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K外，法語課堂。
這是新學期的第一節法語課，許多慕名而來的外系學生将原本寬松空蕩的教室擠得滿滿當當。
上課鈴已經響起，學生們卻仿若未聞，依舊興奮的三五成群議論着。
忽然，位于教室前方的木門被從外拉開，伴随着戛然而止的鈴聲，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學生們都不約而同的噤聲，齊刷刷擡頭朝前門望去。
沈君墨已經拾步走了進來，他一手曲起搭着一件深灰色大衣外套，另一只手則自然而然的垂在身側，修長的五指和掌心間還握着一本嶄新的教材。
踱至講臺，站定。先将手裏的書本放在桌案的正中央，又将外套取下，對折一下擱在的桌腳。
下頭的學生靜靜地的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出奇的專注。
沈君墨擡頭，手裏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副金絲細框的眼鏡，他眯着眼帶上，又略微調适了下。
他今天沒有穿那身黑色的西服，而是換上了一身偏暗系的酒紅色套頭毛衣，裏頭是一件白色的襯衣，加上鼻梁上那副精致的鏡架，整個人倒是顯得比平時多了一份柔和、親切，少了一些精明和犀利。
下頭已經有不少女學生看傻了眼，臉上甚至酡起了兩塊紅暈，男生則大多一臉歆羨和崇拜。
“我平時不太習慣帶眼鏡，”沈君墨繞過講臺，走到第一排位置前，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無害的笑容：“但是為了今後每一位同學的權益，我會努力适應，希望你們也一樣。”
語未落，學生們頓時個個正襟危坐起來，雖然講臺下的沈老師還是那麽翩翩君子的樣子，但這話怎麽就聽起來有種警告的意味呢！？
所以，他們以後在法語課上哪怕只有一點點分心都會被這個“火眼金睛”的沈老師給逮住嗎……
溫籽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牆的位子上，趁着沈君墨轉身寫板書的空隙，她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身旁的同學，壓低聲音，一臉高深莫測的道：“喂喂，我有種不太好的感覺，這個沈老師怕是不好對付啊！”
旁邊的同學聞言，認同的點了點頭，忽而又無所謂的一笑：“但我還是覺得他好有魅力哦！”
Advertisement
溫籽癟了癟嘴，心裏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同意了這位同學的觀點。
晚上去簡芝的私房菜館打工的時候，溫籽很自然的和簡芝談起了這位極具個人魅力的新老師。
她将洗好的蔬菜放在瀝盆裏，戳了戳簡芝的肩膀，又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Il y a un spectacle plus grand que la mer, c’est le ciel ; il y a un spectacle plus grand que le ciel, c’est l’intérieur de l’me……”
這是今天沈君墨在課堂上朗聲念讀的一段雨果的名言，彼時他才一開口，便将臺下的學生給震懾住了。
簡芝自然是沒有聽懂的，她彎起嘴角笑問：“這是你今天新學的法語嗎？很好聽，翻譯成中文是什麽意思？”
“是吧是吧，你也覺得很好聽吧！”溫籽答非所問，又笑嘻嘻的繼續說到：“我跟你說，我們新來的沈老師念這段話時才叫個驚為天人呢！你都沒瞧見，我們班同學都崇拜他成什麽樣了，他才上第一堂課就已經把大家都收服啦……”
溫籽雖然有些誇張，但确實也是事實。
沈君墨獨特的嗓音加上法語所特有的發聲方式，讓人不自覺的便随之一起沉淪語境之中，原本大家還有些怵他，待到念完這段話後，又馬上轉變成了心悅誠服的服帖。
溫籽叽裏呱啦的說了一大串，幾乎全是對她那位沈老師的溢美崇敬之詞，說到興奮處更是像模像樣的模仿一番，讓在一旁看着的簡芝忍不住笑出了聲。
溫籽見簡芝在笑，以為她不信自己，便很認真的說到：“芝芝姐，我這話可沒誇張，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旁聽一堂沈老師的課啊！”
簡芝擺了擺手，将切好的食材裝進碗裏：“我哪有不信你了。”
溫籽卻還是不依不饒：“反正去聽一堂課也沒損失，芝芝姐，你就去嘛！我們沈老師真的很極品哦！就是時下人們常說的那種精英男呢！”
簡芝臉上的笑容還未褪去，輕輕柔柔的開口：“你們上課，我去旁聽算個什麽事，會被人發現的。”
“這有什麽，沈老師的課旁聽的人多了去了，許多外系的人沈老師也不認識啊。”
溫籽确實是打心底的覺得沈君墨是個相當出色而且極為少見的優質男，她和簡芝相處的時間雖然并不算長，但兩人一見如故，建立起了誠摯堅實的友誼。
所以，溫籽才覺得很有必要讓簡芝去開開眼，見識見識。
簡芝有些些動搖，頓了頓，卻還是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那些旁聽的怎麽說都還是學生，我去的話還是太打眼了。”
聽簡芝這麽說，溫籽才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芝芝姐，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
溫籽制止住簡芝手裏的活，将她拉到廚房外的落地鏡前，對着鏡子裏的她邊審視邊不停的發出啧啧啧的感嘆：“芝芝姐，你難道不知道你就是個素顏美人嗎！啧啧啧……這皮膚水嫩的，到了我們學校，說不準人還得以為是哪個系的系花呢！”
雖然被溫籽直白的語言和目光弄得有些窘迫，但簡芝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未發一言的笑着掙脫了溫籽的手，又自顧自的回到廚房做菜去了。
可溫籽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纏得簡芝有些受不住了，終于松口答應了她的提議。
溫籽自然是開心得很，馬上拿出手機查了課表，又和簡芝這裏的預訂單比對了下，也沒給簡芝反悔思考的時間，當下便拍板和她約好了後天早上在K外校門口見面。
簡芝算是拿溫籽沒法了，柔順的點了點頭。
說真的，作為一名吃貨和烹饪愛好者，簡芝對于法語其實一直都有強烈的好奇和興趣，畢竟法餐那麽有名，還有傳說中的米其林餐廳……
簡芝家門口不遠處便有直達K外的公交車，她攏了攏右肩上的棉質布包，有些猶豫的下了車。
畢竟答應的時候是一回事，真的事到臨頭了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看着K外校門口的那座标志性建築，還有來往于校園的莘莘學子，簡芝忽然間有些懊惱自己怎麽那麽經不住纏，居然陪着溫籽那丫頭胡鬧，這要是待會兒被發現了，可就真的糗大了！
“芝芝姐！”溫籽大咧咧的聲音傳過來，打斷了簡芝的沉吟。
簡芝迎上前，剛想開口，卻又被溫籽搶了先。
溫籽蹦跶着來到簡芝面前，親昵的纏住她的手臂，連個停頓都沒有，就帶着她往校園裏走：“我們要快些了，沈老師的課很搶手的，晚了就沒座位啦……”
簡芝一番猶猶豫豫的，終究還是和溫籽到了教室。
溫籽早就和同學打好了招呼，兩人挑了一處靠後排的位置坐下，可謂是居高望遠卻又不打眼的絕佳方位。
不消多久上課的鈴便響了起來，簡芝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情又開始慢慢變得有些緊張。
她微垂着頭，正襟危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一不小心被那個傳說中的沈老師給抓個現行。
沈君墨已經走進教室，按照慣例，他并沒有點名，只是習慣性的掃視了一眼講臺下的學生。
他視線轉移得很快，就像是很不經意的一瞥，但盡管如此，還是被他極為敏銳的捕捉到了什麽。
視線迅速的順着軌跡又挪回到之前的某處，沈君墨不動聲色的彎起嘴角停頓了會兒，下一秒又仿佛什麽都沒發現似的，極其自然的執起手中的教材。
簡芝為了配合今天這一出，特意挑了件衣櫃中最樸實最沒花樣的棉衣，搭配着一條棉麻質地的長褲和一雙帆布鞋，活脫脫就是時下最為普遍的學生打扮。
她平時就沒有化妝的習慣，今天就更是素淨着一張臉了，唯獨只是束起了頭發，紮了個很單調的馬尾。
說真的，這模樣換做一般人确實很難發現察覺，可偏偏她遇到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沈君墨這般心思缜密、細致入微的“高手”。
“芝芝姐，你別老低着頭呀，我讓你來看看我們沈老師的，你老盯着自己的膝蓋做什麽。”溫籽戳了戳簡芝的胳膊肘，低聲說。
簡芝聞言，只好磨磨蹭蹭的微微擡起一點頭，沒想到她畢業幾年，重返課堂卻詭異的有種做壞事的感覺，真心很別扭。
講臺上的人恰好轉過身在黑板上寫字，簡芝不認得那些歪歪扭扭的藝術體法語字母，只是看着那人的背影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驀地，那人一個單詞尚未寫完，就忽然毫無預兆的轉過身來。
簡芝來不及反應，仿佛被生生的定在了座位上。
這！這！這不是經常和蕭先生一起來店裏吃飯的那位先生嗎！怎、怎麽這麽巧，會是溫籽說的那位新來的法語老師呢！
“怎麽樣，我說我們沈老師很優秀吧！簡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呀……”溫籽見簡芝這般反應，還以為她是被沈君墨給吸引住了，便在一旁小聲的感嘆起來。
簡芝倏地臉蛋爆紅，随即慌亂的低下了頭。
之前溫籽為了減少被發現的幾率，就特意挑了個教室後排的角落位置，開始簡芝還覺得溫籽挺有謀慮，知道占據有利位置，可這會兒，看着隔了好幾排座位的教室大門，她簡直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簡芝只好盡量蜷縮着身子趴伏在課桌上，就怕被那位沈先生發現自己。
而講臺上的沈君墨對一切都仿若毫不知情，他放下手裏的教案，念了一段法語：
……EIle aura，la couleur du lilas，le parfum du lilas……
确實如溫籽所言，這位沈老師的聲線配上法語所特有的發音方式，真是異常動人好聽，仿佛一曲悠遠深長的曼妙旋律，還帶着蠱惑人心的神奇力量。
簡芝雖然一個字都聽不懂，卻還是被這段異國語言給吸引住了，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有人說法語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
“……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溫籽也開始在一旁連連感嘆：“啧啧啧，真是太帥了！害我好想變成那個雨巷裏的女子哦。”
原來是這首詩啊。
知道了中文意思，簡芝仿佛更能體會這其中語境了。
她不自覺的擡起頭和其他學生一樣，開始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個信步游走于座位走道間的男子。
直到……低沉的聲線一頓，聲音戛然而止。
簡芝眨了眨眼，如同被突然打斷了美夢，她微微皺起眉頭，卻赫然發現自己座位前立着一個身影。
原來沈君墨已經不知何時踱步到了簡芝身旁，就像是早就計算好了似的，那段詩詞念完，他便剛好停在簡芝的位子旁邊。
後知後覺的簡芝簡直想要鑽到桌子底下去，可沈君墨并沒有讓她慌亂多久，仿佛只是一個很随意的停留，又順着走道走回了講臺。
作者有話要說： 沈老師乃實在太有心計了！朗誦一小段詩詞就把芝芝迷得神魂颠倒的。
你辣麽厲害，你的學生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