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翌日天光大亮,景元頭疼得從睡夢中疼醒了過來,渾渾噩噩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動了一下,卻覺得身後有異,那穢處如同失禁一般的感覺,接着便似有什麽東西流到了股間和腿上……景元大驚,猛得坐了起來,頓覺渾身如同被騾馬踐踏過一般酸疼,然後,昨夜裏那些荒唐的、羞恥的、淫蕩的情事統統回到了他的腦子裏,這一刻,小太子覺得頭痛欲裂,臉色亦變得慘白。
與自己同床共枕的人這麽大動靜,崔勤不可能不醒,只是崔小将軍心知這一早絕對不好過,沉住了氣,靜觀其變。
太子殿下白着臉在床上坐了片刻,似乎打定了什麽主意,長身而起,撿着散落在內房裏的衣物一件件穿上,直到他轉身欲走之際,崔勤終于裝不下去了,叫住了他:“殿下去哪?”
景元腳步一頓,整個人都僵直了,卻不敢回頭看,抖着聲音說:“孤昨日醉酒借宿,多謝将軍留宿,只是天既然亮了,孤也該回宮了。”言下之意便是絕口不提昨日荒唐之事。
小将軍擰起眉頭,嗤笑出聲:“殿下昨夜裏扭着腰求歡時,對臣可沒那麽客氣疏離。”
小太子聞言,握着門的手一緊,指節都發白了,咬着牙顫聲道:“将軍慎言。”
崔勤心裏有氣,言語間便不大客氣:“我說的可是實話,不知道要慎什麽?天下間斷沒有做得卻講不得的事!”
“我讓你閉嘴!”被激得忍無可忍的小太子,聽聞這話,猛得轉身把手裏抱着的披風兜頭砸到了崔勤臉上,“你信不信我砍了你的狗頭!誅你九族!!!”
崔将軍也是奇葩,小太子客氣疏離他憤憤,倒是劈頭蓋臉砸他披風,砸出了他的笑臉:“生氣了?”
景元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可不是氣壞了嗎?原還忍着不哭,聽崔勤這問題問得,眼淚唰得就下來了,凝着一張沉重的臉,淚珠子卻一串串地掉,看起來可憐巴巴又特別可愛。
崔小将軍終于不忍心再欺負下去了,抓起自己的中衣遮了遮一身指甲印子,走到景元面前,捧着他的臉給他抹眼淚。
“殿下,別哭了,您可知臣心悅您已久?昨夜裏得償所願,與您共赴雲雨,該是樂事啊!”
“樂個屁,”小太子被安慰了,反而哭得更兇更委屈,連市井粗話都出了尊口,“你狗膽包天,敢欺辱太子!”他的屁股還在火辣辣地疼呢,那穢處也是說不出的難受,都是崔勤造的孽!
“怎能說是屈辱?本事床笫間的情趣呀我的殿下,臣敬您之心與慕您之情,天地可鑒。”
天上怎麽沒打個雷劈死這個犯上還信口雌黃的家夥?!景元一邊哭一邊憤憤的想,這要是敬是愛,他就不姓景!!!
看着景元扭着頭不看他默默掉眼淚的樣子,崔勤覺得小太子可憐又可愛,心裏癢癢地但也軟了,心知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說通的,昨夜吃也吃過了,今天該說的也說了,現下可得讓景元自己回去想想了,小太子這一時半會兒只顧着生氣,怕是還沒忘深裏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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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別哭了,臣送您回宮吧!”說着,景元拿起剛才景元扔在他身上的披風裹住了太子皺巴巴的常服,又利落地打理好了自己,護着太子出了教坊。
一路上景元還在抽泣,哭得兇了,一時半會兒有些停不下來,确實如崔勤所言,他心裏頭還在記恨着昨夜的一夜荒唐,卻沒深想崔勤剛才說的心悅他的話……
直到走到教坊門口,崔勤攔了他一把,将披風的帽子翻了起來,遮住了太子的臉,對他說:“殿下,您且好好想想臣剛才說的話吧。”
景元一愣,崔勤卻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将人送上了馬車,随後一騎當先,将太子送回了東宮。
在宮門口,崔勤拜別了景元,一個人離開。景元則被神色焦急地快要哭出來的吉祥給恭迎着恍恍惚惚地踏進了東宮。
“哎呦,我的殿下啊!真是要了奴婢的命了啊!”吉祥昨日一夜沒睡,到了早間開宮門的時候,已經快要急瘋了,好在一開宮門就收到了崔家的報信,知道太子平安無事,這才放下一半的心,現在見到人了,吉祥才覺着後怕,一路躬身跟着景元念念叨叨。
小太子十分沉默,帽檐還遮着他的臉,掩去了微紅的眼睛,可是到底抹不掉他現在心裏亂七八糟的事兒,關鍵是這些事情還不能被別人知道,只能留給自己一個人煩惱!
太子踏進內殿,吉祥就伸手給他解了披風,披風底下,太子的常服皺巴巴的、形容有些狼狽,小太監心裏一緊,不知道太子追崔将軍和蘇小公子追出了什麽變故,也不敢問。
“殿下,奴婢服侍您更衣吧!”話雖如此,這衣服可留不得了,看着就礙眼,若是讓天子怪罪殿下失儀,小太子可要挨罰咧。
景元想着心事沒注意,等到吉祥伸手來解他的衣扣,小太子整個人一驚,啪得揮開了他的手。
吉祥一愣,趕快跪地請罪,雖然他并不知道哪裏開罪了小主子。景元把人的手打開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只好揮揮手,吩咐小太監:“你下去吧,不是你的錯,是孤今日頗感不适,心情不太好。”
哎喲,吉祥心裏苦啊,看這架勢,莫不是蘇小公子真的和崔将軍有了一腿,自家主子大受打擊了不成?他哪知道跟崔将軍有了一腿的可不是蘇小公子,是他家小主子啊!
景元打發了吉祥,揮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往床上一依,頓覺腰酸背痛,特別是屁股疼!心裏龇牙咧嘴又把崔勤從頭到尾罵了一個遍,罵完了心累,一扭臉想睡一覺,假裝什麽也沒發生,結果吉祥又來報:“太子,皇上遣了禦醫來給您診脈。”
“父皇?”景元心裏一跳。
吉祥趕忙解釋:“殿下,你今日早朝時身子不适,稱病,皇上挂心您!”因着太醫已經在外殿候着,吉祥深怕隔牆有耳,沒敢說是他做主給景元稱病的,更沒敢說這是崔家來報信的小厮給出的主意。
景元一聽就明白怎麽回事,擺了擺手,準了太醫進來。一番折騰,太醫院的老醫正也是個人精,明明脈象沒什麽,就推了個偶感風寒,開了張什麽用也沒有的方子,顫顫巍巍地告退了,景元則一收手,又哀怨地沉默了下去。
吉祥看得心驚膽戰,深怕主子受刺激過渡,得了什麽心病,雖說稱病是假的,可他一看景元這個青裏透白的小臉色,一個哆嗦,趕快雙手捧着藥方給主子熬藥去了。
隔了不到半個時辰,皇上傳來口谕讓景元好好休養三日。既然父皇體恤,景元正好樂得不見人,每天縮在內殿裏,不是閑着沒事嘆兩口長氣,就是倚床望着窗外發呆,整個人頹廢地倒真像病了似的。
東宮稱病,蘇小公子便遞了話進來求見。這要是以往,景元還不得眼巴巴地盼着麽?可是現在,別說太子,連吉祥心裏都打鼓,這話是遞還是不遞?這蘇小公子到底和崔将軍有沒有一腿啊?小太監玩命捉摸了半天,一咬牙,心說他一個當奴婢的也管不了主子那麽多了,還是得據實以告。
景元一聽安瀾求見,心裏就打鼓,那個心虛,好似做了什麽對不起人家的事現在要見苦主似的,真真是想閉門不見,可是又舍不得……小太子咬着被角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準了。
隔日,蘇小公子一早就到了,候着宮門開,進了東宮正殿。景元梳洗地幹幹淨淨地見他,可是被蘇小公子的眼睛一瞅,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顫,扯扯衣襟,整整衣袖,心虛地狠。
“太子殿下安好?”蘇安瀾對景元心裏的糾結一無所知,依舊溫溫柔柔的樣子。
景元更加不好意思,脖子都快架不住腦袋了,含含糊糊地回答:“嗯嗯……尚可……”
蘇哲笑着說:“啊呀,看殿下這聲音,中氣不足,想來風寒尚未痊愈,可要小心貴體呀!”
景元聽得臉紅,心說他這哪裏是風寒病,他這是……唉,不提也罷!
這當口吉祥進來上茶,小太監用眼角小心地察言觀色,生怕太子一個不冷靜,鬧出事來,可是一見正殿裏這場面,蘇哲款款而談,太子卻眼神閃躲,吉祥糊塗了。這哪裏像是蘇公子和崔将軍有了龃龉,這簡直像太子和崔将軍生了私情對不住蘇公子啊!
一不小心真相了的吉祥把茶遞給兩位,又矮着身子出去不敢再看了。
景元捧着茶盞抿了一口,茶香撲鼻,不由想起上回崔勤來找“茶”的事,動作便是一愣。正巧殿裏坐了個和他“心有靈犀”的,也開口道:“太子稱病,崔将軍也是不見人影,這幾日我倒是無聊得緊了!”
景元手一抖,差點把茶碗摔了,穩了穩心神放下手裏的東西才說:“安瀾前些日子不是和崔将軍走得頗近麽?怎麽也不知他行蹤?”
這話酸不溜丢,像陳醋裏泡出來的,蘇哲問他:“太子只是吃醋了?”
小太子慫了,蘇哲這麽問,他反而不敢順杆爬了,含含糊糊地回答:“你們倒是逍遙,偏生我日日被拘着。”
“您是儲君,自然不能同我們平民和臣工比。”蘇哲安慰道,“再說,今日臣不是來了嗎?”
你倒是來了,可我心境卻大不相同了呀,景元委屈又心虛地想。只是隔了那一晚,他再見蘇哲心裏就完全不是個滋味了,一來,崔勤給他種下了心病,句句在理,他哪裏還敢多想?生怕跟蘇哲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這二來嘛……那一晚他同崔勤……景元臉色轉白繼而又泛了紅,且不說他如何憤恨崔勤灌醉了他行那荒唐事,可也不是……不舒服的……他現在只要一回想起自己放浪的樣子,哪還有臉提對蘇哲的心思啊!
蘇哲不知道景元心裏轉着什麽心思,只見小太子臉色幾變,沉默不語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他陪坐着尴尬,只好出聲:“殿下?”
“啊?”景元如夢初醒,擡頭看看蘇哲,心裏一苦,臉上也苦,實在沒力氣應付了,只好道,“安瀾,孤這風寒未愈,疲乏得緊,改日再約你小坐,你看……”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蘇哲面上不顯,心裏卻不平靜,連着兩次景元主動送客了,雖說态度依舊親近,可是這落差也不可謂不小,蘇小公子可不是滋味了……
話雖如此,客随主便,蘇哲也只好起身告退。
目送他走了,景元也是心累,戳在主座上自己和自己生悶氣,另外還生崔勤的氣!來來回回,怎麽想怎麽怨崔勤!他心想,要不是這個混帳……他怎麽會現在都不敢直視安瀾了?
還心悅孤,心悅個屁!大騙子!前幾日景元還為這事兒回不過味來,一個勁地琢磨,現在看來實在是傻!見了安瀾,他突然一下子全想通了,崔勤這哪是訴衷情,這根本是耍着他玩啊!要不然怎麽蘇哲都進宮探望自己了,這個始作俑者卻人影不見呢?!
實在是混帳!景元想,吃完就跑的混帳!雖然小太子覺得自己根本不想要崔勤負責、不想再提這事兒,雖然崔勤來求見,太子也一定不會見的,但是崔勤他怎麽敢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連人都不見?!實在是太可惡了!
越想越委屈,這下子景元心裏把崔勤可算是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