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虛與委蛇

段輕鴻身上縫線的部位一跳一跳地疼,像随時都會炸裂。

原來受傷還有這樣的副作用,完全受不得激。

兩人不歡而散,他把桌上的碗盤全都掃到地上,餡餅已經涼了,撒了一地。

蘇苡去看婉若,她吃了藥睡下,聽到動靜又重新坐起來,朝蘇苡笑笑,“我從來沒見三哥發過那麽大脾氣,你們倆吵架了?”

島上入夜只聽得到海浪和蟲鳴,偶然摔打東西的聲音打破寂靜,恨不能幾裏地外都聽見。

蘇苡沒好氣,“可能撞壞了頭,脾氣也跟着變壞了!”

“你們別為我吵架,我心裏會過意不去。”

蘇苡替她不值,“你一點都不生氣嗎?他不關心你的身體狀況,一心只想把你送回去履行婚約!”

她拿段輕鴻當哥哥,他卻不像個哥哥的樣子。

“三哥不是不關心我,現在手術是最迫切的,也是徹底康複的唯一手段,他送我走,才能給我最佳治療方案。”她表情依舊淡淡的,“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是要回去的,能偷得這幾個月的時間在外生活,經歷這麽多事,我已經很滿足。”

“可你不是不想嫁給熊定坤……”

婉若搖搖頭,“沒有熊定坤,也會有張定坤李定坤。起碼他還顧忌爸爸的聲望和這個當衆宣布的婚約,對我不會太糟糕。其實我的排斥也不是針對他,而是害怕再加婚姻這一道枷鎖,坐困囚城,再也沒辦法體會外面的世界。可是跟你們在這裏生活的這段日子,認識那麽多新朋友,處在前所未見的新環境裏,學會照顧別人,還學會做餡餅、做咖喱和椰汁飯,甚至連醫生都是很特別的,有你,還有容昭……夠了,我覺得值得了。”

蘇苡傾身輕輕擁抱她,紙片人一樣的身軀,卻有那麽樂觀和包容的心。

蘇苡抽空到孕婦可雅家去,他們一家真的很擅長做食物,婉若總是念念不忘,總想再多學點。另一方面,可雅檢查出是前置胎盤,需要定期随診觀察,容昭叮囑蘇苡多多上心。

可雅跟她已經能夠用英語交流,拿一張報紙給她看,“你看看這寫的是段先生家的事嗎?”

蘇苡很驚訝,這種地方竟然會有華文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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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堂兄在南面做貿易,前段時間去新加坡看到當地華文報紙有提及段家的事就留意了一下。他懂一點中文,但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們也許會有興趣。我是一點都看不懂的。”

所以信息時代,能有什麽辦法完全阻斷與外界的聯系?沒有,你不出去,自然還會有消息近來。

蘇苡接過報紙仔細看,是段家的風雲突變沒錯,段輕鴻被認為是在家族争奪中敗下陣來,退避東南亞偏安一隅。

報道沒有提到他受傷的事,看來外界還不知道,無論是熊定坤還是段長瑄那邊都沒有深挖。

也對,光武中興,太多事還有賴他們處理,哪有精力管這手下敗将。

值得注意的是文中還提到了她,所有黑鍋都扔給段輕鴻背,自然而然就認定他綁架檢方關鍵證人,只為逃避罪責,更讓人以為他從此都不敢再踏入國內半步,否則就是牢獄之災。

蘇苡揉了揉太陽穴,腦仁隐隐作痛。她不知媒體為什麽還是把她的失蹤說成是綁架,明明跟家裏通過電話,他們應該早在警方那邊銷案了才對。

姜禹……要是現在能夠聯系到姜禹就好了,什麽都可以問個清楚明白,他比她家人冷靜的多。

蘇苡捏着那份報紙匆匆趕回去,段輕鴻住的屋子虛掩着門,平時嫌熱他都喜歡門窗大敞,反正很少有其他人會過來。

容昭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也許是他順手掩上了門。

“……我說你這醋也吃得太沒道理了,你們要鬥要吵都随便,幹嘛無端拖旁人下水?”

段輕鴻道,“我只是叫你別跟她走這麽近。”

“要說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對她那種類型沒興趣!有句話叫情人眼裏出西施,她是你的女人,你當然覺得她百般好千般好,我好奇所以幫你試探下你們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堅;也是你叫她去診所幫忙方便我随時幫你盯人。現在倒好,我反而裏外不是人!”

“我告訴過你她不懂害人,嗎啡遞到她手上她也不會随便用,更別提要讓我上瘾!”

容昭煩悶,“這出苦肉計是不錯,可要不是試探那一回,你放心讓她留在身邊照顧你?你要真是藥物可以麻痹的就好了,方便我控制你,叫你往東不敢往西,直接接手容家的企業就完事,哪有現在這麽多花樣,又是失憶,又是軟禁。容家財勢還不夠你殺回去東山再起?非得纏着那小姑娘,就因為她抓住了你的把柄?”

他那口吻,把萬貫家財當作負擔,巴不得有人來幫他打理,根本不是他之前所說的那樣當段輕鴻是豺狼虎豹。

段輕鴻頓了一下,“你不懂,我要的是她心甘情願。”

後面他們又說了些什麽,蘇苡都沒聽進去,耳邊嗡嗡作響,站在那裏竟然有種心灰的感覺。

不用說,段輕鴻哪有什麽失憶,一切全是僞裝,說不定連游艇爆炸受傷都是他一手策劃,如她預料。

真是可笑了,這一刻,她倒希望他說的謊言是真的——要是他真的失憶了該多好,前塵往事都放下,他們彼此重新認識,在這島上相處一段,留點回憶也是好的。

原來她也會因他而産生遺憾。

對質什麽的是不智的行為,也沒有必要。

蘇苡向可雅打聽,“你堂兄不是做貿易嗎?他有船只往來這附近?”

“在鎮上的港口,從這裏過去還有40分鐘路程。”

小島是世外桃源,島上的居民除非面臨生老病死,否則不會覺得路途不便是個問題。

“那他怎麽到這裏來看你?”

“跟定期送物資的船一起過來,容醫生對我們的親朋都很友善寬厚。”

抱歉,她實在沒法把友善寬厚這詞跟容昭聯系到一起,這男人剛跟段輕鴻一起算計過她。

蘇苡在想,也許這是個辦法,混上運送物資的船,先到鎮上去,再乘可雅堂兄的大船到新加坡、雅加達或者吉隆坡,任何一個大城市都行,最後轉乘航班回國。

不需要護照證件,就讓她作一回偷渡客好了。

既然媒體有報道她的事,到時也許可以求助使領館。

段輕鴻就算要追,也是往國內方向,一定想不到她會繞道。

她把一切都盤算好了,只是舍不得婉若。可又不敢如實告訴她詳情,怕她透露給段輕鴻。

或許等她把所有事情準備妥當了再問她一句,願不願意一起離開。這樣就不用匆匆嫁人,自由廣闊的天地可以再随心遨游一段時間。

至于那個所謂的君子協定,竟然是她失約在先。

傷筋動骨一百天,段輕鴻如何騙她都好,身上的傷不是假的,這回的确傷的很重,也許再過半年才能好透。

不過他底子好,已經比常人的康複速度都快許多。

怪得了誰呢?建立在欺騙基礎上的契約,本來就是無效的。

可雅得知她想離開,顯得很為難,“我們一家都為容家工作……”

“我知道。”蘇苡拍拍她的手,“我自己想辦法離開島,到了鎮上再搭你堂兄的船,不會有人知道。”

可雅有些疑惑,“蘇,你不是跟段先生相愛嗎,為什麽突然要走?”

相愛這個說法讓蘇苡苦笑搖頭,他們兩人哪像情侶?莫名糾纏,其中曲折不足向外人道。

從診所回住處,聞到煙草味,段輕鴻的房門緊緊關閉,只留一扇窗。蘇苡氣得擡手捶門,“段輕鴻,你開門!”

裏面的人嗆到了,窸窸窣窣好一陣掩飾,就是不見來開門。

蘇苡從窗戶翻進去,果然看到段輕鴻手指間夾的煙卷,舍不得踩滅,正不知往哪藏。

“你抽煙?傷還沒好,藥還沒停,你就抽煙?”

“紋身師傅過來,在我面前不停吞雲吐霧,我就找他要了一支。很久沒碰了,有點忍不住……”

話裏話外好像還有委屈。蘇苡深深吸氣,告誡自己不要動氣。都已經打算好丢下他不管直接走人了,他身體好壞,康複快慢,又跟她有什麽關系?

“你叫人家來幫你補紋身?你背上新皮都還沒見過陽光,黑一塊白一塊,不怕變成金錢豹?”

“我只是請他來看看該怎麽補比較好。”暗藏的高興不自覺流露出來,“這麽關心我?”

段家三少就是有這本事,發生過的大事小事,愉快不愉快的,轉眼都能若無其事。

她不想讓他起疑,還要虛與委蛇,“再感染生病,麻煩的是我,而且容昭又要發脾氣,我們兩個都遭殃。”

吃完醋,提到容昭兩字他也不再有那種咬牙切齒的表情,“不會了,我馬上過生日,他會給我面子。”

作者有話要說:段段真的快要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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