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禦書房內,慕容霁手執朱筆,細細閱覽朝臣遞上的奏折,如無疏漏,便于紙上畫一敕字,便是同意實施的意思。
忽然間他筆鋒一頓,頭也不擡地說道,“出來吧。”
一道猶如鬼魅般的黑影就這樣出現在慕容霁的禦案前,兩膝及地,恭敬地跪着。
黑影将不久前所見到的事物巨細無糜,解說地清清楚楚——正是有關于司徒裴行蹤的。
将事項報告完畢,黑影再次悄無聲息地遁匿。
他本就是活在黑暗中的影子,自然不能在陽光下處得太久。
慕容霁将朱筆放置于白瓷筆枕上,食指輕輕叩擊桌面。
“不過一八歲小童,無甚出奇之處?”他将司徒裴曾經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再回憶起昨夜那番唇槍舌劍的辯白,神色不動,聲音卻是冷了下來。
“燕國,許輕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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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許輕凡修長白皙的指間夾着一枚玲珑棋子,對着眼前已經擺了大半的殘局犯了難。
“一子錯,滿盤皆輸,古人誠不欺我。”
白球撲棱着因火光飛來的蛾子,時不時遮蔽着燭光,諾大的宮殿內忽明忽暗,冷冷清清。
許輕凡按住了白球,白球玩性正高,懵懵懂懂地回頭看他。
“你晃得我眼暈,自尋去處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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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輕凡好氣又好笑。
白球極通人性,像是知道他的舉動給主人添了麻煩,讨好似得用濕乎乎的舌頭舔了舔許輕凡的掌心,也不去撲蛾子了,只是跳将到許輕凡懷裏,蜷成一團,一副誓死不離主人的樣子。
許輕凡被白球的憊懶模樣逗得莞爾,左手輕輕地在它背上柔滑似水的皮毛上撫摸,執棋的右手卻懸在棋盤上方猶疑不決。
一只溫熱的手掌驀地覆上他的,将白棋放在了一處地方。
許輕凡被吓得不輕,只能怔怔地看着這個國家的帝王大刺刺地坐在他的對面,單手托腮地笑道,“走這裏不就可以了。”
許輕凡小聲嘟囔一句,“觀棋不語真君子。”
“我說話了麽?”慕容霁表現地很是無辜。
許輕凡語塞。
‘不語’倒是‘不語’了,你是直接插手了。
他在心中腹诽。
“陛下深夜莅臨栖霞殿,可是有何要事?”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沒事你就趕緊走吧!
還真是孩子氣。
慕容霁心中暗笑,面上倒一片威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孤又有何處不可去?”
這北朔王君竟如此狂妄。
許輕凡心中暗惱,當即涼涼說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地如此荒僻,若是有什麽不軌之人,當心傷了陛下龍體啊。”
果然牙尖嘴利。
慕容霁也不着惱,指指棋盤,“這白棋置于此便可重創黑子大龍,局勢如此明顯,你為何還要猶疑不決?”
許輕凡自覺方才言語過于刻薄,有失君子之儀,見慕容霁挑開話題,也便找了個臺階下。
“此舉雖然可重創敵方,可也是自傷其身,”他比了一下大概的範圍,“相當于把這一大片的棋子讓給了對方。如果黑子借機而起,勝負難料。”
慕容霁細查之下,贊曰,“九皇子好棋藝。依你之見,這白子該如何下?”
許輕凡沉吟片刻,指尖在棋盤上一不起眼之處輕點。
“這。”
慕容霁心中微動。
放棄可以一舉得勝但風險巨大的方式,而選擇可以稍占上風穩紮穩打。
“如果按九皇子這麽下,可能是要等官子(圍棋對弈中的最後階段)才能決出勝負了。”
許輕凡不置可否。
“若是孤,定然是忍不住的。第一種下法,才是孤的棋路。”
這一次,許輕凡沉默了許久。
“陛下有霸主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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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後,慕容霁回憶起這一幕,才恍然發現,他與許輕凡的結局也許從開始便已經注定。
那顆白子,那盤棋局,宛如丈量人心的利器,預示着彼此最終的抉擇。
他們之間,差了何止千裏萬裏。
作者有話要說:
棋可通人心——雖然某闕并不懂棋,但是棋風倒真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