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妖界,皇宮內。
錦翎滿臉擔憂之色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黎焱,後者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虛弱得半睜半掩着雙眸,好像随時會合上似的。
黎焱見錦翎眼淚都要掉下來的樣子,出聲道:“錦翎,我沒事,你不要這幅樣子,一臉苦相跟哭喪一樣,我還沒死呢。”
“沒事?沒死?”錦翎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她認識的黎焱從來不會讓自己吃半分虧,不可一世的樣子和現在這個躺在這裏有氣無力的人可還有半分相似之處?“黎焱,你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
“你為什麽不讓開,你就任由他把刀往你心口上捅?你會死的!”
黎焱輕捂住傷口,強行扯出一抹笑,“我不會死的,他沒打算讓我去死。”
如果阿玄真的想殺了他,就不會用手擋住了。阿玄這一刀也斬斷了他們之間的情分,從今往後,阿玄對他便只剩下恨了吧?這樣也好。
他很痛苦,可他承受的痛和阿玄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麽,他不想傷害阿玄,可是他确不得不這樣做。
如今他所期望的不過一件事……阿玄永遠不要諒解他。
錦翎想到了那日萬念俱灰離去的雲玄,語氣軟和了下來,“你的謊言粗糙又拙劣,也虧得能讓他相信。”
她皺起了眉頭,他們明明是相愛的,最後卻不得不要走到這個境地……該死的沉風,她必要把那老妖魔挫骨揚灰!
“他就是一個小傻子,無論我說什麽他都會相信的。”黎焱說着釋然一笑,“他相信就好。”
“可是比起相信你說的話,他更相信的是你,在他的心裏固執的認為你不會做出那些事,所以他之前才會一次次的原諒你。”錦翎嘆氣道,她一個旁觀者都看得那麽明白,黎焱不會感覺不到。“若他生了疑心前來查證,那他豈不是更加危險?要我說你就該把他留在你身邊。”
“我知道我的謊言漏洞百出,阿玄之所以會相信,是因為發生了一系列變故,讓他沒有辦法保持理智。但阿玄平靜下來後必然會懷疑我說的話,可也只是懷疑,我一次次的欺騙已經讓他不敢再對我抱有期待、”黎焱的心疼得更加厲害了,“況且這次,他對我徹底死了心,也就談不上信與不信了。”
錦翎皺起了眉頭,她真的不能理解這些錯綜複雜的情愛,所以也沒怎麽聽明白,只是如今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去細想,“黎焱,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沉風沒死,他又一次卷土重來,聲勢浩大下的便是要戰個你死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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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焱雙拳緊握、骨節泛白,他沒想到沉風居然能死而複生,雖然不知道沉風那日為什麽沒有對他下手,而是攻擊阿玄。但如今想來這沉風懷揣着的目的更加不簡單了,為了妖界也為了阿玄,他這次……
“這次,我必定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弄死他,哪怕同歸、于盡。”
錦翎神色堅定,“黎焱,我幫你。”
雲玄昏迷不醒之時,渾渾噩噩的做了許多夢,像是不會水之人落入了深海裏,窒息、絕望、恐懼鋪天蓋地而來。奈何這只是虛幻的夢境,如臨深淵是真,停不下、死不了的痛苦也是真。
在魔魇裏反反複複的掙紮煎熬卻于事無補,方曉何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死嗎?是啊,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就再也體會不到任何痛苦了。不!他身上還背負着深仇大恨,他還要為那些無辜喪命的人報仇雪恨,他還不能死!
“呃、”雲玄猛的睜開了眼睛,恍然入眼的光讓他有些不适應,擡手遮了一下。
手再次放下來時,眼睛裏一片清明。黎焱的話反複浮現在他的腦海裏,細細一想,說不通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可是他已經不想再去查證什麽了,如今他沒了能力也沒了勇氣。對于黎焱,他不想恨,也不敢愛了。
他現在要做的便是恢複法術,殺了林遠替無境派上下報仇雪恨,然後重振門派,不能讓門派毀于一旦。
雲玄拿起匕首,劃向腳踝上的紅繩,繩子不出意料的完好無損,他眯起了眼睛,用一只腳換一身修為倒也劃算。
匕首在他腳踝處劃開了一條淺淺的痕跡,血珠立刻滲了出來,而後他高高擡起匕首勢要往腳踝砍去。
哐當!
“師兄,你幹什麽!”看着雲玄要傷害自己,林遠怒不可遏,雲玄是他的,只有他才能傷害!
雲玄一言不發,他對着林遠實在沒有什麽好說的,痛罵一頓嗎?世間所有惡毒的詞彙都不足以形容林遠,所以還是不要糟踐了那些詞彙了。
林遠的目光落到了雲玄腳踝上的紅珠上,突然一把将雲玄拽起,“師兄,這珠子是黎焱送的吧?”
“看着這珠子你是不是又想到了慘死的師弟呢?唉,師弟那可是魂飛魄散啊,輪回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掌門他們死在我手中至少還能有個來生。還有師兄的父母竟也是死于黎焱手中嗎?他可真狠呢,連我都自愧不如。”
雲玄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冷冷的一言不發。
“怎麽?我說到你的痛處了?這珠子好像取不下來了呢,師兄你真可憐,明明會很痛苦可是你還是不得不時時刻刻戴着這顆珠子!”林遠扳過雲玄的身體,讓雲玄面對着他,“你竟變得這般懦弱了?竟連一顆珠子都沒有勇氣面對,你可還記得你曾經驕傲從容的樣子?呵、師兄,你還要時時刻刻都面對着我呢,很恨吧?這樣就對了,我就想看着你痛不欲生。”
林遠的聲音落到雲玄的耳朵裏如同犬吠一般,不、連犬吠都不如。雲玄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林遠,任林遠如何出言折辱,他依舊自顧閉目養神。
“雲玄!”林遠怒了,他無法忍受雲玄對他視而不見的樣子,“你以為你還是那個人人敬仰的大師兄嗎?不,你現在就是我的一個玩物!”
“師兄啊,你也沒有多高貴,你對着黎焱不是卑如塵埃、甘願淪為他的男寵嗎?怎麽如今對着我就是這樣一副高潔不可折辱的模樣!”
他想到了雲玄對黎焱笑靥盈盈的樣子,想到了雲玄奮不顧身為黎焱擋下致命一擊的樣子,想到了雲玄被黎焱所傷後悲痛欲絕的樣子……從來沒有一刻有那麽強烈的恨意,他恨極了黎焱、也恨極了雲玄。
恨意澆滅了他所有的理智,不、對着雲玄他本來就沒有理智。
林遠狠狠地将雲玄按在床榻上,撕咬式的吻着雲玄的嘴唇,近乎缱绻的喊了一聲,“阿玄。”
“林遠,你也配這樣喊?”雲玄像木頭一般,沒有做任何反應,只是冷冷道。
“黎焱喊得,我為何就喊不得。”林遠扯開了雲玄的衣服,俯身咬在了雲玄的脖子上,“是因為他床上功夫格外好嗎?”
林遠事情都做到這個地步了,雲玄再沒辦法繼續鎮定,拼盡全力推開林遠,起身往門外跑去。
雲玄初見林遠時,林遠才十二歲,長得清秀乖巧,一笑還有兩顆小虎牙,喊他“師兄”時聲音軟糯糯的。可林遠如今的癫狂讓雲玄感到好像從來都沒有了解過林遠,一個人真的的可以發生那麽大的變化嗎?
林遠用法術将門封住,一步步走向雲玄,“師兄,你知道嗎,我爹在我幼年時便去世了,我娘曾說過她只有我了、只會愛我一個人的,可是她後來還是嫁給了他人,又生了孩子。他們一家幸福快樂,只有我是多餘的,所以我把他們通通殺了,我得不到的東西,其他人也別想得到,不然我寧願毀了!”
“師兄,我現在想得到你呢。”林遠一笑,兩顆小虎牙便露了出來,天真無邪一如當年,只是如今這笑容後面藏着一個萬丈深淵。
“林遠,你瘋了!”雲玄後背抵在了門上,看着林遠只覺得毛骨悚然。
林遠已經走到了雲玄面前,擡手摸了摸雲玄的臉,“是啊,我是瘋了。”
他原以為他恨雲玄是因為雲玄擋住了他的光芒,可如今他卻明白了,他恨的是雲玄光芒萬丈卻不屬于他。
怎麽能不屬于他呢!
他對雲玄即便是恨,那也是日思夜想,幾近魔魇,所以雲玄該是屬于他的。
……
雲玄已經無力反抗了,神情木木的看着天花板,身上的痛和心裏的痛交織在一起,疼痛無涯時便勝于無。
磨難接踵而來,可是憑什麽?難道他活了那麽多年,就是為了承受這些苦楚的?此間有前世今生之說,他上輩子一定是十惡不赦之人,才換得了如此荒唐可悲的今生。
十惡不赦嗎?如果心有善意的後果便是被狠狠踐踏,那他就是十惡不赦又何妨!
為了那些可笑的情意燃盡了幾燈黃粱夢,這場荒唐的夢做了小半生,也該醒了。
雲玄的手緊緊摳着地板,留下了觸目驚心的幾行血痕。
他啊,一路荊棘、一身冷雨、一夢經年,如今夢醒魇生,那便用這滿心陰戾去為這滿身傷痛一一回擊,那時陽光燦爛,他流連沼澤、貪戀黑暗。
“師兄,你醒了。”林遠将雲玄摟在懷裏,動作小心翼翼。
把雲玄視做珍寶的是他,摧殘踐踏的也是他,這何其可笑。
雲玄一言不發,看着被褥的眼神冷淡卻不似之前那般空洞。
“師兄,你以後乖乖留在我身邊吧。”林遠輕吻雲玄的額頭,用撒嬌一般的語氣道。
雲玄嫌惡的偏過頭,露出一段布滿青紫痕跡的脖子。
林遠絲毫不在意,放下想去觸摸這些印記的手,這是屬于他的印記,要永遠不消散才好。
“師兄,你昨夜可真動人,怪不得黎焱不惜設局也要将你壓在身下,你……”
“林遠,我不過是和你睡了一覺罷了,昨夜于我而言,和被狗咬了一口差不多。”雲玄回頭沖林遠一笑,“你話裏不離黎焱,是想和他比較嗎?你也配?”
雲玄自嘲的想,他無意提及黎焱,可是不可否認,黎焱生來便是高高在上的王,身上的王者氣息自然純粹,而林遠更像是跳梁的小醜。
“雲、玄。”林遠臉色一變,掐住了雲玄的脖子,“我不配?昨晚把你壓在身下狠狠操弄的人是我,讓你滿臉潮色苦苦掙紮的是我,讓你痛苦的啞叫也是我,你說說,我有什麽不配的?”
“呵、”雲玄聽到這些難以入耳的話,只覺得可笑,因為被掐着而漲紅的臉浮現這樣的笑意,看上去詭異非常。
他何德何能竟能讓人這樣痛恨?或者說,林遠是真的恨他嗎?如今看來,林遠不過是為扭曲變态的心理找一個說詞罷了。
林遠憤憤的收回了手,不再看雲玄只留下了一句話,“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為我淪落。”便起身離開。
門被重重的關上,又被施了結界,這個房間徹底淪為牢籠。
雲玄拉扯被子蓋過了口鼻,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格外精神,明明眼形沒有絲毫變化,可是卻如同換了一雙眼睛一般,褪去了從前的溫潤,取而代之的是狠厲。
而後,他又将被子往上扯,蓋住了整張臉,在讓人感到窒息的黑暗裏沉沉睡去。
他實在是太累了。
雲玄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夜空星光寥落,這些個星星點點根本無力對抗黑夜。
他起身靠在床頭,知道林遠短時間內都不會再來自讨折辱了,就掀開被子看向腳踝處。如今他被林遠囚禁于此,想要逃脫的話,沒有法術是萬萬不行的,更何況他還有血海深仇要報……這顆紅珠必須取下來。
雲玄發現這顆血紅色的珠子的顏色淺了許多,變成了淡紅色。他推測這顆珠子與黎焱息息相關,黎焱如今身受重傷,所以這顆珠子的力量也被削弱了許多。
他這樣想着就運轉體內氣息,想要試着重塑法晶,他的推測果然是正确的,重塑法晶時沒有受到這顆珠子力量的阻擋。
雲玄散在額前的頭發被汗水打濕,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幾分,他緊閉雙眼,神情看上去很痛苦。
重塑法晶乃逆天之法,但凡是逆天之事又有哪一件是容易的。但只要生生的受過了,那麽得到的東西也是非尋常所能比拟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法晶終于重塑完成,雲玄癱軟在了被褥上,有氣無力的撐着沉重的眼皮,整個人虛弱至極,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他被黏糊糊濕漉漉的發絲遮掩的臉上卻是帶着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