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後的一個多月,雲玄仍然被禁锢在皇宮中,但黎焱撤了守在他寝殿外的侍衛,他可以任意出入皇宮的任意地方,可就是出不了這座輝煌宮殿,也算不上真正的自由。

黎焱每日都會去看雲玄,有時候會留宿,只是雲玄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他也不會強迫,最過火也不過是親吻,感覺到雲玄的抗拒後便強行澆滅所有的欲望,靜靜的抱着雲玄入睡。

雲玄不知道他是不是應該相信黎焱,那之後黎焱什麽都沒有再說,就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相信我”便讓他備受煎熬。

“相信我”這句話的意思是他父母不是黎焱所殺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黎焱為什麽不直接言明?

其實他清楚的知道,他同黎焱之間“信與不信”并不重要了,只要他離開這裏他們之間就再無關系,他也不願再與黎焱有任何牽扯,只是……

他睜開眼睛看着熟睡中的黎焱略顯疲憊的臉,明明黎焱緊緊把他擁在懷中,明明他們近在咫尺,明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聽到彼此的心跳,他卻不知道黎焱到底都在經歷着什麽?又在想着什麽?

黎焱是不是處在他看不見的危險之中,所以很多話才不便言明?

只是……他擔心黎焱。

他苦苦掙紮,就是不願意承認他擔心黎焱,不願承認他那可悲又可笑的感情。

他說:“我很擔心你,還有、我相信你。”

黎焱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往雲玄的懷裏蹭了蹭,睡得愈發安穩。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潔白的窗紗照在了相擁的兩人身上,黎焱睜開眼睛時就對上了雲玄雙眸,與往日不同的是這雙眼睛沒了冰冷,多了一絲溫度。

“黎焱,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雲玄最終還是問了,他不想再繼續為難自己,若真的有誤會,那便該說開,免得相互折磨。

黎焱垂眸,躲開了雲玄的目光,再次擡眸時眼底一片柔軟,“阿玄,我……”

一個俾女走了進來,“王上,王後喚您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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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焱像是猛然驚醒一般,“你去同王後說我一會就過去,你先退下吧。”

俾女看着雲玄微微皺眉,“是。”

雲玄就這樣看着,看着黎焱眼底那片柔軟猛然變成戲谑,“阿玄,我能有什麽苦衷?”

“你看你啊,明明很關心我,還裝什麽冷淡,是想和我玩欲擒故縱嗎?”

雲玄握住了黎焱的手,“黎焱,你看着我。”

黎焱反握住雲玄的手,調笑道:“你真好看,你要是真的為我着想,那就讓我上吧,畢竟只能看着什麽也不能做太難受了,這是現在唯一一件困擾我的事。如果你不能讓我上,那就不要胡思亂想。”

“好了,我該去看看我的王後了。”

他放開雲玄的手,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黎焱,你相信我!”

黎焱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袖子裏的手已經緊緊握成拳。

雲玄看着黎焱決然的背影,黎焱這樣的反應讓他更加确定黎焱是有苦衷的了。那一刻如同死灰複燃一般,他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

可是,麻木複蘇時便是心疼,他不知道黎焱背負了什麽,只是黎焱不相信他,他有意隐瞞自己便無能為力。

黎焱不相信他?

也許吧。

他緩緩閉上眼睛,嗅着被子裏遺留的黎焱身上的味道。他把遇到黎焱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初見時黎焱受了重傷,再加上妖界動亂,可以推測這傷應當是在動亂時被叛亂者所傷。黎焱重傷後流落人間被他所救,難以恢複人形便留在人間養傷。傷養好了之後自然就要回到妖界的,畢竟當時動亂未平,黎焱身為妖王,不可能置子民于不顧留在人間陪他。

至于那場火,他到家時火便已經燃了起來,他看到黎焱噴火,但在那之前發生了什麽他不得而知,或許還發生了什麽其他的變故。

可是黎焱為什麽不願意向他坦白呢?這裏面到底還隐藏着什麽?

他突然想到了皇宮裏的那到禁制,他原以為是黎焱想把他留下而設的,現在看來應該沒有那麽簡單,他能感覺到那道禁制的強大,要留下他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

所以那道禁制應該是要困住皇宮裏的其他人,又或者是為了控制黎焱。難道黎焱說話時有所顧忌是因為被監視了嗎?難道這宮中還暗藏着黎焱的敵人?

雲玄覺得自己像是一不小心走進了一方天羅地網裏,而黎焱則與這張網緊緊相連,他或許是布網者,又或許是被困者。

想到後面這個可能,雲玄覺得剛理清的頭緒又亂成一團。

黎焱,我該怎麽做才能幫到你?

黎焱走進王後宮中時,錦翎正在用早膳,她放下碗筷,仿若無骨般撲進黎焱的懷裏,聲音柔婉魅惑喚道:“王君。”

黎焱揉了揉眉心道:“在你宮裏就不必再演了。”

“人家就是想讓你看看我的演技有多好嘛。”錦翎話還沒有說完就迅速離開了黎焱的懷抱,吐了吐舌頭,“別說你了,我這個樣子,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本公主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夠講義氣吧?”

“你用早膳了嗎?”錦翎坐回凳子上,拿起碗筷吃了起來,舉手投足間都是豪邁,毫無剛才的妖嬈魅惑。

“沒有。”黎焱說着就坐到錦翎對面。

錦翎把頭從碗裏擡了起來,“喲、沒陪你的心肝兒一起吃?”

“我打算把他送回蒼瀾。”

錦翎挑眉,“你舍得?”

黎焱埋頭吃飯,“為什麽不舍得?”

“那你動作快點,過段時間可就不太平了。”錦翎也懶得揭穿他的口是心非。

黎焱皺眉,“有動靜了?”

錦翎夾了一塊魚,眯着眼睛道:“這網也該收收了。”

黎焱凝眸,沉默不語。

雲玄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把皇宮四處察看了一遍,發現這道禁制果然有古怪,同時也感覺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氣息。

黎焱再次走進他的屋子時,他主動的迎了上去,“你來了?”

黎焱見狀緊緊蹙眉,眼睛裏隐隐有不安,那一刻他清楚的意識到雲玄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他順勢摟住了雲玄的腰,壓到了床榻上,“你這是忍不住投懷送抱了?”

雲玄擡手環住了黎焱的脖子,“你不是說最大的困擾是不能上我嗎?那我就幫你解決這個困擾吧。”

他把黎焱的脖子往下按,仰頭吻了上去。

交纏的呼吸漸熱,在低喘裏欲焰焚身,最炙熱的火焰還沒有燃起,就被生生打斷了。

黎焱突然推開雲玄,“可是我對你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趣了、”

“你離開吧。”

他合衣起身,快步離開了那間升溫的房間。

黎焱出門後徑直往池塘而去,到達後毫不猶豫的跳進冰冷的池塘裏,許久才把那股燥熱平複下來。

他泡在水裏,思緒萬千。他這一生在遇到雲玄之前,從來沒有害怕過任何事情,也不曾體會給“恐懼”這種情緒。可是現在,只要想到雲玄會受到傷害,他就退縮了。

黎焱一拳錘在了水面上,他承認他害怕了,最後一刻算是落荒而逃。除了雲玄會受到傷害的恐懼,他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如果他能再強大一點,如果他能毫無差池的護雲玄周全……

“黎焱,你不要白費力氣了,你贏不了我的。”

未見其人只聞其聲,甚至不知道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沒頭沒尾的這一句話在空蕩蕩的空間裏響起,顯得異常詭異。

黎焱擡起紅眸,眼中怒火中燒,冷聲道:“老東西,你若還有些膽量就出來與我決一死戰,像這樣躲躲藏藏算什麽本事!”

“哈哈哈……”暗處的人沒有露面,瘋狂的笑聲于風中消散。

黎焱雙拳緊握,水池裏的水猛的四濺開來,爆炸一樣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

黎焱離開後,雲玄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發了許久的呆。一聲巨響讓他從思緒中驚醒,聯想到這座皇宮裏的種種異常還有黎焱的行為,他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随意扯了一件衣服套上,就出了這間屋子,在夜色的遮掩下前往聲音傳來的地方。

他看見皎潔的月色下,黎焱全身濕透的站在水池旁的楊柳樹下,與他的王後緊緊相擁,那一刻天地仿佛化作無物,他們只有彼此。

夜晚的風很涼,雲玄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他連外套都沒有穿上。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收回了目光,緩緩轉身。

轉身那瞬間,雲玄苦澀一笑,眼角微潤。他怎麽會以為是黎焱出了什麽事呢?

這個畫面也讓他出混沌中掙脫出來,或許黎焱真的有苦衷,可是黎焱娶了他人是事實,黎焱後宮的一衆男女也是事實,黎焱對錦翎的歡喜也是事實……至于他與黎焱,他們的關系名不正言不順也是事實,他們不是彼此的唯一是事實,他們的愛不複往昔也是事實。

黎焱對他可還有愛?

他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如今對黎焱是什麽感情。

所以他為什麽要為黎焱擔心、為什麽非要留在這裏、為什麽要幫黎焱解決危機?

黎焱是安是危和他有什麽關系?

最重要的是……黎焱并不待見他。

他微微仰頭,把在眼眶裏打轉的晶瑩逼回眼底。

他和黎焱沒有關系了,也不該再有交集……

“師兄。”

雲玄失魂落魄的走回寝殿,卻聽得一聲熟悉的呼喚。

小塵?

他尋聲望去,果然見吳塵與林遠藏于暗處,吳塵正急着喚他,林遠則在四處張望着放風。

他走進,急道:“你們怎麽來了?”

這皇宮如今就是一座牢籠,只能進不能出,吳塵和林遠如今進來,必定也要困在此處了。

“我們聯系不到掌門,然後又實在擔心你,就來尋你了。”吳塵一把抱住了雲玄的腰,語氣有些委屈,“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進來的,可是去牢裏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事了,要被吓死了。”

林遠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看到雲玄的那一刻,他心情無比複雜,為雲玄毫發無損而憤怒,憤怒裏居然還摻雜着一絲喜悅。

察覺到這絲喜悅後,他皺起了眉,這不是他看到雲玄好好的活着時該有的情緒,他的眼底漸染陰郁。

是了,他的喜悅是來自于還有機會親自解決雲玄,他是想把雲玄狠狠踩在腳下、對他誠服,這樣才能解他多年之恨,所以雲玄該死在他的手裏,也只能死在他手裏!

雲玄見林遠神色不對,擔心的問了一句,“小遠,你怎麽了?”

林遠擡眸迎上了雲玄的目光,眼角稍彎,露出一個笑容,兩顆小虎牙也露了出來,“師兄,我好擔心你。”

雲玄摸了摸吳塵的頭又摟住了林遠的肩膀,“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吳塵道:“師兄,既然你可以随意走動,為何不出去和我們彙合?”

“這皇宮設了陣法,只能進不能出。”

吳塵一驚,他進來是為了找師兄,沒有找到師兄之前就沒有想過出去,所以還真不知道這裏有陣法,“那我們該怎麽辦?”

林遠早知此事,并不震驚,但還是作恐慌狀,“師兄,我們怎麽出去?”

雲玄道:“兩日後,妖王生辰會宴請各族首領,宴席過後他應該會打開陣法讓這些首領出宮,你們便在那時離開吧。”

雖然他不确定這陣法是不是黎焱所設,但黎焱會設宴,定是有辦法把那些來赴宴的首領出宮,難不成他要把那些首領困在這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那些首領可不是什麽善茬,要是被困于此必定會發亂。所以,那日便是出這皇宮的機會。

吳塵急道:“師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不和我們一起出去嗎?”

“我……”雲玄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其實在他猶豫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知道答案了。

很多年前,他和黎焱也沒有什麽關系,可他還是把那團小火球帶回了家,一養便是三年半,那三年半的相伴他已經把黎焱當成了家人。之後黎焱化成了人形,他依舊把黎焱當做家人,後來他愛上黎焱,再後來黎焱離開。

他們這一別就是十年,愛與恨已經言不清、道不明,唯一不變的是曾黎焱曾是家人、是牽挂,現在也是。

權當黎焱還是當年那團軟乎乎的小火球罷,既是牽挂,便無法割舍。

此時,一隊巡邏的侍衛緩緩走進,林遠把兩人拉到了一棵大樹後。待侍衛走遠後,他低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師兄你先回你的住處,我和師弟先找個地方隐藏起來,我們兩日後戌時在此處彙合。”

雲玄思量片刻,知他的住處不能藏人,便道:“好,你們小心些。”

吳塵和林遠應聲道:“嗯。”

吳塵看着雲玄,目光透着依依不舍,雲玄不去看他的目光,轉身離開。

林遠眯着眼睛看着雲玄離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可惜雲玄沒有轉身,不然就能看見林遠的目光如毒蛇猛獸一般,又兇又狠,似要把人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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