以為他是在玩鬧，揉了揉他的身子，“小火球你別鬧了，風灌進來了。”
黎焱：“……”
誰在鬧了、看不出他在發脾氣嗎？
好憋屈，他什麽時候才能恢複人形，這個樣子連話都說不了。
他想着也就不費力氣哼哼了，反正這小子也聽不懂。這懷抱倒是挺暖和的，他蹭開了雲玄的裏衣，貼在了雲玄的胸口。
總算暖和一點了。
或許就是這份暖意讓黎焱一直呆在雲玄身邊，這一呆便是三年，轉眼又是大雪紛飛之季。
棉被下雲玄将黎焱緊緊抱在懷裏，隔絕住了寒風呼嘯的聲音，也隔絕住了凜冬寒意。
深夜時，雲玄感覺身上壓着重物，便驚醒過來，與此同時，黎焱也睜開了眼眸，四目相對。
雲玄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五官精致，好看得不像話，微眯着狹長的紅眸，目光深邃而淩厲，一頭柔順的紅發鋪在了床上，說不盡的妖邪魅惑。
“啊！妖、唔……”
黎焱俯身吻在了雲玄的嘴唇上，堵住了他的驚叫。雲玄驚得都忘了推開，睜大了眼睛，一臉錯愕。
黎焱反應過來時，目光狡黠，又輕輕的咬了一口。
“你、你……”雲玄氣急敗壞的推開了黎焱，“你是小火球？你真的是妖怪？你不會吃人吧？你……”
他已經恢複了鎮定，見這雙紅眸又幾分熟悉，便有了猜測。
“聒噪、”黎焱擡手捂住了雲玄的嘴，“本座名喚黎焱，你可記住了？”
雲玄點了點頭，這妖怪前後變化也太大了吧，若不是這紅眸和紅發，他還真的不會把這妖怪和小火球聯系在一起。
小火球多可愛啊，圓滾滾、毛茸茸的，哪像眼前這位啊，一臉的邪魅。
“黎焱？”
“嗯。”黎焱滿意的點了點頭，“呃、”
因為之前受了重傷，他剛恢複人形沒多久又變回了小火球的樣子。
他氣的直磨牙，心裏盤算着一定要讓那只用了下三濫的手段讓他受傷至此的老鳥付出沉重的代價。
雲玄愣了好一會才猶猶豫豫的伸出手戳了戳黎焱毛絨絨的身子，“哎、你怎麽又變回這副模樣了？”
黎焱正郁悶着呢，沒好氣的道：“我怎麽知道，你別煩我！”
雲玄激動道：“小火球，嗯、黎焱，你能說話了耶！”
“本座本來就會說話、”黎焱話剛出口就意識到雲玄這句“能說話”是什麽意思了，這樣一來他就能和雲玄毫無障礙的交流了，總算是有一件舒心的事了。
“黎焱，那你和我說說呗，你到底是個什麽妖怪？”雲玄看着黎焱圓滾滾的身子，卻怎麽也不敢像以前那樣抱到懷裏了。
“你問那麽多幹嘛？”黎焱打了個寒顫往雲玄的懷裏鑽去，“愣着幹嘛，冷死了，快把本座抱住啊。”
他動作一氣呵成，全然沒有意識到雲玄整個人都僵住了。保暖要緊，這事都做了那麽幾年了，這會可沒什麽好矯情的。
雲玄硬着頭皮抱住了黎焱，卻還是沒能把好奇心壓下去，“你和我說說嘛，你是個什麽妖怪啊？”
黎焱擡起眼皮深深的看了雲玄一眼，“鳳凰。”
“噗嗤、”雲玄沒忍住笑出了聲，“小火球，你可別逗我了，就你這還鳳凰？”
這紅彤彤毛絨絨圓滾滾的小火球是鳳凰？誰會相信啊？
“小子，本座名喚黎焱。”黎焱倒是沒多大的反應，也不想争辯，只是計較“小火球”這個稱呼。
反正他的原形遲早有一天會恢複成鳳凰，到時候定要讓這不知好歹的小子好好見識一番。
雲玄壯了膽子，揉了揉黎焱的腦袋，“好吧，黎焱。哎、話說你真的是鳳凰啊？”
黎焱眯了眼睛，懶洋洋道：“你愛信不信。”
雲玄想了想點頭道：“信。”
他突然想起來在一本書上看過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這樣看來小火球還真有可能是鳳凰……還未涅槃的時候？
畢竟小火球這個樣子和鳳凰實在差得太遠了，再不濟翅膀該有一雙吧？他仔細的摸了摸黎焱的後背，失望的發現真的沒有要長翅膀的跡象。
“可能黎焱現在還小吧。”他想。
“鳳凰很漂亮吧？”
黎焱傲然道：“你看本座就知道了。”
雲玄不置可否，漂亮是漂亮的，無論是小火球還是黎焱都長得無可挑剔，漂亮至極。不過這種話怎麽能順着黎焱的話說呢，不然這妖的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
雖然小火球的尾巴很短，也是圓乎乎的一團。
他轉移了話題，“你翅膀什麽時候才能長出來啊？”
黎焱覺得雲玄腦子不太好使，“不是，你該不會以為鳳凰小時候就長我現在這個樣子，然後長大了就會長出羽毛和翅膀吧？”
雲玄點了點頭，“難道不是嗎？”
這下黎焱也不再昏昏欲睡了，難得耐心的解釋道：“我原形本就是雙翼長尾的鳳凰，只是受了重傷維持不了人形也維持不了原形，化成這個樣子是為了減少損耗、有助于恢複，聽明白了嗎？”
“這樣啊，那你真的會飛啊？”
“會。”
“那你恢複原形的時候能帶我……嗯帶我飛一次嗎？”
“你話怎麽那麽多，這大半夜的還睡不睡了？”黎焱看着雲玄滿臉的期待，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可以。”
雲玄欣喜道：“好、那就這樣說定了。”
好像是怕黎焱反悔一般，他把黎焱摟緊就閉上眼睛睡覺，沒一會便睡着了。
此夜夢無聲，只展笑顏。
黎焱卻睡不着了，緊緊貼着雲玄的胸口，聽着有律動的心跳聲，他覺得有些不自在，用爪子隔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