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咱們扯平

太平間管理員不在,早前電話中提到馬上就會送遺體過來,照理說這種情況不該發生。

無奈,蘇苡只好将病床停放在走道邊,自己靠牆站着等。

不知是不是冷氣開的太大,青白燈光下,她背上發涼。一匹白單掩住死者容貌,那是導師的病人,也就是她的病人,不論生死,實在不應有分別心,可她就是莫名覺得瘆的慌。

這種感覺很怪,過去從來不曾有。

轉角處忽然傳來有人開門的聲音,大概是管理員回來了,蘇苡疾步走過去,剛看清一個人影,後頸就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劇痛之後是意識逐漸模糊,太平間冷庫的門一開,那是真正的寒意逼人,從頭到腳,冷到骨子裏去。

她什麽都看不真切,只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像有幾百斤重,被拖行,然後抱起來,放進一個更冷的地方。

大概是存放屍體的冷櫃。

意識混沌了,求生的本能還是在的,蘇苡想要掙紮着推開面前的人坐起來,可她自以為拼盡全身的力氣也不過是放在身體兩側的手微微動了動,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一旦冷櫃關起來,她衣裳單薄地在-8度的寒氣中睡上一夜,明天被人發現的時候就跟原本躺在這裏的遺體們毫無差別。

有人想要她的命。是誰呢?段長瑄嗎?

也說不定是段輕鴻,他早就惱她不聽勸告,一意孤行要去作證。她往庭上一站,随時改變他的人生現狀。于是他剛剛被請進去,立馬就要動手滅口,也不是不可能。

她哭不出也笑不出,是誰要她命都好,反正都能得逞。這個時間的醫院太平間,真真應了那句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就算是她最信賴的姜禹,承諾将要保護她的人,又怎麽能夠料得到她會在這裏被人暗算?

寒意刺骨,她聽到自己和對方的呼吸聲,像是求救的吶喊和得逞的獰笑交雜在一起。眼前越來越黑,只要冷櫃的門咔嗒扣緊,天堂地獄就在這短暫相隔的距離。

外面有腳步在靠近,越來越近,越來越快,是另一個身影,颀長敏捷,穿着黑色衣服,她幾乎以為是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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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救她?

眼前豁然亮起來,依舊是那青白晃眼的燈光,可這一刻簡直就象征逃出生天的希望,再不覺得瘆人了。冷櫃門被重新打開,男人修長有力的手臂将她拉出來。

她聯想得太遠,腦海中翻湧的畫面竟然是高新區遇險那晚,段輕鴻從車窗外伸進來的那雙手。

不怪她莫名,誰讓眼前這手指間也有藍寶石戒面耀眼一閃,天際流星般,亮過女人們都期待欣羨的鑽石。

她被抱進一個懷抱之中,搖搖晃晃,身體像輕飄飄飛起來似的,她艱難地嚅動嘴唇好像說了什麽,但是很快就完全失去了意識,只聽到沉沉一聲嘆息,“你怎麽就是不聽話?”

********

醒來是在醫院病房,蘇苡頭疼欲裂,使勁眨了眨眼視線才重新聚焦。

陽光從薄薄窗紗透進來,溫暖明亮,仿佛提醒她昨天陰冷可怕的遭遇只是噩夢一場。可身體的不适分明還在,後頸挨的那一下不是蓋的,尋常人都一定會疼上幾天,更不用說被推進太平間冷櫃,浸透死氣的那種難受。

肩窩處有東西硌住,她随手扯了扯頸上的項鏈。

鉑金的精美細鏈,本來沒有任何墜飾,此刻卻有一枚冰冰涼的戒指挂在其間。

藍寶石的大氣戒面,純色鉑金指環,不是她的東西,卻偏偏與她的鏈子相得益彰。

她握緊那戒指,用力得幾乎扯斷脖子上的項鏈。

原來昨晚不是做夢,也不是她的錯覺,懷抱的主人真的是段輕鴻?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貼身的病號單衣,自己原先穿的衣服早就不知被丢到哪裏去,單衣裏面空空如也,換衣服的時候豈不是就被那混蛋看光?

蘇苡又羞又惱,心頭滿是疑問,恰好病房門從外面打開,她只看到修長挺拔的大長腿,認定是段輕鴻這無賴,随手拎起枕頭就扔了過去。

姜禹抱住“飛來橫禍”,錯愕之下又有些驚喜,“你醒了?精神好點沒有,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蘇苡一愣,“大禹,怎麽……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昨晚值班的時候昏倒了,被人送到急診室。我接到電話趕過來,你已經睡着了,我就沒打擾你休息,讓你睡到自然醒。”他為她披上薄外套,“怎麽這麽大火氣,到底怎麽回事,是誰襲擊你,有沒有看到正臉?”

“你一下子抛出這麽多問題,我都不知該回答哪一個。”

進門的人不是段輕鴻,她除了意外還有一絲失落,倒像是扔出去的枕頭悶悶打到了自己。

她被這種感覺吓了一跳,努力想要收斂心神,卻臉頰火辣辣發麻,眼前的人說了些什麽仿佛都是一邊耳朵進一邊耳朵出。

姜禹蹙起眉頭,“小苡,你那麽聰明,應該知道這危險是怎麽來的。這樣不行,最近你不要上班了,跟學校和導師也請個假,先避開一陣子,等需要開庭質證的時候再回來。”

“不用!”她一口就否認他的提議,“雖然是被人襲擊,我也沒看到對方是什麽人,但也許就是臨時起意的劫財,甚至情緒過激的病患家屬。”

當下醫患矛盾如此尖銳,傷害醫生的事層出不窮,這種可能性的确不是沒有。

可他們都明白蘇苡面臨的危險比這個還嚴重許多。

“我不能讓你冒這樣的險,你不同意,我只好打電話給蘇伯伯,讓他們直接到江臨來接你回去住一段時間。”

“不行,這件事不能讓我爸媽知道!作證人是我自願的,但不能因此而影響我的正常生活,今後我會加倍小心。”蘇苡頓了頓,“有沒有查出來是什麽人在背後主使?昨天送我到急診室的人……是誰?”

姜禹搖頭,“視頻監控的線被剪斷了,整個過程都沒有拍下來,也沒有目擊證人,值班的醫生只看到是一個戴鴨舌帽的高個子男人送你去的,看不清臉,也沒有留下聯系方式。”

蘇苡下意識地握緊頸間那枚藍寶戒指,堅硬的寶石和金屬硌得她手心隐隐作痛。

“段家兄弟怎麽說,有沒有交代什麽?我看新聞說你們已經請他們去協助調查了?”

“嗯。”姜禹眉頭鎖得更深,“段家老二問題更明顯一些,還沒放人。段輕鴻……已經保釋出去了,在可控範圍之內。”

蘇苡抿緊唇,段長瑄不得自由,如果要報複她大概還需要有人裏應外合,必須跟他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關系和行事默契,應該不止是下屬這麽簡單。

這人會是誰呢?

段輕鴻受密切監視,真的還能分*身來救她嗎?這兄弟兩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段家內鬥情勢也夠複雜。

她跟姜禹彼此誰都說服不了誰,談不下來就先不談,姜禹只好先回去。

蘇苡扶額坐在床上。他前腳剛走,電話鈴聲就響了,是不認識的手機號碼,一串888的尾數十分顯眼。

她竟然一下子就猜到是段輕鴻。

“醒了?”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短短兩個字,擲地金石有聲。

蘇苡從昨晚被敲暈之後混混沌沌的狀态仿佛這一刻才完全清醒。

他有許多面孔示人,她看到的大多都是輕/佻浮/浪的無賴假象,差點都要忘了他子承父業,開疆拓土,是背後有一整個商業帝國的天之驕子。

這麽高冷的态度還是第一次用在她身上,她也索性開門見山,“昨晚是你救了我?”

“你是不是應該說聲謝謝?”

蘇苡嗤笑,“我怎麽知道不會是你先派人敲暈我,再及時出現演一出英雄救美來收買我?自編自導自演不是你強項麽?”

“你太看得起我了,也看得起你自己。要你閉嘴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你永遠說不了話,這一點上我挺贊同老二的。”

“所以其實昨晚你也是來要我的命?”

“只恨比老二的人來晚了一步,我做事沒有幫人擦腚的習慣,只好別出心裁了,希望你記着我的好,不要做出對我不利的證供。”

蘇苡已經習慣了他不掩飾無恥想法,“真的是段長瑄幹的?他不是還在羁押?”

“你這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了。”他帶了幾分戲谑,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要成大事,少不了合作,就算他人不在,也有人與他裏應外合。你不會真的以為要動你這麽個小人物,還非得親自動手吧?”

“你昨天不就親自來了?”她擺弄着那個藍寶戒指。

“這正是我想說的,我又不是鋼鐵俠蜘蛛俠,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十次八次。那晚你幫了我,咱們當作扯平。”

這話她那晚就說過,他們都知道扯不平了,否則後面他就不該再跟她有這些糾纏。

“那你的戒指是怎麽回事?留在我這裏,萬一我真的出事,不怕成為指向你是兇手的證據?”

段輕鴻笑起來,“你昨晚昏昏沉沉的,嘴裏反複念着藍寶戒指,我以為你喜歡,就褪下來給你了。你可要收好,那是我用賺到的第一桶金送給自己的獎勵。”

蘇苡臉頰發燒,咬牙道,“我不稀罕,你最好趕緊來拿走!”

“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蘇苡無奈,低聲問道,“那跟段長瑄裏應外合的人是誰?”

“這你不用管,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段家內部的這些恩恩怨怨我會處理,你現在回去收拾你的東西,離開江臨,去旅游也好回家也好,短期內別再出現。你不走,我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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